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边小槐吊完点滴,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毛力申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进了屋,生怕吵醒他妈。他妈有些神经衰弱,向来睡不安稳,这毛病好些年了,他早出晚归没少被她抱怨。
果不其然,他洗个澡出来,就见他妈愁眉苦脸地站在房门口,失了魂的幽灵一般,甚是吓人。
“妈……”
“这都几点了,你今天不是不值夜班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个朋友生病了,没人照顾。”
“你是医生还是警察啊?自己的事不上心,成天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家!”
“妈,你瞧你这话说得……”
“我看你就是成天瞎忙活!都奔三的人了,也没个对象,让你去相亲你还这个没感觉那个看不上,过两年你同学的娃都上小学了,你还这么混着,你心里真不急吗?”
“找对象也急不来啊,再说了,也不全是我看不上别人,我也经常是被嫌弃的那一方好吧?”毛力申一听他妈三两句话离不开找对象,立刻连哄带骗地把她往房间里送,“老妈你放心,找对象的事,我心里有数,明年一定把儿媳妇给你领回来,行吧?”
“你可别哄你老妈。”
“不哄你。”
“你这啥表情?有中意的人了?是上回相的那个护士吗?”
“好了好了,老妈你赶紧回房睡觉,天都要亮了,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毛力申平时在外头办案那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宛若威严的老虎,可一旦回到家里面对他妈,就秒变小绵羊,事事都尽量顺着他妈。他爸死得早,他妈拉扯他长大不容易,做儿子的能孝顺一些自然就孝顺一些。平日里他妈求人给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他都会认真见一面,相处相处,免得他妈担心,只是缘分未到,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
有时候看别人成双成对的,也会有些羡慕。可只要案子一多,忙碌起来,这私人情感就又被他抛到了脑后……
耐心把他妈哄进屋睡觉之后,毛力申才吁了一口气。
其实他妈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再过几年他就三十岁了,也到了找对象结婚生孩子的年纪了……
这一宿折腾下来,没闭几个小时眼,毛力申就又起床上班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贯喜欢掐着点来上班的姜飞竟然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还甚是勤劳地搞了一圈卫生。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懒鬼怎么这么勤快?”毛力申看着一尘不染的办公桌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特别行动小组里犯了什么错,被扫地出门了?”
“去去去,我怎么可能犯错被罚?”姜飞不屑道,“这次暗网的案子能破,我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暗网的案子已经破了?”
“破了!”
“效率挺快啊……”
“嘿嘿,那是,不然怎么叫特别行动小组呢?老大,我跟你说,这特别行动小组里面可真卧虎藏龙,牛人多到你都不敢想。”说起这个姜飞一脸兴奋,“省公安厅的袁队亲自带队,上头派了国安部的技术大咖来支援,你猜我还见着了谁?当年那个轰动全国的推墙中学生你记得不?没想到这个计算机天才被破格招进清华了,这次的特别行动他也参加了。”
暗网这个案子不同于常规案件,属于网络信息犯罪,国内的网络安全防范做得比较好,在世界范围内都属于领先水平,几乎没有暗网生存的空间。这次通过北城一号的案子牵扯出的暗网,是在境外架设,专门从事跨国非法交易的暗网。
暗网涉及技术侦查的东西太多,不是宁泰市这种小地方能查明白的,省里便提走了相关卷宗,直接成立了特别行动小组来跟。
边小槐猜得没错,琨哥是忽悠了小乔,骗色又骗钱。
暗网确实存在,但他口中的那个暗网根本就不买卖人口,而是给□□和虚拟货币提供地下交易平台。特别行动小组的计算机高手们日夜相继地技术追踪,很快就将这个藏在暗处的毒瘤网站拔根而起。暗网一破,拔了萝卜连着根,揪出了国内外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造假贩假团伙,在国际上造成了很大的轰动。相传,币圈庞氏骗局的亚籍创始人也涉案在列,被公安部门纳入了跨国追捕的名单之中。
技术这一关破了之后,就没计算机高手什么事了,后续的追捕行动会有其他的行动小组跟进。姜飞就依依不舍地和那些特调来省厅支援的技术大咖们告别,打道回宁泰市了。
他提起这些技术大咖就滔滔不绝,心头的那股热血仿佛全被勾起来了,要不是毛力申提醒他上班时间到了,他没准要拉着毛力申喋喋不休个一上午。
下班的时候,姜飞脸皮甚厚地坐到毛力申的办公桌旁,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毛队,你上次说的那个火锅店,咱们今晚去吃,如何?”
“不行。”
“为什么?”
“这两天我有点私事,周末吧,周末我请客,大家把家属都带上。”
“私事?毛队你有什么私事啊?”姜飞一听“私事”两个字,浑身的八卦细胞都被激起来了,“莫非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我要是谈恋爱,用得着背着你吗?”
“毛队,你当真谈恋爱了?”姜飞知道毛力申那个性格绝不会多说,便好奇地转身问陆老六,“老大跟谁谈恋爱了?是跟边小槐吗?他们俩不会是一夜定情,真好上了吧?”
陆老六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毛力申翻了姜飞一个白眼:“懒得听你鬼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走啊,老大,说说呗,到底是谁啊?”姜飞又是拦又是堵,愣是没能成功阻挡毛力申开溜的脚步,只能不满地在他身后嘟哝着,“老大,那我们改约周末,周末带上嫂子一起吃火锅!”
连续吊了两天的点滴,边小槐这烧才彻底退了下去。
有毛力申陪她,生病也变得不难熬了。只是毛力申比较沉默寡言,也只是陪陪她而已。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卷着一本书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和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边小槐问他看的是什么,他答她是《犯罪心理学》,她便不再好意思打扰他。细数下来,看似相处了两天,其实只有每天晚上喂粥的时候稍微亲近一些。
病好了,她倒是有些盼望着这病能再拖一拖了。
当她悻悻地想着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毛力申就突然邀请她周末一起吃火锅。
“就我们两人吗?”边小槐惊喜。
“那倒不是,姜飞从省里回来了,大家聚聚,给他接个风。”
“这样啊……”
原来不是单独约她啊,不开心。不过,能跟大家一起吃火锅,听起来似乎也很不错哦。
一颗少女心随着他的话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上上下下最后抑制不住满腔的喜悦,破天荒得寸进尺地向他提出要求:“那你来接我?”
这两天边小槐躺在病床上,总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这会儿终于又活泼灵动了起来,毛力申仿佛看到自己养的鸟儿又飞起来了。
他微微一笑,点头称好。
衡远路上的那家火锅店新店开张,生意兴隆。等毛力申载着边小槐赶到时,大家全员到齐,坐在喧闹的大厅里等他们很久了。
姜飞隔着玻璃窗,远远看到边小槐,就兴奋地冲着陆老六挤眼睛:“看,我猜中了吧?!”
陆老六笑而不语,也一副早就心中有数的模样。
付勤勤看他们两人狂打暗语,一脸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姜飞嘿嘿一笑,卖着关子就是不肯说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打击付勤勤一下:“付勤勤,你大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咋就一点没进步呢?连我们在说什么都推断不出来,这眼力见,以后怎么当刑警啊?”
付勤勤听完气得在桌下跺他的脚:“我可没哥,你要点脸!”
偏偏那姜飞早就猜到她要动手,动作敏捷地闪身让了出去,让她连连踩空,甚是得意。
“老大,嫂子!”跳起来的姜飞冲着刚刚跨入火锅店大门的毛力申和边小槐卖力地挥了挥手。
店里这会儿刚好人声鼎沸,付勤勤没听清他在喊什么,一头雾水地问他:“你刚才叫小槐什么?”
陆老六倒是听清了,冲着姜飞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别瞎喊,嘴上把点门,别搅黄了毛队的好事。
姜飞赶紧补救:“你听错了,我是叫老大再点些饺子。”
付勤勤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多,刚才点菜的时候不点上,这会儿又要吃饺子……”
大家正聊得热闹呢,毛力申领着边小槐就过来了。
队里多半都是年轻的单身汉,拆台一个比一个拆得溜,陆老六怕他们胡说八道让边小槐不自在,便主动开腔向另外几位没见过边小槐的女家属介绍:“这位姑娘是边小槐,别看她年轻,她可厉害着呢,这回姜飞跟着省队破掉的大案子,就是她提供的线报。”
边小槐头一回听人这般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老六你不说我还寻思着这是毛队的女朋友呢,失敬失敬,原来是大功臣啊,巾帼不让须眉,现在像小槐姑娘这样正直又勇敢的女孩子可不多了。”旁边一位随老公同来的家属这一夸,边小槐更不好意思了,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合适,半个身子悄咪咪地往毛力申身后躲。
毛队的女朋友她倒是想当,只是……
当她走神的时候,毛力申已经拉开了座椅扶她坐下了。一贯喜欢凑热闹的姜飞也是手脚勤快地给她布好了碗筷,顺着递过来的话头就开始吹。他难得有机会参与这种轰动全国的重大案件,趁着大家都在,眉飞色舞地把特别行动小组破获暗网一案的惊险过程向大家大吹特吹。
姜飞素来说话有些夸张,付勤勤又是个较真的人,但凡姜飞的话里有什么纰漏之处,她就逮着刨根问底,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整个晚上,就听他们两个在那叽里呱啦争个面红耳赤。
边小槐完全听不懂姜飞口中那些深奥的计算机术语,只能低头默默吃菜。
毛力申就坐她旁边,怕她不方便,不管是什么菜下锅,都一定会捞一份放在她的碗里。他照顾得如此娴熟,少不了引得其他家属夸他体贴。
队里的人各个爽朗直率,聚餐少不了要喝几杯助助兴的,这酒倒到了边小槐面前,毛力申自然而然地替她挡了。
“老大,你这人真专治,小槐都没说自己不喝,你就自作主张替她拦了,男女相处要平等尊重你懂不懂?万一人家小槐想喝呢?”姜飞一杯烈酒下肚,胆子贼肥,直接端了酒瓶过来劝酒,还不忘趁机奚落毛力申一番。
“就是啊!”
明明是护着边小槐的行为,被姜飞这么颠倒黑白地形容一番,倒成专治了,毛力申摇摇头,真是拿这群下属没办法,只能转头象征性地问了边小槐一嗓子:“你想喝吗?”
还没等边小槐回答呢,姜飞就把酒倒上了:“就给小槐喝点红酒,醉不了。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小槐我教你一招,你要是喜欢谁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喝点酒再告白,这叫酒后吐真言。成了你就借酒装疯趁机亲他,失败了也别不好意思,第二天就说是酒喝多了说胡话。”
他招还没传授完呢,付勤勤就在一旁拆他台:“怂人果然就只会教怂招。”
姜飞警惕地回望付勤勤:“你说谁呢?”
付勤勤自酌一杯自言自语:“谁怂谁对号入座了就是说谁呗……”
毛力申头疼地看着队里这两个活宝,等着边小槐说“不喝”。
没想到边小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像是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斟酌了好半天,才用试探的语气询问毛力申,像是想得到他的允许:“我还没喝过红酒,我可以尝尝吗?就尝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