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两个周,随夏生觉得自己适应得不错。
杂志社算国企,人员流动没有那么大,人事关系相对私企简单许多。新媒体部又是最年轻的一个部门,年纪最大的一个主编也不过三十八岁。人际关系方面,他很能应付得来。
至于工作内容,随夏生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他花了两三天时间摸清杂志社内部的倾向和喜好,第一周就将工作适应得相当良好。
写稿,筛稿,审稿,改稿,润色,发公众号以及后续各大平台跟进宣传,这一套流程和随夏生自己写文章再发并没有很大区别。
至于和沈静堂的同居生活嘛——
不赖。
沈静堂一般七点半起,有早八那天六点五十起。随夏生九点上班,闹钟定在八点二十。但沈静堂总爱抱着他睡,起床的时候动作再轻,身后少一个人的感觉还是太明显了。渐渐地,随夏生就变成和沈静堂同一时间起床了——早八那天除外。
早餐各自解决,沈静堂一般吃食堂。随夏生有时候会突然来兴致,在他出门前做好两份三明治。沈静堂喜欢这样的日子,在学校享用家里带来的爱心早餐,好像他已然拥有一个长久而温馨的家庭。
如果两个人都不加班,能够在晚上七点以前碰面,他们会选择出去吃。
餐桌上,随夏生会絮絮叨叨地给沈静堂吐槽工作中遇到的一切,比如同事情商太低、公司办公系统太旧、网上总有读者找茬……总之事无巨细。
吐槽的时候他好像真的很讨厌这份工作,有时会无语地翻个白眼说:“辞职算了,你养我。”
沈静堂听得认真,闻言一点头:“好啊。”
“我才不要呢!”他自己否定自己的提案,夸张地说,“你养我,我岂不是要成家里的菲佣了?天天给你洗衣煮饭,你还要嫌弃我不会生孩子。”
沈静堂被他荒唐的假设逗笑,认真地说:“家里有洗衣机,我可以吃食堂,卫生有阿姨上门打扫,即使不工作,你也不用做那些。”
“那你养我干什么?天天就……”随夏生手托着下巴,眼睛眯起来,嘴巴无声地做口型:打、炮、啊?
沈静堂仔细思考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可行。设想中的图景虽然秽乱又放荡,但着实有着一份不可言说的吸引力。
这人心思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随夏生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臊得耳朵发热,在餐桌下面踢了对面一脚。沈静堂猛地回神,对上随夏生氤红的脸和威胁的眼神,不知死活地回应:“可以,这样好像还不错。”
随夏生咬牙:“你,你这个人……”
有谁记得这人之前牵手拥抱都嫌太快会脸红吗?
怎么几个月就肮脏成这个样子了?
申请退货退款,他要下单一个新的。
-
热恋期同居势必会黏到一起,黏到一起又势必擦枪走火。不过同居的第三天,他们就在沈静堂家那张床上做了。
床头柜里有润滑,还有七八盒套,随夏生刚搬进来那天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用上得这么快。冬天的被子不易清洗,沈静堂甚至准备了大张的床垫。那材质有点凉,即便屋子里有地暖,随夏生裸背触在上面依然打了个哆嗦。沈静堂立即把他抱起来,自己躺上去,让随夏生在上面。
随夏生居高临下看着他,戏谑道:“沈静堂,你是知识分子呢,会不会太耽于声色了?”
屋里没关灯,随夏生坐在高处,视觉效果是空前的。沈静堂情动地说:“人之常情。”
随夏生笑起来,主动坐在他身上。
……
床垫一卷,扔进脏衣篓,沈静堂抱着随夏生去洗了澡,再把他放进暖和的被子里。
随夏生累得不行,趴在沈静堂胸膛上说:“你买一个没那么凉的,这个等夏天再用。”
沈静堂:“好。”
“……腿好酸,肚子好痛……我再也不要在上面了。”
“好好”先生沈静堂突然不答应了。他缠着随夏生要接吻,吻得随夏生头昏脑胀,胡乱说了一通好好好。睡醒之后随夏生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沈静堂下次穿点东西坐上面。
……
男朋友原来像白兔,现在像狗。
-
周六白天随夏生要回家,陪爸爸妈妈姐姐说说话,沈静堂晚餐前才过去,陪大家吃一顿饭,再把随夏生接回来。
当天晚上他们做了好久,因为第二天可以休息,随夏生非常纵容沈静堂。但在他与沈静堂相形见绌的体力槽见空后,他还是没忍住骂了两句脏话。
沈静堂笑起来,他觉得随夏生骂人的动机总是很可爱。
他停下来,问随夏生:“要不要休息?”
随夏生却摇头。他已经累得腿都挂不住了,还是要说:“沈静堂,我就想看你尽兴一次要到什么程度。”
沈静堂沉默半晌,半警告地说:“你确定吗?”
随夏生点头,拉过沈静堂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底下的心跳有些急促,嗵嗵嗵,震得人心动。
爱人的血液从此处泵出,充盈一整具莹白漂亮的身体。
“你还能弄死我吗?”勾引也似,挑衅也似,随夏生仰着下巴对他说。
沈静堂哪里舍得。
他扶着随夏生躺平了,亲一亲他的额头,而后说:“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动了。”
“也不要说话。”
“凭什么……”
后面还真就没力气说话了,只会叫唤,一声一声,细哑的,缠绵又悱恻。
不行了……
随夏生痴痴地想。
沈静堂好像真能弄死他。
-
纵欲过度的第二天,两个人直接睡到了下午。点了早茶外卖,随夏生爬起来吃完,沈静堂告诉他一个悲伤的消息——
以后恐怕都不能这么过分,小满生气了。
“什么?”
随夏生赶紧跑过去看小满。
还真生气了,缩在猫窝里、站在爬架上、跑进床底下,总之就是不给人抱。
“我错了小满,以后再也不会消失这么久了好不好?抱抱。”
用好吃好玩的哄了半天,小满终于勉强消气,趴在随夏生怀里呼噜呼噜地舔一星期才给一根的猫条。
这两个人太过分了啦!
把它赶出大床房,睡在小小的猫窝里也就算了,它本来就是猫,忍了。
他们房间的门反正不锁,每天早上小满睡醒了,都可以自行开门进去踩人玩儿,玩够了再钻进被子里,在两个人臂弯中间睡一个回笼觉。
昨天晚上门一直锁着也就算了,睡觉前还忘记打开。小满是只不信邪的猫,跳上去开了十几次,终于确定——这门坏了。
主人会饿死在里面,它没人添粮,也会饿死在外面。
一只猫的心死了,只有猫条能救。
-
又是周六。
冬天彻底来了,随夏生买了一箱草莓,带回家去看望爸妈。
一进门,围巾还没摘,陆阿姨就捧了一盅汤过来,殷切地问:“外面冷坏了吧?”
“零上呢,而且我走进来就几步路。”随夏生笑着,脱了外套,把草莓放在桌子上。他接过汤盅喝一口,问:“他们都在房间吗?”
“随老师在三楼书房,黎老师和尔珍各自在房间里。”陆阿姨咽一下口水,欲言又止。
“怎么了?”随夏生问。
“昨天家里吵架了,小夏,你要不去劝劝。”
“啊?”他赶紧站起来,“谁和谁吵啊?”
“黎老师跟尔珍。”
“真的?”
陆阿姨点点头。
“我去,随尔珍也是长本事了。”
他马不停蹄上楼去找随尔珍。她好像真的在生气,房门反锁不说,敲半天也敲不开。
“随尔珍!”
咚咚咚。
“开门!”
砰砰砰!
随夏生越来越用力,最后用手掌,把门拍出了一副击鸣冤鼓的架势。他手心都拍红了,终于把里头那尊大佛请动。
“干什么?”
“你干什么呢?这么久不开门。”
“听歌。”随尔珍掌心摊开,手上是两粒刚摘下来的降噪蓝牙耳机。
“……哦,”随夏生无语道,“我差点以为你闹绝食,或者从窗户跳出去离家出走了。”
随尔珍:“你以为我是你,能干出这么没品味的事?”
随夏生真想扭头就走。
什么母女矛盾?他和随尔珍之间首先就有着不可弥合的姐弟矛盾。
这家庭千疮百孔,没救了。
想起陆阿姨殷切的眼神,随夏生深吸一口气,决定先牺牲小我,做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他问随尔珍:“你为什么跟妈吵架?”
说起这个随尔珍就来气。她瞪一眼随夏生:“还不都怪你?”
“我?”
“对啊,就因为你和沈静堂在一起,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随夏生谈恋爱是随家近来发生最大的一件事。他过去大半年几乎天天在家,突然搬出去,随家几人多少有点不习惯。
昨天吃饭时,黎盼又提起这件事,讲笑话一样地自我爆料道:“刚放暑假那会儿,我还让他帮忙撮合静堂和尔珍呢。”
随尔珍刚要夹排骨的手放下了,倒不算特别震惊:“不是,你真让他干这事啦?”
她觉得好笑:“妈,你到底是太喜欢沈静堂,肥水不想流外人田;还是太想把我嫁出去啊?”
黎盼:“都有。”
两个字意味深长,一下就把随尔珍套进去了。她暗道不好,赶紧转移话题:“现在好了,你的一个愿望实现了。就凭小夏那个性格,沈静堂搞不过他的。”
随兴歇笑一笑说:“小夏痴,静堂愚,我越想越觉得他们两个合适。”
“等一下,”随夏生打断随尔珍的回忆,“给我支笔,我要记下来算账。”
随尔珍品了品:“我倒是觉得挺精辟的,爸有大智慧。”
“呵呵,”他眼珠子轱辘一转,在白纸上大力地写,“尔珍刁,兴歇损,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是天生的父女。”
写完,他把纸折两折塞进口袋,打算投到随兴歇学校的那个信箱里去。
“好了,你继续说吧。”
这个人二十六了还搞这种初中就在用的发脾气手段,随尔珍只觉得好笑。她懒得管他,把记忆拉回昨天。
眼看着要被随尔珍蒙混过关,黎盼道:“那另一个心愿呢?”
随尔珍长叹一口气,知道这场催婚她是躲不过去了。
随尔珍二十五岁之后就没谈过恋爱了。一开始是遇不上心动的,后来科研忙,她清心寡欲久了,对任何男性都生不出那方面的冲动来,渐渐就单身到了三十岁。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而立之年,精力充沛,家庭美满,工作体面,实在没必要进入一段大概率会惨淡收场的男女关系。
黎盼却道,时间不等人。倘若她无法下定决心过一辈子独身生活,仍保留着建立家庭的希望,就应该在三十三岁之前——在随尔珍二十九岁的时候,这个期限还是三十岁——把人生大事搞定。
到目前为止的内容,随夏生都很熟悉。这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在家里展开独身主义辩论赛了,但从来不会发展到吵架的地步。
这次之所以这么严重,随尔珍表示,都是随夏生的问题。
短短一年,随夏生就实现了从离家出走的逆子到拥有稳定工作、优质对象的好儿子的转变。幸福怕比,毛病更是。随夏生的问题解决,随尔珍不谈恋爱不结婚的罪过瞬间升级,一下子从家里的小不点问题变成了大过天问题。
昨天的黎盼异常执着,一定要把随尔珍的思想误区给纠正了。
在催婚这个问题上,黎盼和随尔珍与全天下的其他母女没有任何区别。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情绪越来越激动,言辞越来越激烈。随兴歇想劝架,被黎盼一个眼神钉在椅子上,噤声看戏。
末声,黎盼说:“你又不是小夏,喜欢的是同性。既然能拥有世俗眼光里的正常人生,为什么偏偏要特立独行呢?你的叛逆期也没过,觉得随大流就是俗气么?”
随尔珍冷笑说:“谁说我正常了?我最近一次接吻就在上个月,和一个女的。”
“打住!停停停!”
随夏生大声喊出来,“你先把这事给我解释清楚,你亲谁啦?”
随尔珍坦荡得很,说:“褚梦。”
“啊?”
“她来学校找她们乐队另一个女孩子,又一起溜来听我的课。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就答应去酒吧听她唱歌。”
“然后呢?”
“亲了呗。”
“再然后呢?”
“没有然后。”
提起那个吻,随尔珍仍然有点怅惘。她去酒吧前当真期待过一段离经叛道的故事展开,可真正亲下去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因为两首好听的歌就步入一段充满未知的感情;做不到因为欣赏就接纳一个太自由太奔放的灵魂;做不到在褚梦想要动手动脚时不推开她。
归根结底,“我还是喜欢男的。”
“我就知道!”
那一瞬间,随夏生抛弃了血缘关系和一切私情,毅然决然地站在全体性少数同胞那一边,他痛斥随尔珍:“弯恋直果然没有好下场,你们直女真是太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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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满皇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