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李瑞渊撕开泡面包装,热水冲下去的瞬间,廉价的香精味弥漫开来。
“吃。”他把其中一碗推到吴烨面前。
两人就着茶几吃面,吸溜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吴烨穿着新买的运动服,袖口还留着吊牌剪断后的线头。
李瑞渊几口吃完面,汤都喝干净了,才开口:“明天回学校。”
吴烨筷子顿了一下:“我能不能——”
“不能。”李瑞渊打断他,“老子捡你回来不是让你当跟屁虫的。”
窗外传来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震得玻璃嗡嗡响。
吴烨低头看着泡面碗里浮着的油花:“那些题...我都会了。”
“都会了就考满分。”李瑞渊把空碗扔进垃圾桶,“别找借口。”
少年抿着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几边缘脱落的贴皮。新运动服在灯光下显得过于鲜亮,像是偷来的戏服。
“渊哥。”吴烨声音很轻,“你以前...为什么不上学?”
李瑞渊笑了声,点起烟:“穷呗。”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我爸赌没了家底,我妈带着我们兄妹俩逃到广州,而且我成绩本来也不是很好。”
他弹了弹烟灰:“知道我们住过哪儿吗?天桥底下,烂尾楼,集装箱。”烟头明灭间,照亮他嘴角的嘲讽,“读书?饭都吃不饱读个屁。”
吴烨的泡面已经坨了,油凝成白色的块状。
“你和我不一样。”李瑞渊突然用普通话說,“你是广雅的学生。”
他站起来,踢开脚边的购物袋:“这些衣服鞋子,老子搬一个月货才买得起。”声音突然冷下来,“别他妈糟蹋机会。”
吴烨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吓人:“我没有——”
“收收心。”李瑞渊打断他,“别想这些歪的。”
他走进厨房洗碗,水声哗啦啦地响。再出来时,吴烨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尊凝固的雕像。
“睡觉。”李瑞渊关掉电视,“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黑暗中,两人背对背躺着。吴烨的新运动服摩擦着床单,发出细碎的声响。
“渊哥。”很久之后,吴烨轻声说,“我能考上清华。”
李瑞渊没回头:“嗯。”
“然后赚钱。”声音带着倔强的哭腔,“很多很多钱。”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窗外有野猫在叫春。李瑞渊翻了个身,把被子踹过去一半。
“傻逼。”他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睡吧。”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李瑞渊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绵长,一只手随意搭在枕边。
吴烨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恰好照亮李瑞渊的侧脸。那道总是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睡着的时候,他看起来没那么凶了。
吴烨悄悄往那边挪了半寸。
新床单有洗衣粉的廉价香味,混着李瑞渊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吴烨屏住呼吸,轻轻用额头蹭了蹭对方搭在枕边的手背。
温热的。
他像得到鼓励,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李瑞渊的肩膀,能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体温。
手指悄悄抬起来,悬在半空犹豫了很久。最后轻轻落在那道英挺的鼻梁上,顺着轮廓虚虚描摹。
李瑞渊在睡梦中动了一下。
吴烨立刻缩回手,心脏跳得发疼。等了几分钟,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又慢慢靠近。
这次他更大胆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双总是说出刻薄话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
窗外有车灯扫过,房间里骤然一亮。吴烨看见李瑞渊唇角那道小小的疤痕,是上次打架留下的。
鬼使神差地,他凑上前去。
吻落得很轻,像羽毛拂过脸颊。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虔诚,和注定无处安放的悸动。
李瑞渊突然哼了一声。
吴烨猛地后退,差点摔下床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但李瑞渊只是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过来,正好环住他僵硬的身体。
“嗯...”睡梦中的人含糊嘟囔,“好痒..”
吴烨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只手臂沉甸甸地压在他腰间,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进皮肤里。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月光慢慢偏移,窗外泛起晨光。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李瑞渊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操。”他哑着嗓子骂了句,收回搭在吴烨身上的手臂,“你他妈睡觉怎么跟尸体似的。”
吴烨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马上起床。”
卫生间传来水声时,李瑞渊坐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他摸了下脸颊,总觉得昨晚梦见被野猫舔了。
阳光越来越亮,把昨晚扔在地上的购物袋照得发亮。那双新篮球鞋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像是随时准备出发。
李瑞渊踢了踢鞋盒:“快点,要迟到了。”
卫生间里,吴烨看着镜子里通红的耳朵,把冷水扑到脸上。
晨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