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坏。”
随夏生的情绪还愤愤不平,嘴上却是帮她说话:“你马上跟她说清楚,没有骗身骗心,已经算好了。”
他又问:“所以你没跟妈说清楚你和褚梦的事,她现在觉得你变女同了吗?”
随尔珍点点头:“是吧。”
“你也真是的,我一个就算了,家里两个,你让爸妈怎么办?”
随夏生是大一寒假出柜的。那时候他刚谈恋爱,头脑发热,直接把话往爸妈面前一甩,任性得不行。
那整个春节随家的气氛都很微妙,随夏生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觉得挺抱歉。
随尔珍想想也是。她可以坚持立场不动摇,但唬骗妈妈自己喜欢上了女人还不马上解释清楚,的确有点做过了。
随夏生看脸色就读出她的懊悔,把她往门外推:“好啦,妈这么喜欢你,原谅你一定比原谅我快多了。我买了草莓,你去洗一盘给妈妈端过去。我难得回来,就当是为了我能高兴和家里吃顿饭呢?”
随尔珍身体诚实地往外走,呛他:“你是谁?哪里难得回来了?不是前几天刚见过你吗?”
“真是够了随尔珍,”随夏生快受不了她,“等你从妈房间出来就和我决一死战吧,我们出去打,别把家里地板弄脏了。”
“嗤,”随尔珍笑道,“你也配跟我动手?”
-
黎盼和随兴歇的房间是主卧,很大。随尔珍端着一盘草莓进去放在桌上,黎盼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淡淡扫她一眼,又挪开了。
小时候的随尔珍被这么看一眼,恐怕要晚上咬着被子,细细反思自己的人生从胎儿开始有哪里做得不够完美了。
她轻声开口:“妈,你别生气了。我那是哄你的,我没有喜欢女人。”
“我气什么?小夏喜欢男的我也没生气。”
“我……我昨天很多话说过分了。其实你说得对,女人三十五岁之后不好生孩子,在择偶市场上竞争力也会下降,这不是我说不在乎就能不存在的事。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以后找不到好的会后悔。”
黎盼正正经经地转过来,同她说:“你听进去了,然后呢?”
“我还是不想找。”
她说:“我的确没有一辈子独身的决心,可是同样,我目前也没有恋爱、结婚的决心。妈,我能够这么不着急,其实还是因为你。”
黎盼道:“我可没劝过你别着急。”
“是你和爸爸太好,给我太多底气了。”
很多时候,随尔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内敛的人。她鲜少说这么直白的话,手心不由地攥紧了:“小的时候,我觉得你们更喜欢小夏,但从来不会觉得你们不喜欢我。长大后小夏跟我说,他才觉得你们一直更喜欢我呢。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真的是特别好的爸爸妈妈。”
“大了也是一样,小夏这么任性的人,乱闯乱撞,现在也能好好地安稳下来。你看他,没有工作的时候不急,账号刚起步没人看的时候不急,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家里给了他好大的底气么?”
“我也是一样的。读书读到二十八岁,学生时代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生活费从来不缺,工作后还一直受你们荫蔽。现在我三十岁,依然觉得我的人生是很好的。哪怕我再大上几岁,突然想谈恋爱了,又有哪个男的配嫌弃我?我爸妈可是随兴歇和黎盼。”
黎盼盯着她,嘴角勾了勾,说:“小夏真该来听听你这番话,学习一下什么叫高级有效的拍马屁。”
随尔珍也笑了,把草莓往黎盼那儿推了推,道:“这就是他买的,也是他劝我来找你。”
“小夏回来了?”
随夏生上周是中午饭点才回来的,黎盼以为今天也会晚一点。
“嗯,”随尔珍点头,“现在去找陆阿姨要牛肉酥吃了,你要去跟他说说话么?”
手里的活还有一点没弄完,黎盼道:“你先去吧,我做完这里就下去。”
“好。”
“让小夏少吃点零食,马上吃饭了。”
“知道了。”
门咔哒一声带上,黎盼拿起一个草莓,咬了一口。
又大又甜,很好的品种。随夏生自己吃可能会挑品相稍微差点的,但买给家里,从来都是怎么贵怎么来。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她为了陪随夏生住院,放弃手上课题那时候。学院里的教授都是唏嘘,说女老师总是这样子,一结婚就废掉了。本以为黎盼能不一样一点,结果还是选择相夫教子。
那时候随兴歇也劝她,说他可以停下手上的书稿去医院照看,或者请个保姆。随夏生只是身体弱了些,不会像她想的一样突然死掉的。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了,她说。
可是你们给小夏喂药的时候,他都一直哭。
这些年来,和学院内老师相处的时候,黎盼偶尔也会自嘲,说,要不是生了两个孩子,现在学术界,她和随兴歇谁的名声更亮还说不定呢。
可那又如何呢?
她生了两个孩子,她的名声在他们心里比任何人都响亮。
这样就好啦。
-
吃完晚饭回去路上,随夏生好骄傲地对沈静堂说:“我妈和随尔珍吵架,被我劝和好了哎!以前都是我闹脾气,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
随夏生心情好,沈静堂的唇角也跟着一直上扬。他问:“那你闹脾气了,是谁来劝你?”
随夏生静默一瞬,想出答案,委屈又震惊:“好像没人劝我。”
从前的随夏生有点太能生气了,家里人早就司空见惯,不把这当一回事。除非他气到饭点还不肯下楼,陆阿姨才会敲一敲他的门,劝他赶紧吃饭,别气坏了身体。
如果随夏生就是不下去,又会收获黎盼的一句:“给脸不要,爱吃不吃。”
两相对比,随夏生突然意识到其中的不公平,不高兴了:“他们这么坏,我怎么还跟他们和好了?”
这抱怨可爱无比,沈静堂不禁莞尔,真心诚意地说:“因为小夏你脾气很好。”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实的夸赞了,任哪个随夏生的朋友来听到都要大喊胡说八道。这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根本是情人眼里指鹿为马!
“才不好呢,”随夏生沉浸在自己的委屈里不可自拔,“下次回家我必须跟他们吵一架,要是他们不管我,我就离家出走。”
身侧,沈静堂蓦地笑出了声。
“干什么?”随夏生偏头盯他,“哪里好笑?”
“没有,”沈静堂摇摇头说,“那下周六我中午就跟你一起过去。”
“你想干嘛?”
“他们不哄你,我来哄你就好了,”沈静堂正视前方,看着路面说,“哄不好,我就带着你逃跑。既然要离家出走,你来我家住好不好?”
随夏生盯着他侧脸一会,笑了。
“沈静堂,你现在很会油嘴滑舌了嘛。”
“嗯。”
“跟我学的?”
“有一些是。”
“那还是比我差一点。”
“嗯,比不过你。”
……
-
等回到家,随夏生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隔天周日,晚上自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生活。
结束后,随夏生累得一下也不想动,有气无力地趴在沈静堂怀里,任由沈静堂捉了他的手在把玩。
手背被亲一下,食指又被捏一捏,随夏生有时候觉得沈静堂挺有变态潜质的,一只手都能玩十分钟,要不是圣贤书教了他礼义廉耻,谁知道他能干出点什么来。
他把这话当玩笑一样地说出来,沈静堂居然不反驳,只说:“就算有,也只对你有。我暂时分不清哪些算过分,要是哪天做得过了,你提醒我就好。”
随夏生咬牙道:“你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很过分。”
沈静堂摸着他的背说:“小夏,必须洗出来,不然要生病。”
“谁叫你……!”
弄进去啦?
哦,他自己说了可以。
还是气不过,他抱来沈静堂的手臂咬上一口,听见沈静堂闷哼一声,心情才变好了。
困意卷上来,随夏生翻个身,背对着沈静堂,找到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势,咕哝一声:“好困。”
“睡吧,”沈静堂亲一亲他的头发,“晚安。”
-
隔天起床,已经快中午了,
随夏生洗漱好,换一套衣服出去。沈静堂正在厨房里做饭。除了拿手的蒜香黄油虾和番茄炒蛋,他今天还准备做一道新菜——芦笋炒牛肉。
陆阿姨说随夏生爱吃,他专门找了菜谱来学。芦笋这食材对新手来说很不好把握,难挑更难做,沈静堂把菜谱看了又看,将诀窍全印在心里,眼下将将把菜备齐。
男人做饭的样子最有魅力——
这样想着,随夏生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沈静堂,手臂圈紧,像个树袋熊一样跟随他移动。
“醒了?”
“嗯。”
“饭还得一会,你先吃点别的垫垫。”
“不吃,”随夏生贴着他,“抱一会。”
几分钟后,沈静堂停下移动:“小夏,我要开火了。”
随夏生收回手,站到一边,不打扰沈静堂做菜。
沈静堂穿了件蓝色的格子围裙,随夏生挑的,里面是一件浅黄色的居家毛衣。此时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上一个深红的牙印。
“我咬的?”随夏生吃了一惊,问他,“痛不痛?”
沈静堂盯着锅里油的状态,等待它起小泡,闻声答:“还好。”
“我那时候太困了,不知道轻重,你怎么就随便我咬啊?”
“我也不知道你想咬到什么程度,”沈静堂说,“反正冬天的衣服看不出来,你多咬几个也没事。”
随夏生眼睛一眯,问他:“沈静堂,你不会乐在其中吧?”
“那倒不至于。”
油好了,可以下牛肉,沈静堂最后说一句:“我没有恋痛癖。”就把随夏生赶出了厨房。
恋痛癖?
随夏生笑起来。他知道的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