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走得匆忙，实属人间蒸发。但不得不夸一句的是，她将这一切处理得妥当，想必以前这种事也没少做。那日过得和以往一样，木芜蘅想不明白，大妖秉着一贯的态度也绝不会有解释的可能。
昨天初三，今天初四，天上的月亮都弯得差不多。如今已是深秋，这院子终于和季节赶上趟，一如既往的不长草。除却东边的那丛长得端正的玉韵竹，西边墙角多了一棵歪脖子的桃树。桃树很过分地将歪斜的枝丫伸到了隔壁院子里。那是人家的院子。
“过分？如何过分？”大妖看着书，头也没抬。她对外官职太常属官太史令丞，曾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听说是哪州刺史以死相逼弹劾她，才外调至此——郡府那边也没人敢触她的霉头，外朝九卿的名头挂着，也就看着怪点。好在两人并不爱出门，邻里关系谁也不想管，大家相安无事。
那桃树便是木芜蘅重塑的妖身，意境好是好，就是歪到别人家里去了。
那夜初四，月亮弯弯的，但是很亮，零星几点光默默守在一边没有丝毫争艳的想法。大妖少有地躺在屋顶上，身旁是一坛酒；竹简被她抓住一边，长长一条一直拖到了屋檐下，木芜蘅在窗口探出脑袋便看见了。
“月亮出来了。”大妖懒懒地说道，似乎有了几分醉意，“上来坐坐。”
木芜蘅从窗口跳出去，脚下一点翻身就跳上了屋顶。大妖见来人，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她依旧是一身藏青色外衫，袖口裁剪成半臂，如今深秋，可她穿得单薄，夜里风大，当她歪头向木芜蘅瞧去时，那脸分明是天赐的精致，可是在如今的月色下苍白得更像是等待出殡。木芜蘅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
浅绿的眼睛幽幽地冒着绿光，像猫眼睛一般——若非木芜蘅她自个儿就是妖怪一类，早晚得被吓死。
“月亮出来了——”大妖又重重地躺了回去，伸手就要去碰月亮，可惜太远了；她的手举着，夏季常服宽松得很，大袖耸在上臂处，光溜溜留了竹竿一般纤细的手臂：她什么也抓不住，任凭风从指间流过，竟然觉得有一些冷。
“……”木芜蘅站着，眉头皱了皱，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听说，皇帝下了旨，要你回去陪葬。”
“听说……听谁说的。”大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清，可隐隐有些沙哑。这语气并不带有问句的一点特征。
“是真的吗？”木芜蘅这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眉眼低垂又抛出个新的。
“是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妖竟然笑得开怀，这是木芜蘅第一次看见她明确的笑，至少嘴角扬着，可却是如此情景。
“你！”木芜蘅深吸一口气，“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不打算。”
大妖回答得干脆，让人猝不及防。木芜蘅眼中有怒意，可当她抬眼看见大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一弯残月下，两点幽光冒着森然冷意——白发女人的嘴角已然挂着一抹笑，可意味却已全然不同。
“你随意……”
不谙世事的小妖没由的心里一凉，败下阵来。
两人实在没什么好交流的，木芜蘅空有一腔担心和不满，大妖却在这儿装疯卖傻。今夜沉默，这深秋季节万物凋零，风放肆地掠过，只扰得衣袂猎猎，听不见其他别的声音。大妖坐在屋脊上独自喝着酒，木芜蘅干站着：怕黑，也不知道在哪里惹上了这毛病，明明她才该是让别人在夜里鬼叫的主，可实际上鬼叫的却是她。大妖瞥了她一眼，一切心知肚明，将酒坛子往旁边一送，“来点儿？”
大妖嗜酒可从来不让木芜蘅尝半点，理由是小孩子喝什么酒——可香味却无法无天了，诱人成仙。“我还小。”木芜蘅盯着酒坛子，熟悉的味道在招手，她却赌气一般憋出一句噎人的话来。大妖看戏，翻手掌心便托着一盏酒，她把酒坛子宝贝一般抱在怀里，手中的酒爵朝木芜蘅递去，“就一点点，我准了。”
木芜蘅没喝过酒，她只见得大妖平日里当喝水一般，便也仰头入口——浓香的液体明明冰凉，途经之地却在短暂的凉意后爆发起灼烧，有些奇怪……不，很是奇怪，灼烧一直从脑子烧到了胃里，反应实在强烈，木芜蘅差点喷出来，而这个“差点”带来的结果则是她跪在地上试图将呛进鼻腔里的酒咳出来——同样也是“试图”。
一切似乎都在大妖的预料之中，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狼狈的小妖身前，此时背光，一丝丝光晕在她脑后炸开，向前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那双眼睛像墓地里的磷火。
小妖眼里噙着生理性的泪水，当那片阴影袭来时，那两点磷火在她眼中模糊起来，她扶着脑袋摇了摇头，世界便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不准喝酒，记住了。”声音清冷有点耳熟，但似乎又近近远远辨不真切，周围只有混沌，甚至连黑暗都算不上。
我是谁？我在那里？
依旧是那个女声在回答，“南郡秭归，这里离云梦泽很近…………你既是树妖，那就单姓一个木，就照你的读法，叫木芜蘅如何？”
好。她应道。
混沌应声散开，她踩在一湾浅浅的湖滩上，涟漪四散，一点点雾气浮在水面上，水天一色仿佛没有尽头。湖中心一棵歪脖子桃树，虬龙一般肆意伸展着它的生机：花开绚烂，却是血一般的殷红，看上去诡谲，可叶子却自叶脉扩散着淡淡的金色，毫不留情地抹掉了不详赋予神圣。
木芜蘅，好名字。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抹白色的身影掠过，她下意识去抓，却勾起一阵狂风，衣袂猎猎，青丝飞扬，抬头一树落红翩飞起舞，扶摇而上。
她忘了。
哦，开学了。？？？大学生开学考什么期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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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