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高处的落地窗前看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满室依兰香浸润着紧绷的神经,心情却丝毫不见通畅。
突然怀孕打破了所有认知和规划。
未来的路被迷雾笼罩,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害怕外界异样眼光,更担心影响自己的事业与生活。
另一方面,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柔软与期待,那是对新生命本能的情感,这两天每每睡醒,他都很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长大一点。
手机在桌面震个不停,沈寅的名字在屏幕上跳了七次,最后转成了一条带着笑脸的信息:晚上吃日料?你爱的蓝鳍金枪鱼到了。
席容的脸色沉了下去,指尖悬在平坦的腹部上方两厘米,最终只敢扯过羊毛毯裹住腰腹。
这件事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沈寅。
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还是没拿定这个孩子的去留和要不要跟沈寅断掉关系,正想去休息,一个微信电话打进来了。
前段时间才加上,还没来得及打备注,记得这是余玦的微信。
余玦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席容心下诧异,在他犹豫的片刻钟,余玦把电话挂了,转为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拿起来一看,说是忽然有一大群保镖闯进家里把沈寅带走了。
席容震惊了,青天白日去他家绑人?谁这么大的胆子?!
很快余玦又补了一句:他们说有任何问题让你亲自问席董事长。
完了,完蛋了,他爸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为什么忽然绑架沈寅?到底为什么啊?
席容不敢耽搁,换身衣服就下楼去车库,开车往医院赶。
过年期间医院人少,他把车停在楼下的车库,急匆匆上楼去私人病房,这一路都特别安静,走到门口,他甚至没敲门就着急推门进去了。
屋里只有席怿江和护士,再没有第三个人。
可里面残留的红酒香确切地告诉他,父亲已经见过沈寅了。
席怿江淡淡地扫了席容一眼,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让护士给他检查身体。
“爸,您,您……”席容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先前无论他跟谁在一起,他爸都不管,现在却把沈寅绑了,此事非同一般,并且让老爹插手自己的私生活,真的很丢脸。
“难得啊,大少爷终于有空露个脸儿了。”席怿江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我先下去了,有事您叫我。”小护士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门一关,屋里就剩父子俩人。
席容终于拉得下脸来跟席怿江道歉了:“爸,对不起,有急事需要处理,我才离开了两天。”
“这么急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席怿江漫不经心扫掉袖上的一缕灰尘。
“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处理。”席容尴尬地说。
席怿江抬眸看向他,“那你回去忙吧。”
闻言,席容人傻了,他老爹装傻充愣的功夫一流,非逼着他抖出真心话,父子俩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心一横,直接问:“爸,沈寅呢?你绑他干嘛啊?有事您直接电话联系我就行了,他啥也不知道。”
席怿江挑眉,“这就急了?”
席容跟吃了只苍蝇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前你陪冉冉读书那阵,好容易回来一趟,没待几天,大半夜开车又过去了,我那时候就纳闷,江城这是有什么宝贝啊,还生怕你像贺家那小子一样干蠢事,你也跟我保证不会这样,结果毕业回了北京,整个人跟霜打了一样提不起精神,”席怿江如数家珍的帮儿子细数起往事,“我倒是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值得你这样啊?”
席容脑袋垂得更低了,这些陈年往事再提起来真是酸得喉咙痛,更是让他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爸爸体谅你,才送你去欧洲,没成想你俩缘分不浅,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聚在一块儿,你对他还挺用心,”席怿江嘴角的笑意加深,“效仿袁士卿把人捧成角儿了。”
“那就一杜撰角色,”席容一听就急了,“再者,古往今来那么多雅士,不单我一人捧戏子。”
“你也知道他是戏子啊?”席怿江的声音沉了下去。
像席家这样根深叶茂的百年豪门,更加注重子孙后代的教养问题,不像有些人家娶个戏子可以提升知名度,他们席家已经很有钱了,避免树大招风,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一般都靠联姻巩固权势,再说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娶个戏子真的上不了台面。
席容冷静地说:“我跟他就是玩玩而已,再说了,都是Alpha,也走不到最后。”
听完这话,席怿江没吭声,就只是沉默地看着席容。
淡漠的目光看得席容心底发毛,大脑飞速运转,他应该没说错话吧?应该是还没说到他爸心坎儿上。
他嘴一张正想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病房门打开了,一股浓郁的红酒香飘了进来。
席容汗毛倒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黑着脸走进来的沈寅。
看这脸色,刚刚那番话沈寅八成听见了,席容眼神躲闪,不偏不倚正好又看见了他爸忍俊不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你怎么圆。
席容痛苦地抹了把脸,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伯父,这是我亲自挑的,您尝尝。”沈寅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把一盘洗干净的青提放在席怿江面前的桌子上。
席怿江对他微微一笑,欣慰地说:“这种小事让保姆去做就好了。”
“外人难免有不尽心的地方,自己亲力亲为更加放心,”沈寅说完还看了席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席总贵人事忙,很多细节照顾不到,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多尽些心力。”
席怿江微微点头,“有心了。”
语气温柔,说话客气又礼貌,哪有平时无赖的样子啊。
妈的,真会演啊,席容在心里骂道。
看样子,他爸把沈寅绑了纯粹就是为了逼他露面,来之前他还担心他爸会对沈寅干什么不好的事,结果这俩人谈话倒是投机,一派忘年交的样子,显得他席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分开的三年,沈寅在意大利应该学了上层阶级的礼仪,小时候又要照顾姥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还会左右逢源,他跟席怿江谈话时很机灵,会顺着对方的心意说出他想听的话,嘴又甜,眼里也有活,来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席怿江哄得眉开眼笑。
在他这个当爹的眼里,这俩孩子都是Alpha,又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在一块就在一块了,沈寅又会照顾人,听说当年席容在江城,平日都是沈寅照顾他最多,比保姆都贴心。
自己儿子能多一个人照顾,席怿江当然是开心的。
他满意的留俩人在这里吃了顿饭,只是刚刚说了不该说的席容没什么胃口,吃饭食不下咽,沈寅嘴上没说什么,眼神倒是时不时往席容身上瞟。
于是吃完饭,席怿江就让席容回去接待亲戚,顺便送沈寅回家。
孩子们的矛盾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俩人上车的路上相对无话,一前一后上了车。
门一关,沈寅马上开始发难:“什么意思?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我刚没听清,来,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说一遍。”
席容把脸转过去不想看他。
身边坐了个阎王爷,他打心底里害怕。
这个态度让沈寅瞬间火了,抓住席容的手腕把他身子掰过来,厉声质问:“你外面还养了一个?”
“什么玩意?放手!”席容用力挣扎起来。
“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不是外面有人了,为什么不回我电话!”沈寅收紧手上的力度,恶狠狠地瞪着他。
“疼!”席容下颚线紧绷,手腕的骨头被捏的发疼,要不是坐在驾驶室不方便,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妈的,沈寅这个畜生,怀孕这事还没跟他算账呢!
红酒味充斥整间车厢,熏得人喘不过气,沈寅没放手,甚至还微微侧过身子,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人,“你说不说?”
味道越来越浓郁,同为Alpha的席容却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在这股味道的侵蚀下,手腕上感受到的温度就越来越明显,明显到小腹有血液涌动,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才分开两天,沈寅的信息素就对他,对肚子里的孩子影响这么大。
以后怎么办?
席容放弃挣扎,心如死灰靠在椅子上。
他目光中的灰败看得沈寅心脏抽痛,瞬间慌了神,手都开始发抖,不敢置信地问:“你喜欢上别人了?”
从席容对他做的饭没什么兴趣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席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都忙成什么样儿了,哪儿有精力去找别人!我那番话是为了应付我爸!不然我会火急火燎赶过来吗?”
沈寅给他吼的懵了一下,不管席容说话是真是假,他这样无理取闹没来由的猜忌只会让彼此之间产生隔阂,他连忙转换方式,松开席容的手腕小心查看,见那处已经被捏得泛红,他心疼地说:“你突然不回信息让我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才会这么失控。”
“你没跟我爸说什么吧?”席容严肃地问。
“没有,就说了一些读书那时候的事,就这还是你爸主动提的呢,不过我没说跟你闹过矛盾。”
“我爸挺喜欢你的,你要是有空的话过来替我陪陪他吧,”席容叹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我现在送你回去。”
沈寅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席容摇摇头,“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那你晚上回来睡觉吗?”沈寅又问。
席容插钥匙的手愣住了,回去睡觉搞不好就被沈寅带到床上去了,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不行,前几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要不是肚子里这小崽子命大,估计……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看情况吧。”席容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免得惹着旁边这个阎王爷不开心。
沈寅心满意足地捧着席容的脸亲了一口,柔声:“我等你回来。”
席容干笑两声。
没敢多逗留,把沈寅送回去后他就开车回老宅了。
家里亲戚多,往来应酬会持续到元宵节之后。
初五之前来访的都关系比较近,后来的就是关系一般的亲戚了。
即便如此,席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逐个与长辈们寒暄问候,应付着各种关切的询问。
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一道打量的目光一直往这边看,席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亲戚家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拜年的时候一直躲在妈妈身后。
存了些好玩的心思,席容刻意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把小姑娘吓得又缩回墙后边去了,不一会她又探出脑袋看向席容。
席容冲她招了招手。
她犹豫了片刻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席容给她拿了颗大白兔奶糖,她小心翼翼接过去,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紧张与羞涩,礼貌地说:“谢谢小叔。”
这下倒是不认生了。
席容正好奇呢,她妈妈便在一旁解释说这小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小辈里男孩子居多,带来的其他几个小子在屋里玩,吵死了,席容不太喜欢小孩子,他们再怎么爱玩都不敢在席容面前吵闹,这小姑娘是看席容好看才壮着胆子凑过来的。
席家血脉里藏着好色的血统,称得上是一脉相传了。
当然,席冉是个例外。
席容仔细端详起小姑娘的脸,见她眉眼间跟席冉有些相似,只是冉冉小时候没她文静。
血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只要稍微接触一下就会放下心中的戒备,孩子心思又单纯,一块奶糖就跟席容熟悉了,大着胆子扑到他怀里,淡淡奶香味闻得席容心都快化了。
尚且有一丝血缘牵绊都能这样,若是直系血脉……
大概会长得很像自己吧,说不定还像沈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