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面的“吸溜”声不绝于耳,别沧雪靠在床栏上等祁安生看完记录,视线落到下面那没心没肺的舍友身上,忽然有些羡慕起他来。
在祁安生到来之前,他们宿舍的生态链是非常稳定的成绩递减型。君拓泽在金字塔顶端,别沧雪是不上不下的腰部,王一戈永远在最底部躺平,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但待在顶端和地基的两位内心都很自洽,努力的努力摆的摆,只有别沧雪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还要被“看恐怖故事规避危险”的强迫症困扰,内耗严重。
要是遇到这些事的人是君拓泽,以他的智商和手段,肯定能处理得漂漂亮亮。而若是王一戈,那更简单了,这位一向就是个能活活不能活死的洒脱性格,不管能不能解决,都不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也就他高不成低不就,才会成日这么提心吊胆,纠结别扭。
“唉……”别沧雪叹了口气,朝着王一戈感慨道:“真想像你一样缺心眼地活一次啊。”
嗦面的动作一停,王一戈满头雾水:“骂我呢?我嗦面吵到你啦?”
“不是,夸你呢。”别沧雪慈爱地挥挥手,“继续吃吧。”
王一戈微微后仰:“你这语气……跟我奶哄她宝贝大狗吃饭时一模一样。”
“诶,这可不是我骂你了啊。”别沧雪正色,“是你自己把自己比的狗。”
“嘁。”王一戈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嗦面。
跟冤种舍友斗了几句嘴,别沧雪的心情松快了些,正好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看完记录的祁安生给他发来了短信。
煊赫:看完了。文中没有提到色孽白骨相关的事,但我觉得这篇记录的重点不在对镜许愿游戏和镜子,而在几处细节。
他的想法与别沧雪相似,别沧雪立马打起精神打字:是什么?
祁安生戳键盘戳了几分钟,发来一长段话。
煊赫:第一,校内三栋男寝大楼里可能存在高人设下的风水阵法,这个阵法的作用大概率是压制玄学方面的能力,这一点从记录人的三位同伴进入这里后能力被削弱压制、符箓阵法不能用、镜子的力量也受到影响这些内容中就能看得出来。
第二,这篇记录的最后,记录者说他们留下了镜子的一块碎片用以追踪它的下落,但这块碎片一直没能派上用场,也并没有随着记录册寄到你手里,它是怎么出现在你的衣柜中,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衣柜中?
第三,我们看到的镜子是完整的,没有破损痕迹,记录者笔下的碎片,真的出自我们解决的那面镜子吗?或者说,我们解决的镜子,跟他们遇到的那面,是同一面吗?
别沧雪反复阅读这条消息,脑子一时滞涩一时又转得飞快,细思恐极。
人生安宁:第一第二条疑点我有想过,但第三条我确实从未怀疑。如果两面镜子不是同一面,那我梦里那位红衣女子说的一句话就可以理解了。
祁安生迅速回道:是的。她说“那几年出了一个非相色孽,携走数百铜鳞蛇为祸人间”,而铜鳞蛇是制造镜子的“材料”之一,这表明人间还散落着很多面这样的镜子,可能时至今日仍在祸害他人。
人生安宁:非相色孽跟那几句话也对上了,这东西难道就是“色孽白骨”?
提及色孽白骨,祁安生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别沧雪有点恼他这时候还跟自己藏着掖着,抬头瞪了他一眼。
没曾想别沧雪这故作凶恶的一瞪,却是把他瞪笑了。
娃娃脸虽然显年轻,但就一点不好,没有气势。他眼睛瞪得越圆就越没气场,加上在枕头上蹭乱的发型,祁安生怎么看都觉得他像只色厉内荏的垂耳兔。
笑归笑,祁安生也没想着敷衍他,认真打字回复:我不是要瞒你,只是在组织语言。色孽白骨不是某种固有存在,它是一个概念。
人生安宁:概念?
煊赫:对。色孽白骨拆开来解释其实更容易理解,色孽,即色相孽债,代指以欲犯禁的罪孽。白骨是状态,化用自佛教空无的理念,指的是世间万物终将归于虚无,正如再鲜妍明媚的皮相,死后都不过是一具枯骨。
二者连起来看,就是以欲犯禁的罪孽恶行,最终都会随着那具犯禁的皮囊一并化作枯骨,归于虚无。这听上去像是在为一些人开脱,实际上是一种蛊惑——蛊惑世人堕入**泥沼,尽情侵害道德、律法与天地规则的边界。
别沧雪恍然大悟:这跟用对镜许愿游戏勾起人们的贪念,再利用贪念收割他们性命的镜子很像。
煊赫:嗯,我怀疑这镜子跟“色孽白骨”这一概念背后的推手有关,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总之不是什么善茬。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深究此事,你只是一个可能拥有特殊体质的普通人,陷得太深对你不是好事。
别沧雪撇嘴:我巴不得这些事离我越远越好,怎么可能主动掺和。
祁安生抬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脸上的排斥不似作假,也全然没有怀疑自己说的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和他有何关系,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地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也无法确定那位引沃焦入世,弹指间镜子灰飞烟灭的大佬究竟是别沧雪本人,亦或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借了别沧雪身体降临人世的大能。这种不确定的事和别沧雪说得太多,只会让本就惶惶不安的他更加心惊胆战,胡思乱想,还是看看之后会不会再出现同样状况再说吧。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祁安生低下头去,继续打字:除了上面这些,我觉得你应该多关注关注你平时做的梦。
别沧雪眼睛微眯:梦?
煊赫:你的三个梦指代性很强。第一个梦是死在镜子能力之下的许愿者的死亡过程,第二个双重套梦预示了镜子会攻击你,第三个梦则让你的意识跟着某一个死者的魂魄到了地府,还能不被孟婆发现,从那里得到了很多消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力。
人生安宁:你的意思是,这也是我特殊体质的表现之一?
煊赫:或许吧,但我觉得它更像是帮你趋利避害的特殊能力。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梦虽然能为你揭示或预示一些东西,却也是一种预告,当你开始做这类梦,就表明你已经牵扯到事件之中,无法躲避,只能抓紧解决了。
别沧雪把手机举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读完这段,蔫蔫地垂下头,背脊也弓了下去。
人生安宁:好想一键关闭这个能力。
祁安生低低笑了一声:别排斥它,关键时刻它能救你。
别沧雪不想听,并一把丢开手机,搂着枕头躺了下去。
*
镜子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别沧雪终于过上了几天松快日子。
晚上没有怪梦,白天也不必为未知的危险胆战心惊。他甚至连《诡异事件簿》后面的篇章都没看,直接将其压在衣柜深处,就连突然出现的那块镜子碎片也交给了祁安生,无债一身轻。
转眼国庆假期到了,南槐大学一向不调休,七天假都会放满,利好躺平开摆的普通学生。但如君拓泽这种对奖学金有追求的优等生就不一样了,国庆后有奖学金专项测验,他们须得利用这七天时间认真备考,准备测验通过后的答辩环节,以保证自己能拿到想要的那档奖学金。
在南槐大学,助学金是只看平时绩点和表现发放的资助,奖学金则是更高一档的奖励,这是这间学校区别于其他大学的地方之一。
国庆假期前夜,君拓泽照旧在自习室奋斗,王一戈拎了两袋烧烤和一碗八宝粥回来,招呼两个床上蹲下来恰夜宵。
祁安生长腿一伸,两步就从楼梯上跨了下来,道谢后帮王一戈拆包装袋,顺手将八宝粥放到了别沧雪桌上。
见别沧雪躺床上没动静,王一戈抻着脖子瞅了一眼:“哟,孩子还睡呢?他晚上都没吃几口饭,半夜会饿醒吧。”
“你出去那会儿他醒了一次,说是头疼得厉害,我就给他又吃了一粒退烧药,现在可能是药劲儿上来了。”祁安生音量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他这病反反复复好几天了,我怕他烧成肺炎,明天要是再不好,就带他去外面诊所挂水看看。”
“周全。”王一戈拍拍他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镜子消失后第三天,别沧雪就在宿舍发起了高烧,当时祁安生以为这是邪气侵体的症状,是《诡异事件簿》里提过的遭遇灵异之事的后遗症,便没有多想,只是每天盯着他吃药。
可他的病来势汹汹又十分古怪,高烧退下后又连着发了三天低烧,而且烧了退退了烧,吃药总不见好,医务室的老师也看不出问题,只能又给他开了一堆不知道对不对症的退烧药。
别沧雪身体不舒服,懒得折腾,不想去医院,就这么熬着,君拓泽和王一戈也说不动他。
祁安生却见不得他这样煎熬,反正明天他的病情再没有好转,自己就亲自押着他去诊所。挂水再无效,就上医院。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床上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动静,扭头一看,原来是别沧雪裹着被子坐起身来,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脸色发红,嘴唇泛白,眼圈也有些干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哎哟这小可怜……”
王一戈皱着眉给他递了杯热水:“祖宗你喝口热水,然后下来把粥喝了。我给你买了南门小吃街的八宝粥,就是你最喜欢的,队伍能排两条街的那家,我特意绕路去给你买的。”
“谢谢……”
别沧雪哑着嗓子道谢,小鸡啄米似的啜了两口水,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
祁安生站得近,立马伸手扶他,隔着衣袖发现他身上温度还是很高,不禁拧紧了眉头。
王一戈探手摸他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烫?吃药一点用也没有啊?”
别沧雪吸吸鼻子:“有用,至少可以止疼。我现在头不太疼了,肌肉酸痛也缓解了很多。”
“可温度不降下去还是会反扑啊。”王一戈看了眼手机时间,“八点二十,现在诊所还没关门,你把粥喝了,我们带你去挂水。”
别沧雪一听要出门就开始别扭:“能不能不去啊,不想走路……”
“不想走路让老祁公主抱你啊,他力气大。”王一戈语出惊人,“你俩一起看月亮那晚,就是他把你公主抱回床上的。”
别沧雪缓缓瞪大眼睛,扭头看向祁安生。
祁安生点头,并伸出双手:“要试试吗?”
“不用!不用!”别沧雪瞬间来了精神,用力揭开一次性塑料碗的碗盖,“我自己可以,喝完粥我就去!我走着去!”
王一戈别过头偷笑,正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疯狂点赞呢,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低低骂了句“神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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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色孽白骨(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