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家门，李姐便火急火燎地拉着边小槐说事：“有个事儿姐得知会你一声，姐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过两天就得搬过去，以后就不能陪你住了。”
边小槐讶异：“为啥啊？”
自从政府给她分了这套廉租房之后，李姐一直住她这里，她不收李姐的房租，李姐也自觉地承担了家中绝大部分家务，两人相处得挺愉快的，怎么突然就要搬出去住？
再说了，李姐收入也不高，负担乐乐那个昂贵的私立小学的学费都挺吃力的，哪来的闲钱租房子啊……
李姐闪烁其词：“还不是为了乐乐，想住得离学校近一点，省点时间让她多学点东西。”
边小槐就更不解了：“这一天能多省几分钟啊？乐乐她才上小学，没那么大的学业压力吧？”
宁泰市就是个小城，从城南骑车到城北也就二十分钟的事，更何况政府廉租房的地段也不算偏，生活还是挺便利的，李姐每天送乐乐上学最多也就十分钟，不至于夸张到要去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吧？
直觉告诉边小槐，李姐在撒谎。
可偏偏李姐尴尬地打了个马虎眼，避而不答，把话题绕过去：“未雨绸缪嘛，房子我已经租好了，租金都付过了。”
既然木已成舟，边小槐也只能撇撇嘴：“好吧，我能帮点什么吗？”
同在屋檐下那么久，边小槐早就把李姐和乐乐当成亲人了。虽然她的收入既不多也不稳定，可她只要手头方便，就一定会给乐乐买点东西，有时候是好吃的，有时候是好玩的，只要乐乐开心，她就觉得连带着自己那份缺乏关爱的童年都被充实了起来。
当然了，乐乐也很喜欢她。
每次有什么不爱吃的蔬菜却又被李姐逼着吃的时候，乐乐都是悄悄夹着菜往边小槐碗里丢。
突然要分开了，边小槐还真有点不舍得。
“不用，不用，也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收拾收拾，找个小车拖过去就完事了。” 说完正事，李姐稍微神色轻松了一些，这才注意到边小槐嘴角有伤，“啊，你脸怎么肿了？嘴也伤了？怎么回事啊？”
边小槐虽然不涉案，甚至对这次的扫黄行动还有功，可北城一号的案子并没有结案，她也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含糊其辞将李姐打发了，只说是KTV被查封了，她要找新的工作了。
好在李姐并不是特别关心北城一号，乐乐又睡梦中闹觉突然醒了，李姐特别避讳在孩子面前提这种不光彩的地方，赶紧闭了嘴冲进房间去哄孩子了。
房门在边小槐身后关上。
累了一宿，边小槐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在了破烂的沙发上。
等案子结了，她还能再见到毛力申吗？
他是警察唉，只要她不犯法，应该是没啥机会再见到了吧……
两天后，李姐当真收拾了东西搬走了。
乐乐还小，不太懂为什么“亲人”之间要告别，只是像当初离开爸爸那样，哭着嚷着不肯走，抱着边小槐的大腿说要跟小槐姐姐一起住，拖东西的三轮车不耐烦地在楼下鸣着笛，李姐尴尬地拉开了乐乐，狠心打了她屁股几下，才将她拉扯走。
边小槐心里也不舍得。
等到乐乐和李姐都下了楼，她才抹了一下眼角，偷偷摸索到窗角边去看他们——虽然她看不见，可再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好的，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楼下是乐乐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边小槐心里一颤一颤的。
司机在催促。
李姐又是骂又是哄的，最后没招了只能蹲下身子来说教乐乐：“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以为妈妈想花这个冤枉钱吗？小槐姐姐家现在不方便住了，咱们必须要搬了。”
“妈，我以后能回来找小槐姐姐玩吗？”
“不行。”
边小槐听得一头雾水……
她家没什么不方便住的啊，为什么连找她玩都不行了？
外面有点吵，边小槐竖起了耳朵，仔细认真听着李姐说的每一句话。
许是没料到边小槐会在楼上偷听，李姐有些口不择言：“小槐姐姐她偷东西被警察抓，还在不正经的地方上班，妈妈就是怕你被她带坏了，所以才要搬走，你要听话，知道不？”
“偷东西”“不正经”这两个词就像是两根尖锐的刺，狠狠刺在了边小槐的心上，刺得她很不是滋味。
原来这就是李姐急着要搬走的原因……
边小槐连续意志消沉了好几天，乐乐和李姐不在的日子，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少了点什么，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是冷冷清清的，这种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毛力申给她打来电话。
边小槐难以置信，毛力申竟然问她有没有时间，说是北城一号□□的案子破了，上面给他们队记了功，他们准备聚个餐庆祝一下，大家都希望边小槐也能来，毕竟这个案子能破，她是不可或缺的大功臣。
“我来！”电话里的边小槐犹如欢喜的雀儿，一扫这些天的阴霾。
到了毛力申告知的饭店，边小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破旧的塑料桌椅挤在一起，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时有人大着嗓门喊着“再来一箱啤酒”。警察会来这么吵闹的大排档吃饭？港片里的警察不都是“今天下班我请吃火锅”又或者“吃什么大家随便挑千万别手软”……
“哈，你第一个到？真要怀疑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了，竟然来得比我们还快。”姜飞一见边小槐，就熟络地跟她开起玩笑来，边小槐很是不习惯，攥着那根小竹竿，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去了几趟局子，她有点谈虎色变，只要是警察跟她说话，她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小紧张。
许是看出了边小槐的拘谨，毛力申瞪了姜飞一眼，示意他嘴上把把门。
“我去点菜，你们占着位子，可别让人抢了。”
“这里生意怎么这么好？”等人的这一小会儿，边小槐都被踩了四回脚了。
“这可是全城最好吃的大排档。”姜飞嘿嘿一笑，压低声音神神道道，“也是八卦气氛最浓厚的地方。”
“啊？”姜飞一句话，让边小槐一下就脑补一堆画面，“我懂了，你们经常在这里找破案线索，对不对？”
“聪明！”
还没等姜飞的大拇指竖起来，付勤勤就重重敲了他脑袋一下：“你就可了劲儿地忽悠小槐吧，尽瞎掰。小槐你别听他乱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在外面吃个饭就能获得破案的线索？这里人多热闹，状况比较复杂，我们经常在这儿边吃边玩，玩点小游戏，看看谁分析线索的能力最强。”
原来是这样。
边小槐想象着一群警察穿着便衣坐在大排档里吃饭，边吃边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比谁更会抽丝剥茧猜身份、找原因。他们还挺有趣的，原来警察也不是成天都那么严肃啊。
“你要一起玩吗？”毛力申拿了菜单过来，随口问了边小槐一嗓子。
边小槐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姜飞热情地抢话：“一起玩呗，输了我替你喝。”
毛力申：“你未必玩得过她，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边小槐这姑娘聪明、机灵、反应很快，几次相处下来，毛力申发现她身上有种特质，隐藏在她单薄的身体里，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瞎子特别容易被人忽视，实际上比谁都会“察言观色”，简直就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监听器。
公安局里的找毒品，KTV里的伸竹竿……每一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出人意料。
上头给他们记了集体三等功，队里嚷嚷着要聚餐庆功，毛力申便想到叫上边小槐。
一来，边小槐确实有功，该感谢她，二来，北城一号被查封了，边小槐等于又失业了，毛力申想趁机跟她聊聊以后的打算，看看能不能帮她物色一份正经工作。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几口菜一下肚，姜飞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地掰指头：“□□、贩毒还加袭警，这次他们肯定是要牢底坐穿……”
话都还没说完，毛力申就训斥他：“注意点纪律，在外不谈公事。”
北城一号的案子还没彻底结案，不方便泄露，大排档人多口杂，大家在来之前都特地换了便衣，这可不是侃大山、聊工作的地方。
“老大，我又不说敏感的……”
“纪律就是纪律。”
眼见着队里的小年轻挨了训，年长的陆老六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他有分寸的，都别说这事了。不是说玩游戏吗？来来，走一个？”
到底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平时总是没日没夜地加班，几乎没什么娱乐时间，一说到“玩游戏”，各个都铆足了精神，兴致勃勃。连头次加入他们的边小槐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陆老六介绍这游戏怎么玩。
“小槐没玩过，先说下规矩，我和毛队是裁判，咱们任选一桌人，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分析出对方的职业或最近发生的事，除了最快的，其他人都得喝酒。”
边小槐举手有疑惑：“可是一桌有好几个人啊……”
陆老六眯起了眼来：“就是人多才有意思啊，看谁猜的又多又快。破案的时候，情况往往比这更复杂，一个判断错误，可能把整个团队都带偏。你们呐，还太年轻，多玩玩游戏，多练练吧！”
游戏还没开始，隔壁一桌就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引得毛力申他们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