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露声蓦地僵住,朝门边看了一眼,所幸没有人进出,让场面变得更社死。
“……不好意思,”林露声道,“婉拒了。”
江风深深望着他,眼神里装满失望,但还算有风度,只是不甘地追问:“是因为不能接受同性?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林露声觉得有些好笑。这里可没有测谎仪,他就是随便说个答案敷衍过去,江风也莫可奈何。
表白的人往往不容易接受现实,拒绝多半只有不喜欢一个理由,却偏偏要对方给其他的借口。
林露声没有回答他的义务,只还看在几分同事之谊份上勉强应付:“你愿意怎么想都行。”
他把手里的外套披到身上,就要转身离开,背后江风的声音追上来:“因为黎宣皓吗?”
林露声脚步微顿:“你想太多了。”
“他对你有意思,我看得出来。”
林露声后颈麻了一下,像是有电流滚过,他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是你的猜想,与我无关。”
“好,那我也不瞎猜了。”江风见有希望,又换成耐心的口吻,“无论怎么样,黎宣皓的世界离我们都太远了,相比起来我更合适不是吗?我遇见你的上官婉儿也不比他迟。”
林露声拽了一下外套的门襟,忽然觉得有点冷。江风的纠缠令人厌烦,但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黎宣皓的世界离他们都太远了。
此刻会为了他一句原谅傻头傻脑地贴上来腻歪,哪天不打职业了,自己无疑是要淡出的一道影子。
最后能留在一个世界的朋友,还是这些与他差不多的人。
林露声觉得有些无味,顾不得好声好气,冷淡道:“别再说了。”
“……抱歉。”江风语调黯然,“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我的态度也不会变,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林露声扯起一丝冷诮的弧度,却没有再说什么,背着包推开休息室的门。
一开门,瞥见个衣角闪进隔壁的茶水间里,林露声面色微变,跨步进去,和脸上惊愕未退的黎宣皓撞了个正着。
“……你刚刚在外面?”林露声问。
黎宣皓眼底原本带着三分心虚,听见他问,反而直起了腰杆:“你换衣服那么久,我过来看看要不要帮忙,谁知道听见这种惊天大瓜!”
林露声也不知该庆幸听到的是黎宣皓不是别人,还是该叹一句适逢其会:“你听到多少?”
“什么叫多少?”黎宣皓睁大眼睛,“我听到江风说什么你是他唯一喜欢的人,还说要等你回心转意什么的。所以你拒绝他了,是吧?”
林露声眯起眼睛判断黎宣皓说的是真是假,没立刻作答,黎宣皓肉眼可见地急了:“你干嘛不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你想的这样。”
黎宣皓压紧的眉眼总算舒展开,又有了神采:“就是。他可是敌队打野,和他走得近没好处。以后也别搭理他,企图心太强了。”
林露声却没有应付他这句话的心情,生硬地掐断话题:“走吧。”
黎宣皓觑着他神色,虽然心思还在这话题上,却没好追问,从善如流:“好吧,走走走。累了一天了,我只想赶紧回去躺下。今晚巅的兴致都没有了。”
两人接上林蓥,乘俱乐部的车回基地。林露声无端很疲倦,黎宣皓察言观色,也闭目养神了,唯有林蓥兴致不减,一边P着今日拍摄的美图,不时让林露声帮忙参看。
林露声不想扫她兴致,维持笑容帮林蓥选图,胸口一直有一股滋味挥之不去,林露声难受了许久,终于从记忆里找到这个滋味的锚点。
那是江墉林蓥离婚的第二年。
小时候,林露声的学习是江墉在关心,家长会也是江墉来开。头一回换成林蓥去,外人未必放心里,只有小小的林露声心虚,生怕叫人怀疑不对劲来。
况且江墉后来也同他再三保证过,父母分开是因为感情不和,爸爸永远是他的爸爸。
家长会多少是个堂皇的借口,能让爸爸出现在眼前。
林露声趁林蓥去洗澡,悄悄用她的手机拨江墉的电话。
“这样啊……”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男人为难地说,“爸爸不是不想去,只是那天已经有别的事情了。”
“那好吧。”
林露声从最近通话里删掉江墉的记录,坐在沙发上,心想,爸爸很忙,那是没办法的事。
偏偏家长会那一天,班上排到他做值日。林露声走得晚,家长们陆陆续续都进门,他便有些羡慕地看着别人的父亲。有的特地打扮得西装笔挺像成功人士,有的不修边幅像走江湖的,也有的带点怯懦的样子。
各人有百态的父亲。
他背起书包走到校门前,一台黑色锃亮的轿车停下来,一个看起来比他年级低的男孩连蹦带跳跑到车门前,脆生生地喊爸爸。
有人伸手出来揉揉他的脑袋,而后下车,林露声怔怔地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仿佛是被这道视线刺中,江墉也朝他的方向看来——
“小心啊!你这孩子!”林露声埋头朝前跑,书包被人从后猛地拽住,像一道惊雷,林露声浑身抖了下,听见学校保安的埋怨,“就是自行车,也不能闷头撞上去!”
失去的感受总不在失去当下,而只在突然意识到失去那刻。也许是晚来一步如梦方醒,也许是提前太多徒增烦恼。
林露声闭上眼睛,开始想象宇宙无垠……一些烦恼事都是恒河沙数中一粒尘埃。
车子停稳,林露声跟着刹车晃了一下,这才从被半魇住的状态清醒过来。
Ann:银河爹你今天真的美到爆炸。
Ann:本来想暴打黎宣皓的但是他太会麦了我只能原谅。
Ann:超话里这张合照超好看[图片]
林露声有段时间没和安凝往来了,陡然见她来消息,倒真有些关心。
银河:你最近如何?
Ann:还是相亲了呗。也没想得那么差,date的时候发现他也打王者就一起开黑了。
银河:……
Ann:就是带不动我还不让说。以前你带我的时候闭着眼睛都上分的。
银河:……毕竟隔行如隔山。
Ann:改天你帮我挫挫他的锐气。
林露声有点无奈,回了个“行”。
林蓥见他笑得很有文章,好奇问道:“和谁发消息呢,笑这么甜?”
黎宣皓的眼神顿时如激光一样扫过来。
林露声莫名道:“没谁,就一个朋友。我都不知道我笑了。”
林蓥却道:“你也二十岁了,长得又帅,真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没有的事。你就别乱猜了。”林露声仍是否认,林蓥本也就是逗一逗他,也就作罢。
走进基地一路上,林露声隐约感觉黎宣皓盯着自己看,周身有那么一层不自在,却又更没法开口戳破,只能默默无语走在前面。
直到踏进训练室,看到熟悉的面孔,萦绕不去的烦躁才被冲淡。
夏为白兴奋地冲他招手:“回来啦银河爹,快来带我们啊!二连跪了。”
“谁们?”
“我和雒言呗。”
“上辅双排?难怪能连跪了。”林露声口上不留情,却熟练地摸出了手机,在自己椅子上坐下。
被冷落在门口的黎宣皓发出疑问:“哎?你不回去休息吗?”
林露声正想和他离远点,头也不抬道:“你们先回吧。我陪他们玩一会儿。”
黎宣皓不是个敏感的人,也辨别不出林露声是不是对他比先前冷了一点,心下有点乱,又疑心是江风突然的告白闹的。
林露声这家伙,本来就对炒CP很不热衷,只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圈里直男大多数是这个态度,无非为了溺爱粉丝不忍扫兴,反正不会有人真的当真。
可江风却是真表白。林露声不会吓得连夜登上崆峒山了吧?
那他岂不是要被连坐?
黎宣皓胸中一口闷气乱窜无处可出,心想,得再观察观察。得找机会强调下他可是直男,不能真被江风害得他跟林露声离心。
黎宣皓五味杂陈,连睡觉都辗转反侧。
“小皓,你妈妈下个月生日,你帮我看一眼YH新上的高珠,有好的挑一副给她。”
黎宣皓接到黎安华的电话,扪心自问自己是家里相对最不忙的一个,便认命请假跑了一趟。
叶慧是知名华裔珠宝设计师,出品的高级珠宝价格不菲,但在黎宣皓看来都大同小异,他按黎安华指示挑好了礼品吩咐打包,定时寄送,便打算离去。
经过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却被一副耳钉吸引了视线。
“这副耳钉您有兴趣吗?”店员眼尖察觉他的留意,忙跟上来介绍。
黎宣皓不懂什么钻石宝石,只是一瞬间想起林露声在拍摄广告那天戴着的耳钉。
漂亮的首饰戴在他耳朵上,也不埋没这份美丽。
当天训练过后,趁着五月的晚风正好,黎宣皓便从外套里掏出丝绒袋子。
“为什么送我这个?”林露声问。
“因为……因为我想看你戴上这个。”
林露声还是问:“为什么?”
黎宣皓被问得大脑宕机,模模糊糊地生出一个答案,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因为我喜欢你。”
林露声笑了:“废话。”
“……啊?”这么明显吗?
林露声不再理他,从盒子里取了耳钉,半垂着眸子戴上。黎宣皓心跳得如落雷,忍不住凑近他,触碰那枚耳钉,林露声侧过脸,呼吸就落到他唇边。
五月春风倏起,落花如雨,初吻也有樱花冷甜的气息。
掌下触碰到林露声的腰,果然很细。
“——卧槽!”
黎宣皓从床上猛地坐起来,脑中旖旎的气息还未散尽,洪钟大吕又敲了起来,咣咣当当像卡车碾过没修平的路。
他感受了一下身上未退的热度,如遭霹雳地又砸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