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仿佛阿蒙神收敛了所有光芒,将底比斯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影之下。
决战的气息,已经浓稠到化不开。
营帐之内,丁薇一袭黑色劲装,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冷冽。
在她面前的沙盘上,三支红色小旗被精准地插向不同的位置。
“赛提将军!”她的声音清冷而果决,没有丝毫战前的颤抖。
“你率领五千精锐,携带大量火把和战鼓,虚张声势,直扑叛军主营。记住,只造势,不恋战,一旦敌军主力调动,立刻后撤。”
赛提目光一凛,重重点头:“遵命!”
“第二路。”
丁薇的指尖移向沙盘上一处狭长的峡谷。
“由哈索尔的卫队配合两千弓箭手,埋伏于此。这里是叛军的粮草必经之路,也是他们溃败时的唯一退路。我要你们把它变成一座死亡陷阱。”
哈索尔,这位曾经的女官长,如今已是丁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她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坚定的光芒:“王妃放心,一只老鼠也别想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丁薇身上,等待着最关键的第三路安排。
丁薇缓缓直起身,从一旁拿起一件金线滚边的白色祭司长袍,动作从容地披在身上。
那繁复神圣的衣袍,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柔弱之感,反而透出一股洞悉一切的神秘与威严。
她又拿起一卷早已备好的莎草纸,上面用古埃及象形文字书写着模仿神谕的口吻。
“第三路。”
她看向帐内所有人,一字一顿:“由我亲自率领一百亲卫,潜入敌后。”
“什么?”赛提大惊失色。
“王妃,这太危险了!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万万不可……”
丁薇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她的眼神平静如深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阿努比斯生性多疑,却也极度迷信神权。他可以不信我,但他不敢不信‘阿蒙神’。”
她将那卷伪造的“阿蒙神谕令”在众人面前展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将以神庙信使的身份告诉他,大神已经默许他登临法老之位,但必须等待‘神启时刻’的到来。他会犹豫的,而他的犹豫,就是我们的胜机。”
月光下,一支小队如同鬼魅般穿过荒野,绕开了叛军所有的明哨暗卡。
当丁薇身披祭司长袍,手持“神谕令”,出现在阿努比斯的中军大帐前时,所有叛军士兵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
阿努比斯坐在他的临时王座上,眼中闪烁着鹰隼般的警惕。
他死死盯着丁薇,试图从她那张被兜帽遮住大半的脸上找出破绽。
“你是谁?为何深夜闯我军营?”
丁薇不卑不亢,缓缓上前,将手中的莎草纸高高举起:“奉阿蒙神之名,前来向未来的法老传达神谕。”
“神谕?”阿努比斯冷笑一声,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大神已经认可你的勇武与虔诚,”丁薇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蛊惑力。
“但他降下神谕,命你暂缓攻城,于三日之后,等待神启时刻降临,届时,底比斯城门将为你而开。”
阿努比斯猛地站起,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帐。
他死死盯着那卷莎草纸,上面的印记确实是来自底比斯主神庙的风格。
他内心翻江倒海,一半是即将成功的狂喜,另一半却是对这突如其来“神助”的怀疑。
他知道,这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一旦错过,后果难料。
可若是违背神谕……那种对神明根深蒂固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
最终,迷信战胜了理智。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暂缓进攻,全军待命。”
他不知道,他错过的,不仅仅是时机,更是他全部的命运。
三日后,底比斯神庙广场。
神谕重审大典如期举行。
在全埃及所有赶来的祭司和贵族的注视下,阿蒙霍特普大祭司站在圣火坛前,满脸胜券在握的傲慢。
他相信,那份由他亲手伪造的“神命卷轴”,将彻底终结拉美西斯的统治。
然而,走上前的并非拉美西斯,而是王妃奈菲尔塔利——丁薇。
她神情肃穆,一步步走向圣火,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个被无数人视作神圣之物的卷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阿蒙霍特普惊愕的目光中,丁薇没有宣读,也没有展示,而是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她将那份“神命卷轴”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熊熊燃烧的圣火之中!
“不!”阿蒙霍特普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火焰“轰”地一下舔舐上莎草纸,金色的字迹在瞬间扭曲、碳化,不到两息之间,便化作一撮漆黑的灰烬,随热浪升腾消散。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丁薇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祭司,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诸位请看!这便是大祭司声称的‘神命’!我只想问一句——真正的神谕,又怎会惧怕象征着阿蒙神光辉的圣火?”
一言既出,满场哗然!
是啊,神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圣火轻易焚毁?
这根本不合常理!
无数质疑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阿蒙霍特普。
“你……你这个亵渎神明的妖女!”
阿蒙霍特普面色惨白,在极致的惊慌与愤怒之下,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嘶吼着从袖中拔出一把淬毒的黄金匕首,疯了一般冲向丁薇。
“保护王妃!”
一道黑影闪过,赛提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扣住阿蒙霍特普的手腕,反手一拧,匕首“当啷”落地。
两名卫士立刻冲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只代表法老王令的信鹰从天而降,落在赛提手臂上。
赛提解下信书,高声宣读:“法老王令:大祭司阿蒙霍特普图谋不轨,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七日之内,全国所有神庙即刻归政王庭,不得有误!”
王权,在这一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压倒了神权!
与此同时,前线战场。
当阿努比斯得知自己被一个女人用假神谕耍得团团转,而底比斯城内早已完成了一场政治清洗时,他彻底陷入了癫狂。
“攻城!给我攻城!城破之后,屠城三日,我要让那些平民的血,祭奠我的愚蠢!”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叛军的号角刚刚吹响,一支轻骑兵却如离弦之箭,从侧翼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悍然突入敌阵!
为首一人,正是换上战甲的丁薇!
她手中长弓拉满如月,一支鸣镝箭矢划破长空,不偏不倚,正中阿努比斯战车上那面巨大的主帅战旗绳索!
“啪”的一声脆响,象征着叛军灵魂的战旗,颓然坠落。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箭镇住了。
“所有埃及的士兵们,抬起你们的头看看!”丁薇的声音借助风势,清晰地传遍战场。
“你们追随的,不是未来的法老,只是一个被谎言蒙蔽的篡位者!你们效忠的,不是伟大的神明,只是大祭司的贪婪!”
她勒住战马,猛地一挥手,身后亲卫将数十名被俘的努比亚战士押了上来。
“放了他们!”丁薇高声下令,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命人将一叠盖有王室印玺的土地文书分发给那些同样错愕的努比亚人。
“拉美西斯法老有令!今日,你们是沙场上的敌人;但从明日起,放下武器的努比亚人,将获得埃及的土地与庇护,成为守卫尼罗河的埃及之盾!”
此言一出,叛军阵中一片哗然。
他们中的许多人本就是被裹挟的雇佣兵和底层士兵,阿努比斯许诺的财富遥遥无期,而眼前这位王妃,却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土地和未来!
“谎言!都是谎言!杀了她!”阿努比斯气急败坏地嘶吼。
然而,军心已乱。
第一个放下武器的,是一名努比亚百夫长。
紧接着,一片片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叛军的阵线,从内部开始崩溃。
战局,已然逆转。
当拉美西斯强撑着病体,在赛提的护卫下赶到战场高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望着那个在千军万马中依旧身姿挺拔的女子,
他走上前,与丁薇并肩而立,面对着战场上所有归顺的士兵和闻讯赶来的贵族。
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最远的地方:“从今日起,我向尼罗河与诸神宣布:奈菲尔塔利,不仅是我的王妃,更是上下埃及唯一的共治者!她的言语,即是我的意志;她的决定,等同于法老王令!”
所有贵族都震惊得呆立当场,这在埃及历史上闻所未闻!
但看着台下拉美西斯和丁薇的亲卫队,以及刚刚归顺的数万大军,无人敢发一言。
赛提第一个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谨遵法老与王妃之命!”
哈索尔随即带领着她的女官团,献上早已准备好的两顶王冠——一顶是象征法老王权的黄金眼镜蛇王冠,另一顶,则是用青金石和白银打造,象征智慧与月神的蓝色王冠。
双王冠并立,一个新的时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就此开启。
战后的清算迅速而彻底。
阿努比斯被剥夺了一切封号,押送至尼罗河畔,面对着他曾发誓要“守护”的土地。
他看着平静走来的丁薇,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冷笑:“你赢了。可是,你真的以为统治比夺权更容易吗?这个国家千疮百孔,你堵得住一个窟窿,堵不住一百个。”
“我不求完美。”丁薇的回答,平静得像尼罗河的流水,“我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话音未落,远方马蹄声疾,烟尘滚滚。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高举着赫梯王国的鹰旗。
是赫梯使节。
这一次,他们不再提及任何关于联姻的羞辱性提议,而是恭敬地翻身下马,为首的使节向丁薇和随后赶来的拉美西斯深深鞠躬,呈上了一份厚重的盟约草案。
“尊敬的法老,以及智慧的共治者王妃,”使节的语气充满了敬畏。
“贵国王妃的智慧与仁德,已经越过沙漠,传遍了安纳托利亚的草原。我们的王,愿与这样的埃及,结下永世之盟。”
丁薇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盟书,望向身旁微笑着的拉美西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就在赫梯使节团带着满意的答复转身离去,整个底比斯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之时,无人知晓——
在底比斯神庙最深处、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地宫里,一块刻满了古老神秘符文的黑色石碑,正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震动。
那是传说中,埃及史上最伟大的王后纳芙蒂蒂生前亲手封印的禁忌之物——“太阳之眼”。
此刻,石碑光滑的表面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正悄然无声地蔓延开来。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风暴,正在信仰崩塌后的阴影之中,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