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在庭院中浮动,松香、谷香接踵而至,夙婴阖目前还泡在这种酒里生闷气,他睁开眼,精准找到了酒香来源。
年少的沈栖迟坐在一棵栾树下,彼时尚是五皇子的皇帝笑嘻嘻地看着他,“尝尝嘛,云涿,松醪酒,很好喝的。”
沈栖迟迟疑片刻,在五皇子执着的注视下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下一瞬呛咳出声。
“你第一次喝,喝不惯也正常。”五皇子嘴角笑意扩大,“多喝喝就会喜欢上的。”
沈栖迟摇摇头,放下酒杯,看样子是不打算碰了。
五皇子撇了撇嘴,嘀咕了句什么,旋即换了个姿势,手臂撑着脸,“后日赏春宴,你去不去?”
沈栖迟还是摇头:“父亲新请了一位师傅,后日来教我新剑法。”
“那可是赏春宴!长公主张罗,京中名门望族的公子千金都会去,你爹居然要把你关在家里练剑。”五皇子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栖迟,“你同意了?”
沈栖迟点头,没什么不情愿。
“为什么?”五皇子震惊溢于言表,“你就没什么喜欢的姑娘?要知道那些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平日家中管束严格,正儿八经见上一面都难,赏春宴可是一年中难得的机会。往年你年纪小,不去也就罢了,可你今年都十五了,居然还要整日与书剑为伍。”
沈栖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答反问:“殿下有?”
五皇子一愣,扭捏地挪了下屁股,支吾一声:“你不觉得相府千金很漂亮吗。”
沈栖迟没说话,五皇子看了他一眼,“算了,你照镜子就够了。不行,你得陪我去,一个人去太无趣了,而且你不能抛下我让我独自应付那些满腔算计的溜须拍马之徒。练剑哪日不能练,你回去说服你爹,不然我就亲自登门拜访,料他不敢不放人。”
两日时间在沈栖迟晨时练剑,上午邱府进学,下午沈府温书的日程中转瞬既逝,临去长公主府前,夙婴熟练地在沈栖迟身上找了个地方窝着。
沈栖迟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
“怎么了?”五皇子正在马背上等他,漫不经心地用对折的马鞭拍着掌心。
沈栖迟摇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他翻身上马,“走吧。”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忽而挑唇一笑:“沈云涿,要不要比一场?”
“比什么?”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前两项无甚好比,书数我不如你,射御你总该跟我比比。平日没有机会一较高下,恰巧今日天气不错,此去长公主府也有一番距离,择日不如撞日,就比御之一术如何?”
这可是在长街上,往来行人如梭,五皇子原本做好了被疾言拒绝的准备,然而沈栖迟只是思索几瞬,便勾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五皇子高挑起眉。
“只一点,不准伤及行人。”
“当然,本殿还没那么蠢。”言罢一扯缰绳,挥起长鞭一甩马尻,策马疾驰而去,只留一道飞扬的余音,“兵不厌诈。云涿,你我今日就各凭本事,先到长公主府者胜,彩头便算三坛松醪酒。”
沈栖迟微微一笑,轻喝一声,驱马追赶。
在五皇子的有意为之下,沈栖迟在赏春宴上大放异彩,那日过后,京中人人皆知素日深居简出的沈家嫡长子是位才貌超群的翩翩君子。名动京城没有造成沈栖迟生活的任何波澜,他依旧雷打不动地读书,练剑,对有意结交甚至结亲的世族子女反应平平,却又不失礼数。
夙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陪伴了他四年,直至十九岁,沈栖迟高中探花,打马游街时方又显露出几分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
夙婴恍惚地瞧着他,为沈府快被媒人踏破的门槛而闷闷不乐。他恼怒地拿脑袋顶沈栖迟肩头,只换来对方毫无所觉的反应。
他陪着沈栖迟每日去翰林院点卯,同时眼见沈栖迟眉间的忧虑与烦闷一日重过一日。
为什么,当官不开心吗?
夙婴自梨树缓慢游下,试图和以往每次一样勾缠手腕安慰他,然而下一瞬,沈栖迟自深思中惊醒,直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夙婴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看见的错觉,他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见沈栖迟没动,迟疑地将扬至半空的尾巴轻轻搭到沈栖迟瘦削的腕骨上。
沈栖迟眸中讶异更甚,夙婴迷惑地动了下身子,便见沈栖迟淡淡地笑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夙婴腾地直起身子,四下环顾,最后对上沈栖迟含笑的眉眼,终于确定他是在同自己说话。他诧异不已地嘶嘶两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忘了,你未必懂人言。”沈栖迟轻笑一声,指尖在他尾巴上轻抚两下,随后捧起他,起身将他放至梨树枝干上,“别再掉下来了。”
“嘶嘶。”夙婴伸长身子,向沈栖迟尚未收回的手攀去,沈栖迟却在这时转身,看向大步迈近的不速之客。
“你真要去请命?”已有几分日后沉稳模样的五皇子在沈栖迟一步之外站定,没注意到两人头顶半悬的黑蛇。
沈栖迟缓缓点头:“为官者为民,我不能一直待在翰林院。”
五皇子眉头紧锁:“那不是份好差事。”
“我会尽量说服陛下。”
“你……”五皇子深深看他一眼,“罢了。从小便劝不动你,既已决心要做,便尽快随我入宫。”
两人匆匆入宫,临至黄昏方归来。沈栖迟手上多了一道明黄卷轴和一件绯红长袍,脸上仍挂着一抹思量,五皇子面色欠佳:“父皇真是……”未竟之言消散在一声叹息中,五皇子抬袖轻嗅,嫌恶地放下手,“我还有事,不能久留,明日恐怕也不能为你送行,你且记得万事谨慎,小心行事,别和那帮……”他言至此处难掩厌恶,“那帮乌合之众起了冲突。”
沈栖迟颔首,“你也是,在京中万事小心。”
两人未再多言,匆匆道别。夙婴正要下树,沈栖迟忽又道:“爹。”
夙婴循声望去,便见年岁稍长的沈父立于院门口,欲言又止地瞧着沈栖迟。
“你当真要蹚这趟浑水?”半晌,他问道。
“这是孩儿自小立志要做的事。”沈栖迟沉着而坚决,“如今生民有难,孩儿受命于天子,莫敢不从。”
沈父沉默了片刻,提起一个笑容:“那便放手去做罢,无论如何,我和你娘都在你身后。”
及至此时,沈栖迟方露出一抹真情实感的笑,“孩儿知道。”
沈父离去后,夙婴终于寻到时机落到沈栖迟肩上,沈栖迟偏头瞧见他,讶然一闪而过:“你还在?”
夙婴曲起身子,吻部轻轻蹭弄他颈侧柔软滑腻的肌肤,嗅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
翌日,夙婴藏在厚重马鬃里,跟着沈栖迟出了门。他换上了那身绯红官袍,愈衬得面容俊逸身姿挺拔,夙婴着迷地凝视着他,脑海中倏忽闪过另一个模糊的绯红身影。
沈栖迟与一众人马在宫门口汇合,夙婴留意到其中有两个奇怪的道士,尚未细思,身下马匹便疾驰起来。他在腾飞的马鬃中东摇西晃,撞上沈栖迟同前两次一样的惊讶神色。
片刻后,沈栖迟抓起他塞进怀中,目光直视前方。
夙婴在颠簸中醒来,身上仿佛残留着沈栖迟因策马而格外滚烫的触感。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墨香游丝般飘逸在周身,夙婴懒懒游动了一下,尚未睁眼,身躯便向热源靠去。
沈栖迟停笔,将黑蛇抓到手里,缓缓抚弄蛇脊上冰凉干燥的鳞片。
“醒了?你醉了一夜。”
夙婴微睁开眼,嘶嘶吐着信子,尚未有任何表示,沈栖迟便轻嘘一声,将他放入怀内。
没过多久,一道与五皇子相似却更为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喝酒了?”那声音顿了顿,“松醪酒?”
夙婴无声龇开毒牙,为梦内外沈栖迟身边都是同一个人而分外不虞。
“昨夜小酌了几杯。”沈栖迟温声道,“陛下近日政务可繁忙?”
夙婴后知后觉,自己从内而外都是酒味,甚至沁到了沈栖迟身上。
“都是些寻常政务,朕能应付。”许是沈栖迟关心的问话让皇帝心情稍霁,他声音温和不少,“朕这几日让皇后留心京中适龄贵女,整理了一本名册出来,你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的。”
夙婴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皇帝是什么意思,浑身鳞片几乎瞬间炸开,旋即便听沈栖迟轻叹一声,“多谢陛下。”
轰的一声,一股邪火自深处泛起,为皇帝多次横加干涉的举动,为皇帝莫名亲昵的言行,为那个他陌生的沈栖迟,为他从未参与也不曾明晓的沈栖迟的过去。这股邪火迅速席卷全身,燃尽所有理智,尚未消退的酒意熏得夙婴头昏脑涨,在沈栖迟反应过来前,他猛地蹿出沈栖迟衣襟,张开毒牙朝皇帝扑去。
皇帝腰间传来烙铁般的灼烫,他皱起眉,口中泄出一道气音,下意识后退一步。黑色长影如雷掠过虚空,沈栖迟悚然一惊,只来得及伸手抓住黑蛇,然而藏书阁内光尘飞扬,他晃了眼,黑蛇光滑的尾尖自虎口滑落,森白的毒牙直逼皇帝。
一股寒气油然而生,沈栖迟不敢想象倘若皇帝真被咬中,他和夙婴还能不能安然走出皇宫。电光石火间,他一咬牙,改拳为掌,狠狠拍落半空中的黑蛇。
黑蛇斜飞出去,砸在一旁紫檀书架上,划过尖锐棱角,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一道嘶嘶的哀鸣。
沈栖迟心被重重攥了一把,然而在他有所动作之前,黑蛇蜷缩了一下,旋即迅速张开身躯,猛地朝阶梯处窜去,消失在沈栖迟视野内。
沈栖迟抬脚欲追,却被一股几欲将他掀翻的大力抓住手臂扳过身去,旋即撞进一副如地狱寒铁的森冷神色里。
“刚刚那是什么。”皇帝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
沈栖迟余光被书架下零落的碎鳞和血迹占据,他心神不宁,头一次在皇帝面前失了分寸:“草民丢了贵重物件,请陛下容草民去寻。”
“回答朕!”皇帝厉喝,手上力度似要将沈栖迟手臂生生掐断。
“请陛下恕草民失礼。”回答他的是沈栖迟以一个更强硬的力度掰开他的手,掠过他急匆匆下了楼,凌乱的噔噔脚步声在高阔的楼阁内回荡,远去,苏海惊异的喊声紧随其后。
“沈先生,您行色匆匆的是要上哪去?”
皇帝没听见沈栖迟的回答,只有苏海纳闷的呼喊,他闭上眼,重重喘息,方才匆匆瞥见的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
乌紫的鳞甲,细长的身躯,尖锐的獠牙……还有在飞舞光尘中闪烁着玛瑙般色泽的赭红圆珠。
那颗他亲手装进金盒,又在沈府那个妖冶男人颈间看到的珠子。
震怒与一股巨大而匪夷所思的荒谬感如洪水般淹没皇帝,他一脚踹倒书案,任写满无价奇术的纸张随处飘舞,一甩袖子大步往楼下行去。
*
夙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的洞府与这里隔着千山万水,而他在这满是龙息的皇宫内连化形都困难。
愤怒与悲伤如同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的思绪,叫嚣着杀戮与逃离,掩盖了深藏其中的酸涩。他忘了隐藏自己,一路横冲直撞,也许撞到了人,也许没有,当惊惧的尖叫声响起时,他意识到自己被花香吞没了。
蝴蝶在花丛间翩跹,为慌乱的尖刻叫声所惊。
“啊——蛇啊!”
“娘娘莫慌!奴才们这就处理!”
凌厉的破空声随之响起,尾尖传来剧痛,夙婴猛烈弹动了一下,霍然回身直立上身,冰冷的竖瞳紧盯面前的人,发出嘶嘶的警告。
太监高举铁铲,吞咽了一下。
“还犹豫什么!?拍死它!”身后贵妃尖叫着。
太监咬紧牙关,心一狠,猛地挥起铁铲向草丛间的黑蛇拍去。
夙婴浑身紧绷,他可以变大身型,轻易绞死眼前找死的凡人,也可以用毒牙一口咬死,然而铁铲落下的一瞬,沈栖迟带他下山前约定的三章在脑海中嗡嗡回响:“……不能随意使用术法……不可肆意行事。”
每次他动用术法时沈栖迟总会生气,他已经为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帝打了他,如果他违背当初定下的规矩,沈栖迟会不会不要他了?
最终,他只是扭开身子,躲开即将落到身上的铁铲。
沈栖迟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平日恨不能捧在心尖上的蛇妖如同一条普通的蛇在御花园里狼狈地四下逃窜,十数个太监或高举铁铲,或紧握锄头,狠戾地追赶着他。
他看到黑蛇被逼到满是碎石的角落里,原本油光水滑的鳞甲沾满草渣,灵活的尾巴扭曲地拖拽在身后。逼近的太监脸上同时挂着畏惧与凶狠,高扬的铁铲在阳光下折射出道道寒芒。
沈栖迟疯了一般跑过去,没有管被花枝刮烂的衣摆,与此同时,被逼到绝路的黑蛇骤然跃起,毒牙直奔太监脖颈而去。
一切似乎都悄然放慢了。
最后几步,沈栖迟几乎是滑跪过去,膝盖与粗粝地面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铁铲砸到肩胛,骨裂的声音如同爆竹般在耳边炸开,同时一道雷霆般的喝斥响起。
“都给朕住手!”
沈栖迟恍若未觉,只是伸出手,精准抓住了半空中飞腾的黑蛇。
蓄势待发的毒牙没入虎口,紧绷的蛇躯霎时绞尽手腕,毒液一刻不歇地注入。
沈栖迟一阵眩晕,余光中出现一道明黄的色泽,他扯下袖子盖住黑蛇,一刻不停地跪着转过身去,低首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甚至没察觉自己口中的颤音,“……陛下。”
御花园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沈栖迟和皇帝惊呆了,过了几瞬,宫人才放下手里的物什,乌泱泱跪倒请安。
贵妃假哭着依偎进皇帝宽厚的胸膛里:“陛下,御花园里进蛇了,臣妾好……”话音未落,便被一脸阴沉的皇帝推开。
“滚回你自己宫里!谁许你到御花园乱走的!”这完全是毫无道理的迁怒,贵妃惊呆了,然而皇帝脸上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暴怒,没有哪个没眼色的敢在此刻惹不痛快。
“愣着干什么,都给朕滚!”
霎时间,御花园所有人顿作鸟兽散,只余气势可怖的皇帝,垂首恭立的苏海,与伏跪在地的沈栖迟。
他额头紧贴在地,但左手却死死压着右手袖口,藏在腰腹下。
一个完全不符规矩,失礼的跪姿。
皇帝怒火中烧,抬起一脚猛地踹在沈栖迟肩头,将他踹得仰翻在地。
“沈云涿!你好大的胆子!”
沈栖迟眼前发黑,腕间黑蛇像是石化了般绞着身躯,毒牙还牢牢嵌在虎口,阳光化作团团模糊的光斑,令他愈发看不清眼前事物。但他立马爬起来,重新跪伏在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染上脏污的衣衫,黏着碎石泥土与草渣的额头。
这一切纤悉无遗地落进皇帝眼里,他几近狂躁地原地踱步,思绪纷乱如麻。
他以为沈栖迟只是与那妖孽走的太近,身上妖气过重,致使他每每靠近护身符皆化为齑粉,他相信沈栖迟没有变,否则不会教出那样的学生,写出那样的书,他还是那个有着满腔抱负心系社稷江山的沈云涿。
他甚至觉得主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沈栖迟能够认清现实,洁身自守,然后回到朝堂,与他共谱明君贤臣的佳话。
可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他终日与妖孽厮混,甚至胆大包天将妖带进宫来。
换作任何一个人做出此举皇帝都不会意外,处死便是,可为什么是沈栖迟?为什么偏偏是沈栖迟?
“云涿,你被迷了眼,朕不怪你。”皇帝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栖迟同时印有脚印和铲印的肩头,“你方才救驾有功,功过相抵,朕不罚你。但是,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草民……草民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沈栖迟勉力抑住身躯震颤,掌心牢牢压住倏忽开始奋力挣动的黑蛇,顶着直入骨髓的寒气说道。
皇帝狞笑一声,蓦地大步上前拎住沈栖迟领口一把扯起,用尽十足的力往他脸上揍了一拳。沈栖迟几乎飞倒在地,他闷咳几声,血沫从唇间飞溅而出,有一瞬意识完全丧失,但很快清醒过来,肩胛的剧痛与蛇毒带来的晕眩使他无法起身,他侧了下身,用最后一丝力气扯下右袖。
这点小动作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皇帝最后一点侥幸与怜悯之心,又似一桶滚烫的沸油淋在他熊熊的怒火上。他拎起沈栖迟,不管不顾地往他脸上砸了几拳,毫无风度地怒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爹娘是怎么死的,沈家是怎么被株连九族的?!”
他猛地拽起沈栖迟几近脱力的右手,粗暴撸起袖子,让那条蛇暴露在天光之下。
然后,他僵住了。
两个血糊糊的孔洞穿透沈栖迟虎口,黑红浓稠的血汩汩冒出,狰狞的肿胀与紫黑似藤蔓从咬痕向指尖手臂蔓延,那条黑蛇像菟丝子般扭曲地缠绕在沈栖迟手背、手腕,留下淤青的绞痕,但是沈栖迟的虎口牢牢掐住黑蛇七寸,将它禁锢在自己掌心。
随着他掀起沈栖迟衣袖的动作,黑蛇以一个危险万分的姿势扬起头颅,冰冷的竖瞳杀机四伏地盯着他。颈间熟悉的珊瑚珠熠熠生辉,嘲讽着他可笑的轻信。
下一瞬,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盖住黑蛇头颅。
不是在挡蛇瞳冰冷的注视,而是在挡皇帝愤怒的凝视。
皇帝怔忪撒手,后退一步。
“你疯了。”他喃语。
沈栖迟却呛咳着笑出声,顶着红肿的脸半睁开眼:“陛下也要臣的命吗。”
变换的称呼将皇帝拉回那段充满杀戮与血腥的岁月。
“你疯了。”他重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9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