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刑警队时，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可大办公室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路过范芃菲办公室的时候，刘柠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人没在，咖啡壶都要满了——眼看又是打算熬一宿的节奏。
刘柠有点不放心，问过周伟范芃菲在法医室，想想自己正好也要问贺铼案子的事，交代了带回来的证物就进了法医室。
一进去正看到范芃菲和贺铼围在一个解剖台前研究台子上的尸骨，贺铼抬头看是他进来了刚要换地方，却被刘柠抬手阻了，他走到范芃菲旁边，看看解剖台上的尸骨：“尸源找到了没有？”
范芃菲看刘柠放着他的案子不问先问自己的，明白他是出于关心，但作为副手她也的确有义务向队长报告案件进展，也就坦然开口：“基本确定了，在现场发现了她的学生证，是物理系三年级，姓江，衣物经过她宿舍同学确认没有问题，而且她在桉东中心医院拔过牙，X光照片能对上，保险起见也取了她留在宿舍里的牙刷比对DNA，结果还没出来。”
“有牙片基本就确定了，通知家属了没有？”
“学校通知了，她不是本市人，家属正在赶过来，我打算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医院，小杨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应该能想到更多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细节，另外如果王同学尸骨上能检出嫌疑人的DNA并和小杨指甲缝里的皮屑同一认定的话，我会向你申请并案调查，如果真的是连环案件，我们就要提起重视了，必要时得上非常手段……”范芃菲一反往日按部就班的沉稳，一下把后三步的计划都对刘柠和盘托出，这让旁边的贺铼眉毛都挑了起来，可刘柠却一直只是微笑听着，范芃菲说完，他点头应了一声：
“好。”
范芃菲听到这一个字似乎放松了许多，笑了笑眉宇间却未消愁色：“我这儿差不多了，商量你们的案子吧。”说完她冲贺铼点点头就要走，刘柠却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范芃菲回头目露询问，刘柠只是说了句：“别心急，注意休息。”
范芃菲笑得更开了点儿，点头离开了解剖室，贺铼目送她出去，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一天没歇口气儿，她上心过了。”
“她一向憎恶这种犯罪分子，我就怕她太拼。”刘柠眉头微皱，贺铼笑了：“那你就多帮着她点儿呗。”
刘柠笑着摇摇头：“她又不是周伟，也是肩抗两杠两花的人了，哪儿用得着我帮……来吧，说说我们的案子。”
“得嘞。”贺铼走到另一个解剖台前掀开遮盖尸体的布单：“我刚电话里也跟老卫说过了，这个死者王二民的确是酒后驾车，不过他血液里酒精含量只有50mg/100ml，属于酒后驾驶，虽然说这个浓度也会大大提高出事的几率，但他出车祸的原因的确不是因为酒，或者说不全是。”
“怎么说？”刘柠皱起眉头：“小卓在现场也说尸体看着有问题。”
“他感觉的没错，死者喉头水肿、口唇发绀，最重要的是，他血液里乙醛含量严重超标。”
“乙醛中毒？”刘柠抬眼看看贺铼，贺铼一笑揭破谜底：“他胃内容物里含有很高剂量的甲硝唑，药物具体种类和批号周伟还在查。”
“双硫仑样反应。”刘柠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对，死者的死因就是双硫仑样反应引起的休克，导致他无法控制汽车冲下山崖，而且根据死者喉头水肿的情况来看，即使他没有出车祸，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也很有可能死亡，不过我奇怪的是，吃头孢不能喝酒现在已经宣传的很多了，甲硝唑虽然稍微差点，但在医院开药或者药房买药的时候，大夫和药剂师都会提醒，是不是意外还要再深究一下。”
“我看，八成不是意外。”刘柠抬眼看看贺铼：“和死者中午一起喝酒的人的反应，死者的确提到他最近拔过牙，吃药期间大夫不让喝酒，按理说他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对，这就很奇怪了，你们在现场找到药盒之类东西没有？”
“找到一些死者随身带的药，但都是散放在分装药盒里的，我得拿去给周伟化验一下。”
“好。”
刘柠惦记着带回来的证物，转身走入物证室，一进门就看到范芃菲正在周伟身边拿着个证物袋叹气：“真的查不出来么？”
“真的，熏显法我都试了，指纹都被雨水冲掉了。”周伟看范芃菲一脸愁容心里也跟着难过：“我努力，指甲里的DNA还是有戏的。”
“行，辛苦你了！”范芃菲拍拍他肩膀，恢复了一惯的洒脱：“实在不行就告诉我，别浪费太多时间。”
范芃菲推门出了物证室，周伟抬头看看刘柠：“车祸那个死者胃里的药物是甲硝唑芬布芬，主要用于牙周炎和口腔科手术愈后消炎止痛，是常用药，一多半是胶囊制剂，具体厂家和批次我们还在比对，我实在来不及了，就交给我师兄了……”
“胶囊……我带回来的那药盒里有两种胶囊。”刘柠思索着，周伟点点头：“对，我刚刚已经给他送过去了，正在做物质成分分析。”
“嗯……嗯？”刘柠刚要问谁又那么倒霉被周伟抓了公差，就看到何涛推门进来，刘柠叹了口气：“这回可不是我。”
何涛笑着点点头：“我明白，是杜局叫我来的，他说实践出真知，让我来实习。”
刘柠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拍拍何涛肩膀表示感谢，总觉得比对着杜局这句话，再摸到何涛肩膀上两杠两花的专业技术二级警督衔特别扎手。
神之二督实习生。
何涛笑着递给他一份报告：“死者胃内容物里的药物成分经过比对是白星制药厂去年一个批次的甲硝唑芬布芬胶囊，处方药，我刚查了一下，桉东市中心医院，中医医院，桉东医科大附属医院等数家医院都有这种药，全市二十多个上规模的大药房里，一多半都有这种处方药，凭处方能买，你带来的那四种药成分我放质谱仪查了，稍后拿给你。”
“药房都问了，你查的够细的。”刘柠有点惊喜，何涛掏出手机晃了晃：“同城购物网站，很快。”
“附带老侦查员属性的技术骨干。”劳动了临市的技术骨干，刘柠着实客气了一下，周伟听他夸自家师兄忍不住抬头呲牙乐：“刘队，我附带啥属性？”
“哈士奇。”刘柠拿着报告出去了，留下愤愤不平的周伟和偷着乐的何涛。
在树枝上没有找到指纹，第二天一早，范芃菲带着李鹰又回到医院探望小杨，正好陈姐也在，范芃菲示意李鹰等在外面，自己走进病房放下一袋苹果：
“平平安安啊，小杨，过几天咱就出院了。”范芃菲温柔地笑着，床上的小杨明显精神好了很多：“呀，芃芃姐，你那么忙还来看我，谢谢谢谢。”
陈姐赶紧给范芃菲拿了个凳子：“我还没谢谢芃芃那天送我过来。”
“嗐，没事儿……”范芃菲寒暄了几句，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小杨，姐这次来可能有点难为你啊，不过……”
小杨和陈姐对视了一眼，突然笑了：“姐，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也想早点抓住那个流氓，你问吧，我能想起来的一定说仔细了。”
“好姑娘。”范芃菲放下心，拍了拍小杨放在病床上的手。
清晨唤醒了加班一夜的人，在办公室随便凑合了半宿的刘柠看着物证袋里的分装药盒陷入了沉思：药盒上只有死者的指纹，空了的那格很可能就是洒在地上的鼻炎清胶囊，其他三格分别装着两种不同的药片和一种没有标注名字的胶囊，刘柠总觉得这个药盒像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却抓不住脑海里隐藏的那一丝线索。
小龙推门进来，告诉他死者王二民的家属认完尸了，正在询问室等候询问，刘柠收起思绪，跟着他来到询问室。
刘柠进入询问室时，死者家属李萍还在哭泣，他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请您节哀顺变。”
李萍抬头看看刘柠：“我们什么时候能把老王的尸体带回去火化？”
听了她的问话，刘柠心里打了个点：虽然这样的问题也算人之常情，可死者家属上来就要带走尸体的，的确是不多见。职业的敏锐让他心里记了一笔。
“我们会尽快查明情况，等案子结了就会通知家属来领尸体。”
“查明情况？什么情况？”李萍渐渐止住哭泣，露出疑惑的表情，刘柠没有透露案情，只是温和一笑：
“您丈夫是车祸去世，我们要查明车祸原因，是意外还是交通事故，责任方是谁。”
对面李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刘柠看她平静了，开口问到：“李女士，冒昧问一下，你丈夫王二民跟什么人有矛盾吗？或者说有没有仇人？”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李萍想了想，抬手拽拽高领T恤的领口，刘柠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们也是例行了解。”这么说着，他起身将空调开大了点儿：
“你们结婚几年了？”
“十四年了。”李萍平静下来，显得很颓丧：“没想到……”
“有小孩吗？”
“没有。”李萍回答这句的时候，眼中有些防备，刘柠明白他们这种平凡夫妻又是这个年纪，没有小孩一般都会有点儿什么特别的缘故，看她表情像是很难问出来，就在笔记上做了个自己才懂的标记。
“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老师，城西中心小学。”
“您丈夫王二民出事那天，跟您提起过大概的行程或者要在云涧区跟谁聚会喝酒么？”刘柠问了一句，李萍仔细想了想才点点头：
“他提过要顺便见朋友，不过没说是谁，也没提喝酒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