“你快醒醒……”
是谁……谁在叫我……
“云儿……你快醒醒……”
是……师姐吗?
“师姐,我错了,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师姐……!”云星隐仓皇呼喊出声,瞬间恢复了意识。
“怪、怪物啊……!”
云星隐听到这般惊惧的叫喊。
他完全清醒了。
他没有动作,他不想赶尽杀绝,这些无辜卷入纷争的幸存者往往会一边谩骂着一边屁滚尿流地逃离,尔后将他的行踪告诉所有正在追杀他的人。
他晃了晃脑袋,恍惚地想,这是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
得亏苏宛辰在临终前选择耗尽灵力,对他下的是一个终生言灵,不然他早在心魔的控制下屠尽所过之处的所有生灵了。
不过,貌似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禁自嘲地轻笑出声,自他离开那个村子,每一次醒来都是重蹈覆辙,他屠了更多的村庄,又变本加厉地屠镇,甚至屠城。天下四大域的百姓一听到他的大名就闻风丧胆,万人都在唾骂他的罪行,谁还会记得那个光风霁月的阑珊四弟子呢?
他仍然能在杀戮后总能恢复清醒,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有那么些时侯,他恨不得再也都不要醒过来。
跑吧,都跑吧,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寻到一处溪流洗净了手,上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粘稠的触感。他轻轻摩挲了几下指尖,但血腥味好像怎么也抹不去,出神片刻后,只得作罢。
随着刀下亡魂逐渐增加,他的心魔也愈发猖獗。云星隐一开始还能体味到那种刻苦铭心的疼,到如今,越疼越是化作麻木不仁。
脑中突然昏沉一瞬,他不受控地向前快行了几步,在扶住树干的时候感觉气血翻涌,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呕出了大口大口的污血。
这毒已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侵蚀他的心肺和经脉,几乎每一次失控,都能要了他的命。
“阁、阁下……”待他缓过气来,一道战战兢兢又细若蚊蚋的声音才在他身旁响起,“他们已经发现您不在燕过了,正在各地搜寻您的身影……”
云星隐岿然不动,他慢条斯理地擦净脸上的血,问道:“这里逃走的人……有遇上什么人吗?”
另一个小鬼唯唯诺诺道:“我跟了一路,他们应当是碰到在此地修行的修士了,正在结伙赶来的路途上。”
云星隐双目紧闭,但他像是能看见那个小鬼似的,刷然转过了头。他嘴角噙着笑,缓声说道:“下次这种事可以早点儿说,别让我亲自过问。”
“是、是……”那小鬼打了个寒战,慌忙应道。
魔可以对所有阴物释放极强的威压,甚至算得上是有着绝对的强权,是最高级别的存在。在此等不可忤逆的压迫之下,没有一个阴物可以抵挡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只能唯命是从。
云星隐躲开追捕的手段很简单,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罢了。让几个小鬼去燕过的小镇搞出一些乱子,再走漏点虚假的风声,那些修士恨不能将他早日绳之以法,自然会蜂拥而至。
而这样一来,就能给他拖延很长一段时间了。
即便他仍未找出真正的自救之法……
“果然‘弑神’无解一说,并非是纸上空谈么……”他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着,身形却在一片竹林中灵活地穿梭。即便是失去了双目,他也能够敏捷地躲开那些苍翠挺拔的绿卿。
他边暗自思索,边逃向更远的地方。
他身在锋芒,刚做出血染城墙一事,不宜久留,而此时去燕过,恐怕会和更多的修士正面交锋,不宜前往,至于浮影……浮影有他儿时伶仃的影子,为了避免给心魔火上浇油,也是不宜深入。
或许只能去莲藏了,那个他成长的地方,他真正的故乡。
……
莲藏北部小镇,一处年深岁久的客栈内。
“哎,你们听说那事了吗?啧啧,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前些日子还在奇怪,那阑珊四弟子怎么说入魔就入魔了,看来是有遗传一说的啊!”说着,这人美滋滋地往嘴里塞了一口小菜。
与他同桌那人一脸好奇,八卦兮兮地问道:“咋的,不是说那云星隐是个孤儿吗?”
其他几桌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戳戳地竖起了耳朵。店小二撂下手中把玩的铜板,悄悄凑到了柜台前。
“这么大的消息,你竟然都不知道?”最初打开话匣子那人大吃一惊,没注意到一客栈的人皆是目光聚集。他无奈摇头,说道,“早就说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消息闭塞难通,看来果真如此。”
“这事都快传疯四大域啦,据说是哪个消息灵通的修士打探出来的。我也不卖关子,其实啊,那云星隐是……”
他的话音被木门尖锐又刺耳的哀鸣声掩去,一道戴着斗笠、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天光之下。
他对众多打量的视线恍若未见,迈着缓慢又沉稳的步子走到了柜台前。
店小二搓着手,满脸堆笑地问:“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那看不清面容的人将银锭轻置在桌上,沉声开口道,“劳烦准备一间客房。”
“好嘞。”小二热情地引他上楼。
酒桌上经过一番沉寂之后,再度热闹起来。
“你快继续说,你说其实那云星隐是啥?”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云星隐啊,其实是上一代魔头,也就是苏绵音的遗孤!”
……
待小二将他带到一间整洁的客房,云星隐再次压低嗓音,开口道:“我不喜有人打搅,若非要紧事,不必来敲我房门。”
小二连忙应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云星隐这才如释重负地将斗笠摘下,露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
他这般掩饰,定然会使得一些人起疑,但也比即刻认出他来要好。
毕竟他的通缉令已经遍布四大域各个角落了。
他翻袍落座,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小鬼缓缓从角落的阴影处现形,躬身道:“阁下,他们已经将注意力转向锋芒了,尚未有人发现您现在的行踪。”
早在一日前,他便赶到了莲藏境内。
“那便好。”云星隐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旋即哼笑说道,“这么低级的调虎离山之计都没有人察觉,师尊……苏拓怀就是这么领着他们追杀我的吗?”
“阁下……”小鬼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立即解释道,“事实上苏拓怀下令之后,整个阑珊都再没了动静。”
没有动静?
怎么,苏拓怀出关后,竟不亲自派人来追杀他?他明知道没有通灵者的力量,自己不可能会被普通的术法杀死……
都到这种地步了,说是怜悯,他都觉得可笑又荒谬。
云星隐不由冷笑出声,缕缕魔气渐渐从他身上升起,这些天他的心绪愈发不稳定,而魔气外渗是他心情不佳的一种征兆。
意识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小鬼本还要提醒的话语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它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提起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个转身钻进角落里,溜之大吉了。
……
众人还未彻底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传言,客栈的木门就被重重甩出一道闷响。一个飞扬跋扈的修士跨着步子走了进来,他莫约十来岁的样貌,身着一袭锦袍,手中持着一把月琴,后头还跟着几个穿道袍的人。
“这不是镇上的修士吧,前头这人看上去来头不小啊……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有人低头窃窃私语。
“整个四大域都在搜寻那个大魔头,应当是来找他了吧?嘶……最近不是有风声说那人在锋芒吗,怎么跑到这里来找人了?”
“修士的事情咱们不懂,就别瞎想了。”
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问道:“几位道长打尖还是住店呐?”
不料那几人并未理他,反是置若罔闻地面向最前方那位手捧月琴的少年人,恭敬地问道:“陈小道长,那魔头当真在此处?”
“我的琴音从未出过错,这里的魔气之重……几乎是前所未有。”陈小道长得意洋洋地说道。
音修修炼极难,因此十分稀缺。这位陈小道长虽然年轻气盛,却是万里挑一的音修。
几人听了他这般肯定的语气,便有些蠢蠢欲动。他们不过是被一群名门修士看不起的散修,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早就心生愤懑。虽然心知这位陈小道长也并非真正尊重他们,但既然他亲口邀请他们前来剿灭云星隐,那就是立功的机会。
那云星隐纵然魔气深重,也不过是个走火入魔的人族罢了。他能杀人如麻,不过是因为凡人弱不禁风,能残害同门,不过是靠得一招出其不意。阑珊大祭祀亲自传令天下诛杀云星隐,那就是代表了天命。天命所指之下,老天爷都顺他们的意,那么他们自然是有这个能力做到的。
只要成功,他们的功德就能像大祭祀一样永垂不朽,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再也不必看那些达官显贵的家伙的脸色。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些与云星隐有杀身之仇,却只凭一腔热血的蠢货,哪有他们这般机警。那些人不过是随着大势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罢了,只有他们才是头脑清醒,一路奔波,找到了云星隐真正的藏匿处所。
陈小道长豪气地往柜台上扔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向店小二问道:“近日可有不寻常的陌生旅人住店?你若是实话实说,这袋银锭便都是你的。”
听着钱袋落下的重重一声,店小二心里都要乐开花了。他心中暗喜,便毫不犹豫地出卖道:“有有有,方才正来了一位呢,他来时戴着斗笠,叫人看不清面貌。我看着比较陌生,不知是哪儿来的客人……反正可疑得很。”
其中一位剑修面露喜色,开口道:“带我们上去找他。”
“慢着,不急于一时。”陈小道长抬手拦住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这魔头既然能在诸多大能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定然有极强的警惕心。我们这般贸然行事,太容易被他发觉。硬碰硬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如今夜我们先留宿于此,寻出他的弱点再下手也不迟。”
他沉吟一瞬,又补充说道:“那群白痴还在锋芒瞎转悠呢,可没那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这陈小道长小小年纪虽然桀骜,却真有几分桀骜的本事。这般心思缜密,几位散修也没有反驳他的意见,皆是认同地纷纷点头。
陈小道长勾起嘴角,道:“我等便去探探那魔头的庐山真面目。”
之后的部分主线剧情比较多,本章过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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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1章 俯仰悲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