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林若嘉果然没来参加湖畔早读活动，她太累了，心力憔悴，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樱桃，触目惊心。随便编了个“校考压力大，心态崩溃”的借口，得到了带班老师的假条，允许她待在旅馆好好休息一天。
慕棠昨天睡得也晚，安慰林若嘉到凌晨三点，原想和她一样请假逃走，只可惜不能。因为下午有个艺高学生的校考冲刺动员活动，暂定慕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毕竟，她联考第一的成绩，放在全南城市也是值得称赞的。
这种活动吧，未必真有什么效果，但校领导们喜欢，做宣传放出去也好看。慕棠心里意见再大也得乖乖读熟演讲稿，下午好好表现——那是一份由班主任老师代笔、百分之八十都摘抄自网络的鸡汤文。
清晨，慕棠站在湖畔，倚着栏杆昏昏欲睡，一手拿着演讲稿，一手拿着作为早饭的蛋糕，哈欠连天。
“好歹吃一口吧。”
孟繁星从背后探出个脑袋，指了指慕棠手里的蛋糕，那是他昨晚溜出去在商业街排两小时队买到的。
那家店据说是帝都最出名的网红蛋糕铺子，名叫“甜糖坊”，做出来的甜品卖相和味道都很不错。孟繁星知道慕棠爱吃蛋糕，专门给她带了一块。
可慕棠并不领情，只啃了几小口，剩下的握在手中不再下嘴，转而用手指碾碎袋子中的面包碎屑，扔进湖里喂锦鲤：
“我希望校考高考正常发挥，考上T大美院的油画专业……”
“啊？”
听见了她的喃喃，孟繁星感到十分诧异。
他之前分明记得，慕棠想读的专业是T大美院珠宝设计，这个专业分数不是最高，但实用性特别强，出来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自己定的目标也是这个。
而油画就不一样了。王牌专业不但分高，课程内容也太具学术性，以后大概率得深造当老师，或者走其他方向就业。
说难听点，既烧钱，性价比又不高。
“我觉得你还是别……”
“嘘——！不准说！”慕棠见状，赶忙转身，捂住他的嘴：“乱说就不灵了！到时候没考上全怪你。”
孟繁星第一次被这么对待，嗔怪站在原地，两眼呆呆盯着她，愤愤道：
“喂，慕棠，你不会喜欢上那个闻奚了吧？”
“哈？”慕棠眉头一抬，无法理解。
“不然怎么想换专业？我记得闻奚就是油画专业的……你那次单独跑去画室，该不会就是为了去找他？”
“我说的是不是很对？是不是特别有道理！”
孟繁星挥动着政治题纲，一脸坏笑，手舞足蹈。慕棠只觉得他像只大笨狗。
“才不是呢。”
她反驳着，又在心里默念：才不是闻奚呢。
她确实为闻奚在画室的水彩炫技感到佩服，但这里真正值得她留念的，却另有其人。
闻奚和池砚白关系那么好。她要是成了他学妹，是不是也会和池砚白多一些交集。
从前总觉得林若嘉把私人感情和前途紧密相连的行为无比愚蠢，可轮到慕棠自己，竟做得也不比闺蜜聪明。
慕棠悻悻转身，不想和孟繁星多说，独自靠在湖边的栏杆上读她的小鸡汤文。谁知稿子没读上两句，不远处的班主任老师突然把她叫住。
说贵宾室有个女人找她，是南城艺高的大股东之一，想和慕棠谈谈下午演讲的事儿，让她赶紧过去见见。
慕棠向来胆大，五岁那年就因为长得可爱被选为给市长送花的“优秀宝宝”，无论是当众表演还是见大人物，她从不怯场。这次去贵宾室也没叫老师陪着，问清楚注意事项后便自行前往了。
贵宾室在图书馆一楼最里面一间。慕棠踮着脚，小心绕过排排书架，正是晨读的点，馆内桌椅旁满是安静默背的考研学生们，吓得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影响他们认真学习。
站在红木大门前，慕棠理了理鹅黄色连衣裙，轻轻敲开。
“请进。”温柔的声音传来，听着莫名熟悉。
她推门——
屋里很大，弥漫着苦涩的咖啡香，米灰色的窗帘沉闷低调，地毯和沙发也是偏冷的颜色，让气氛显得莫名严肃紧张。
慕棠在沙发上，看见了池砚白。
他穿着黑色西装，皮鞋干净，头发一尘不染，胸口的领带换上了崭新的一条，与昨天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池砚白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红唇浓妆，银色耳环，美瞳是浅灰色，在四月的天气里穿得有些单薄，浅咖色套裙配黑丝高跟，身材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满是慕棠这个年纪的女生学不来的成熟气质。
她弯下腰，长发低垂，凑近池砚白耳畔，站在对面的慕棠都能闻到她身上性感撩人的暗香：
“砚白，咖啡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谢谢。”
慕棠站在原地，像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打扰着他们和谐的动作，既失礼，又尴尬。
阳光从米灰色窗帘的缝隙射入，在暗调的房间里显得无比突兀。慕棠正对着光，觉得无比刺眼，她难受皱着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失望和难过席卷全身。她焦躁着，却很难说出那个戳痛她的点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叫他“砚白”。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发现她喜欢的人身边有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又也许是某个越界亲昵的动作刺痛了她……慕棠的脑袋嗡嗡作响，喉咙干涸，眼神空洞。
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二十几岁、身材相貌优越的成熟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其他追求者，怎么可能没见过漂亮女生？
暗恋让她愚蠢，也把她内心的自卑情绪无限放大。慕棠呆呆地望着女人拿起咖啡杯的动作，从容优雅，礼貌大方……对比之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丑，是个没有女人味的小丫头，毫无气质可言。
她无比失落。哪怕压根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那个女人和池砚白有什么。
池砚白抬眼，看了看慕棠，温柔一笑：
“麻烦再换杯牛奶吧，她不喝苦的。”
纵容照顾的态度和昨天一样，可慕棠却无端觉得，他对她冷了很多。
那种眼神、那个态度……分明就是在照顾一个小孩。
好像她是一个有些麻烦的小妹妹，需要被特殊提点，需要被区别对待。
“好的。”
女人好脾气地依话照做，将一盒草莓味酸奶放在慕棠面前，示意她就坐后，开始切入正题：
“慕棠同学，你好。我是南城艺高的股东宋溪雅，想就今天下午的动员会和你商量一下出场顺序。”
“按照与校方商量好的安排，池教授会在你后面一个压轴出场。他有个研讨会，大约三点结束赶过来，在此之前希望你可以根据进度，尽可能拖延时间……”
“什么？”
慕棠瞪大双眼，用力咬紧嘴唇，提问的语气火急火燎，听起来有点冲。
以为她没听明白，宋溪雅耐心坐下，打算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对不起。”
慕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怔怔抬着头，看着沙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叫你什么？”
“不好意思。”
宋溪雅似乎缓过神来，好脾气笑着拍拍慕棠的手背：
“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T大美院的特聘讲师池砚白副教授，意大利F大博后。咱们艺高花了好大功夫才请来做考前培训的。”
“池老师时间宝贵，咱们要尽量配合他才是啊……”
慕棠的心加速跳动着，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某根弦突然断了，眼前的世界是混沌的，她看不清，也想不明白。
是的，池砚白从没说过他是个人体模特。一切都是她和林若嘉私底下的猜测。
是她自己像个小丑，给人家安了一个荒谬的身份，还自以为是，脑补出了所有的故事。是慕棠自己活该。
可她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再回过神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慕棠开口，身体抽了抽，说出的话有点像无理取闹：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在这里教书呢？”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主动告诉她任何信息：他的姓名、职业、在T大的生活、喜欢的作品、甚至他有没有结婚、是不是有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
他什么都不跟她说，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过和慕棠深交、让她走进他世界的念头。
少女时期的暗恋，最可笑的不过就是，你已经脑补出了和对方结婚生子、相伴一生，而他却自始至终只想把你当做一个平凡的过客、见过就忘的路人甲。
你的一厢情愿风花雪月，他根本不在乎！
痛苦将慕棠包裹着，她甚至已经没法考虑自己的样子是否丢脸。面前的两位“大人”都站起了身，看上去非常不知所措，似乎很难想明白，好端端的话语，怎么就让慕棠平白无故哭了起来。
慕棠后退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嘴里喊着“宋小姐”，眼睛却红红地，直视池砚白的眉目：
“对不起。”
“我实在没法念好这份稿子，麻烦您们另找其他同学吧。”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落荒逃出贵宾室的大门。
图书馆的楼梯间内，传来她弱弱的哭声。
少女一颗热烈真挚的心，就像门口长街前缤纷的海棠花瓣，破碎一地。
二十五岁特聘副教授……仅小说设定QAQ
池砚白现在让棠棠受的委屈，以后都得乖乖还回来(→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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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棠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