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于之不仅听过,而且还被放在他的红心歌单里好多年。
这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英文发音也十分迷人。
和原唱不同,他的声线要更粗一些,应该要更接近于——于之在脑海里听过的歌手声线中搜索了一番,一时竟想不起来有谁是匹配的。
确实挺特别,于之心想。
伴着缓缓的吉他声一曲又收尾,袁嘉也和老板聊完回到于之坐的桌前,他一手拉开椅子,一手指向演唱者那方向说道:“你看,那个就是我朋友,叫李景阳,唱歌不错吧?”
于之点点头:“是不错。”
“那等他唱完下来我们一起喝两杯吧。”袁嘉道。
于之又点点头。
李景阳又唱了几首R&B,唱完鞠躬之后便有另一个人上前,和他不知聊了什么。两个人交谈甚欢,聊完天那人便坐到椅子上接替李景阳继续开始演唱。
李景阳把身上背着的吉他熟练装好放在一旁,随后抬眼巡视了一圈店内,似乎没看到袁嘉他们。
袁嘉见他没找到,起身高举手臂挥了挥:“景阳!这边!”李景阳立刻捕捉到这边的动静,小跑了几步便到了他们面前。
“嘿久等了啊嘉哥!”
李景阳一上来就搂过袁嘉的肩撞了一下,把袁嘉撞得连连往后退,正色一番后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站在于之面前。
大体上来看,这两人身形不相上下,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李景阳要高出不知道几厘米。
刚才说要叫他俩比比来着,这么一看确实袁嘉他朋友略胜一筹。
但是这有什么好比的啊?于之为自己无聊的心思感到无语,又在心里暗暗反驳。
“罚一杯啊。”袁嘉笑着说。
“行行行,哪敢违逆您。”李景阳冲袁嘉说完,看袁嘉带来的这位朋友没有开口,想着活跃一下气氛,便又继续说:“你好!我叫李景阳,袁嘉的朋友,我们高中一所学校。”
和袁嘉高中一所学校?那家庭条件想必还是挺不错的。
于之曾听袁嘉提起过他的高中,是市里一所有名的私立,不说其他,高昂的学费都是一道门槛,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不同阶级不同水平的人拒之门外。
敢情又是一个小少爷,就是不知道脾气有没有袁嘉这么好。
“噢,我叫于之,袁嘉舍友。”于之礼貌回应。
“你俩一个专业吗?”李景阳以为于之没有要继续聊的**,便开始没话找话,连头都要歪到于之面前,“那上课得多无聊啊,有空多来Missing找我玩吧。”
一旁的袁嘉见李景阳这没分寸的举动,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肩头,然后大手一挥把他的上半身捞了回来,对着于之说:“你别管他,他就这样,自来熟。”
李景阳佯装要瞪袁嘉。
于之被这俩人一来一回的幼稚打闹逗笑。
虽说于之是一个慢热的人,但他也并非不近人情,社交这件事对于他而言不能说得心应手,但至少不会给对方留下差的印象。
于之的朋友圈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圆:从外围似同心圆一般不断缩小再缩小,以亲疏远近的关系嵌套一层又一层,直至最后缩小成他自己心脏的那一个点。
袁嘉处在靠近自己的某一层。
至于面前这位李景阳,他并不反感,于是私心以“袁嘉朋友”的关系默默将其也放在了差不多位置。
于之终于鼓起勇气找了个话题:“阿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于之主动问起有关于李景阳的情况,袁嘉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回忆,斟酌了一阵该怎样用简洁明了的语言介绍和这位朋友从相知相识再到无话不说的过程。
“我们其实是在音乐社认识的。”袁嘉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高二,他高一,训练久了之后发现我俩音乐品味还挺相似的,练习也很合拍,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了。”
“哎我天,你怎么描述得这么肉麻。”李景阳感觉浑身要起鸡皮疙瘩,转向于之开口:“他说的根本不对,事实完全不是他说的那样!”
于之很配合地做出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展开说说?”
“其实我们一开始——”李景阳故作高深:“是情敌!”
接着他又神秘兮兮地把头凑近于之,一副要把知道的八卦全部抖露出来的样子:“当时袁嘉喜欢他们班一个女生,还写了情书那种,虽然我没见过写的什么啊,你猜后来怎么着?”
于之也跟着答:“怎么着?”
“结果谁知道那女生后面来跟我表白了,”李景阳摊手,“后来袁嘉美其名曰加入音乐社,谁知道是不是带着目的想来报复我……”
“看来我的魅力还是要高过袁嘉啊。”他叹息摇头。
“拉倒吧你,尽瞎说!”袁嘉从后面拍了一把李景阳的后脑勺,李景阳吃痛了便往回缩,又开始贱嗖嗖地说:“我说的可是事实,你别不承认,输给我没什么好丢人的。”
“我没喜欢她!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传闻。”袁嘉道。
于之又被逗笑,随口说了一句:“你俩高中应该都挺受欢迎的吧?”
“那还是他受欢迎些,早恋都谈了两任的人能不受欢迎吗。”袁嘉揶揄道。
“哎打住,”李景阳伸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这么久远的事就别揭我老底了,能不能给新朋友留点好印象!”
“敢做不敢当,谈过怎么不让人说。”袁嘉做了个鬼脸,“忙着谈恋爱,怪不得考不上Z大!”
李景阳愤愤不平:“你那叫刻板印象!”
“再说了,外国语大学又差到哪去了!”
两人间的吵嘴已经上升到大学的名誉之争。
于之见周围人的目光似乎都要聚集过来,忙开口打断二人:“原来你是外国语的,那你读什么专业?”
李景阳消停下来,对于之诉苦:“我是毕业只能卖炒米粉的英专生。”
“……”
于之胡乱安慰:“没关系,文科专业都大差不差,学哲学的也可以去卖炒米粉。”
袁嘉:“……”
话题似乎又转向了最惨淡文科专业之争。
聊天话题换了一轮又一轮,大多情况下是袁嘉和李景阳滔滔不绝,于之则只需要默默倾听并适时插一句嘴。
静默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喝了很多杯酒,于之起身告诉二位自己需要去趟洗手间。
他刚一起身,酒吧内突然爆出了一阵重物坠地的声响,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声音发出的方向——一个满面通红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地上散落着被摔下的笔记本电脑,而离电脑稍远的一位女生坐在桌前瞪大了双眼,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于之想起来这是他刚进店里时看到的那个写论文的女生,当时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把电脑带出来,现在女生那部原本应摆在桌上的电脑却躺在地上。
他大概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
于之正要上前理论,李景阳却比他快了一步,挡在女生面前大声对着那男子道:“我报警了!离她远点!别在这发酒疯!”
他又转头小声对女生说:“快报警。”
女生赶忙拿出手机按下110,她虽被突如其来的恶意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立刻恢复了镇定,条理清晰地对警察报出自己的位置和发生的事件。
袁嘉走来站在李景阳身边,两个人像一堵墙隔绝着醉酒的男人,于之见男人没再动作,弯腰拾起被摔在地面的电脑还给女生,一边安抚她的情绪。
女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暴力情况,而她愣神的时刻也仅仅是电脑被摔后的一两秒钟,这一两秒钟所幸遇到了挺身而出的好心人。她也并不需要安抚情绪,待理性回笼她便站起身来和袁嘉李景阳一起当面对质那男人。
男人见四个人站在他面前,人数上已经落于下风,想要从另一侧逃跑,而店内的其他人也已经围了上来,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警察来得很快,醉酒疯男已经被制服,剩下的只需要带着女生回派出所做些笔录。
女生向警察沟通了几句,警察便先行上了车。她回到桌前收拾好电脑,对李景阳一行人开口道谢:“谢谢你们刚才解围,不然确实会有些棘手。”
“那个人想要我的联系方式,我不愿意给他就砸了我的电脑。说实话,我那时候也是有点懵的。”
李景阳对那人的行为感到气愤:“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女生继续道:“其实我刚才是想给他几拳再报警的,真要打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
“哦忘了说,我练过拳击。”她补充,“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李景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女生又道过一边谢,准备走向警车,突然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走回来冲着李景阳张口:“对了,我其实是在娱乐公司工作,已经来这里听了几天你唱歌,没错,应该是你。我这里有个demo,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联系我吧。”她说完之后递给李景阳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公司的名字和她的个人信息。
李景阳没作回应,而那女生已经走远。
事情一折腾,三个人的兴致已经不如开始时那样高,回到座位坐下后李景阳先似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拳头其实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然后喝了杯酒之后说:“我搞不懂。”
袁嘉见他有些奇怪,问:“搞不懂什么?”
李景阳看着他:“搞不懂刚才她说的话。”
这下袁嘉倒被这些话整的云里雾里,正要开口问李景阳到底是不懂什么,于之打断了他。
“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人始终需要一个可以用来承载冲动和愤怒的发泄口。她如果不打那个男人,那被摔烂的电脑算什么,被骚扰的不适感又算什么。”
“我并非支持暴力,我只是觉得,她预设的这个行为并不难理解。”
于之语气和缓,他可能有些醉了,连心里想的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出来。
袁嘉这才知道两个人在聊什么,见气氛有些怪异,他把桌上的杯子都倒满了酒开始张罗:“不管了不管了,快喝酒!”
李景阳像是思考般看着于之,却不置可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气氛恢复轻松,三个人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喝到了凌晨两点多。
于之本来就在聊天的过程中喝了很多杯,现在看着这店里的装潢都好似在摇晃,灯光落在酒杯里,闪着眼睛有点睁不开。
袁嘉也喝得双颊泛红,想到再喝下去估计真得断片,走到对面把坐着发懵的于之捞起来,随后跟李景阳告了别,出了Missing便要往学校走。
三四月之交的广州从温度上已经有了点夏天的感觉——广州的夏天好像总是很长,无论什么季节似乎都可以穿短袖,乱七八糟的季节,乱七八糟的温度,这会儿走在路上吹起风反而有些许凉意。
于之和袁嘉并排走在路上,两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兴许是醉意上头,谁也没开口说话。
出了Missing之后的路灯亮得晃眼,道路两旁的黄花风铃木都已经开满了花,明艳的黄,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是镀了层金边。于之不知怎地又想起刚刚酒杯里装着的那些点点灯光,然后那些光慢慢融化,融化成一双黑色的、带着亮的眼睛——是李景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