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在Crown基地只能算凌晨。黎宣皓抱着床单被罩走出宿舍门，四下张望过后，蹑手蹑脚朝洗衣房走去。
平时宿舍区的床上用品都是阿姨定时来更换的，打扫时看到脏了也会顺手换掉，但黎宣皓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等着在阿姨面前社死。
总算从洗衣房出来，黎宣皓松了口气，脸色又变了变——糟糕，他没有新的三件套可以换，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
……事已至此。
黎宣皓咬了咬牙，假装无事发生地朝外走去，脑中一个正义的身影努力想驱散梦里的画面，偏偏越不想回忆什么越是重复播放，他双眼放空，猛地撞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窸窣”一阵细响。
好像是谁的毛领，黎宣皓扭开脸，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林露声吓了一跳：“你一大早在这里干什么？”
黎宣皓听见这声音，眼中惊恐一闪而过，往后不易察觉地退了半步，没忍住唰地满脸通红。
“我……”他刚开口又卡壳，好不容易扯出句蹩脚说辞，“看今天天气好，就在外面走走。”
林露声眯起眼睛，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莫名憔悴的神情，狐疑道：“穿着睡衣？”
黎宣皓一噎，坚持狡辩：“反正都是自己人，穿睡衣也没什么。”
“行，那你继续散步吧。”林露声也不想追问这些有的没的，转头准备离开。
黎宣皓松了口气，看着林露声的背影走远，这才发现他今天穿了套白色的新衣服，工装风的，银色的装饰线划过侧边，越发显得他高挑清瘦，腰也……
黎宣皓抬手，猛地盖住自己眼睛，痛心疾首地想：邪恶的想法到此为止。
林露声却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问：“你要一起吗？”
“什么？”
“去餐厅吃早饭。”
黎宣皓双眉紧皱，好像吃不吃早饭的问题关系到全人类的生死存亡。
“……你不想吃就算了。”林露声好心建议。
“不是，哎……”黎宣皓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想说什么，又狠狠叹口气。
林露声走回来，一只手忽然贴上他的额头，好像凭空贴了张符咒，把黎宣皓定身在原地。
“好像有点烫？”林露声不是很确定地自言自语。
被你摸着，只会越来越烫的。黎宣皓欲哭无泪地拿下他的手：“我没事。我没不舒服。”
林露声“哦”了一声：“可你今天很怪。”
“怪什么？”黎宣皓装傻充愣，“怪好看的？”
林露声气乐出来：“神经病。”
他这么一笑，黎宣皓感觉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仿佛盛满了水的玻璃杯，稍稍一碰都满得要扑出来。
原来他喜欢林露声。所以，他的一颦一笑也生动得像电影。
霎时有个可怕的念头闯进脑海——或许早在看到林露声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开始反常，所以才会不经大脑说出得罪他的话。
黎宣皓张了张口，忽然不知何言，只能怔怔看着对方。
“痴呆了？”林露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黎宣皓被蓦然升腾的念头吓了一跳。只一瞬间，他想拽住那只手，想离林露声更近一些，想知道梦里的肌肤之亲是否真的是他遐想中的感觉。
而林露声懵然无知，只是带着点戏谑的关心注视着他。
他绝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想什么。
想到梦里的一切或许永不会成真，黎宣皓忽然像被狠狠地捏了几下心脏，酸疼酸疼的。
他垂下眼睛，声音有点闷：“你先去吧。我……我今天还有事。”
“行吧。”林露声不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黎宣皓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背靠上走廊的墙，颓废地叹了口气。
……搞什么！他怎么会！
兄弟是不能变成妻子的啊！
黎宣皓一时缺少面对林露声的勇气，便请了个假，按照睡前他爹打电话来的指示，到城中心给宁晔云选购生日礼物。
由于定价太过高昂，YH工作室门可罗雀，只有几个路人隔着橱窗欣赏灯光下流光溢彩的珠宝，发出唏嘘赞叹声。
黎宣皓刚进门，导购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待看清他的脸，笑容越发真挚了几分。
“黎先生想看点什么？”
黎家在高净值圈层里很有名，黎宣皓在年轻人里又颇具名气，出来购物被围观甚至被迫社交都是常有的事。
黎宣皓翻出手机里黎安华发来的图：“这套蓝宝石的还在么？”
导购眼中顿时亮起难以抑制的激动：“在，在保险柜里，您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取出来。”
黎宣皓依言坐下，但导购进去仓库许久，他的目光便扫过四周柜台，无意识寻找着什么。
……梦里他送了林露声什么样的耳钉来着？
黎宣皓压根想不起那东西的样子来了。也可能根本没有具体的样子，只是他发的癔症而已。
自我唾弃地想着，游弋的目光却开始在某一片区域徘徊。
“久等了！”导购捧着一只偌大的丝绒盒子出来，打断了黎宣皓的思绪。
她戴着手套给黎宣皓展示珠宝，很浓郁的皇家蓝，黎宣皓的认知仅止于此。叶慧名声在外，的确是客观上难以否认的漂亮珠宝，宁晔云想必不会不喜欢。
“就它吧。”黎宣皓不怎么纠结，订下了送货的时间，导购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刷了信用卡，导购开单的时候，黎宣皓的视线又瞟回了刚刚的那个柜台。导购看他就跟看财神爷似的，哪能漏过这么清晰的细节，“唰唰”出了单，热络地介绍道：“这对耳钉是新到的，品质很好，所以只用了最简单的镶嵌，卡数不大，很适合日常佩戴。”
仿佛梦中的场景重演。黎宣皓心一跳，犹豫了几秒，还是道：“拿出来看看。”
导购小心托着丝绒盘，给他展示：“这是越南尖晶石，近年很受年轻顾客青睐的。”
宝石是清冷的蓝紫色，有些像露娜紫霞仙子的色调，黎宣皓对尖晶石这个名字无甚印象，只觉得水滴型的切割锋利又漂亮，很适合他脑海中的人。
见他陷入沉思，导购主动道：“这副耳钉是成品，黎先生收下了那套高珠，我可以申请个折扣价给您。”
黎宣皓本有些动意，这时却皱皱眉：“打折吗？”
导购听出他弦外之音，悔得肠子都青了。是她以己度人了，这耳钉一看就不是黎宣皓自己戴的，对于黎宣皓来说，打折的东西送人反送不出手吧。
她忙忙地补救：“这是在外面展示的，不是最好的。黎先生您要是喜欢水滴形切割，里面还有一对更漂亮的帕拉伊巴。”
什么阿巴阿巴？黎宣皓如听天书：“……拿我看看呢。”
很快，导购另取了一副耳钉出来。主石似蓝似绿，晃动间宛如大溪地的两颗海水在黑丝绒的托底上滚动。立时将前面的尖晶石比了下去。
见黎宣皓看得出了神，导购一喜，心知成交大有希望：“它叫维纳斯晨露，帕拉伊巴虽不是最名贵的宝石，但颜色独一无二，气质也更年轻。您是要送给女朋友吗？”
女朋友。
三个字在黎宣皓心口重重撞了一记，说不出的甜味涌上来，一时口干舌燥。他毕竟是公众人物，不能乱惹口舌：“不是。就是送给朋友的。”
没等对方失望，黎宣皓便问：“这对多少钱？”
虽然不懂宝石，但晨露这个名字实在投中了黎宣皓心头好。这样漂亮的颜色，也和林露声的肤色很相衬。
导购报了个价格，和宁晔云那套高定比不了，但也绝算不上便宜，黎宣皓却眼也没眨：“这个我要了。”
他忽又想到什么：“对了，他没有耳洞。”
这可和梦里不一样，黎宣皓为自己的细心暗自得意一秒。
导购笑道：“这没关系，我给您加一副转换器就可以戴了。”
黎宣皓道：“不用包礼盒，对，我直接带着这个小盒子就可以了。”
他可不能郑重其事地拿个礼物盒给林露声，想也知道林露声必不肯收下。
将小小的丝绒盒揣进外套口袋里，黎宣皓步履生风地走出珠宝店。虽然明知后面的情节发展绝不可能是梦里那样，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东西送给林露声。
仅仅是觉得它配得上他而已。
黎宣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心会像气球一样轻盈地膨胀起来。
他站在商场门口等着司机来接，还没按灭手机，林露声的微信通话却跳了出来。
林露声也想找他么？黎宣皓立马按下接听：“喂？”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因为紧张和平时不太一样，林露声并没有听出来似的。
“你忙完了吗？现在能回基地吗？”
黎宣皓听他的语气严肃，心头冒出不少各种各样的不妙猜想，顿时也收了心思，正色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为白和樊雨吵起来了。”林露声说完，又自己纠正，“不，其实前面都动上手了，只是被其他人拉开了。”
“怎么可能？”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怪黎宣皓不信，这两人从他认识开始就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同甘共苦过命的交情，黎宣皓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两个翻脸。
林露声似乎觉得很难解释，沉默了几秒才道：“……总之你回来就明白了。”
黎宣皓听出他话里的无力感，恨不得立刻能回到基地，安抚道：“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嗯。”
黎宣皓还想和他多说两句，林露声却已经无情地把通话挂了。
黎宣皓呆了两秒，苦笑，只好又给在俱乐部的其他人都发了消息，追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