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宣皓一脚踏入训练室，屋里只有两个人。关乐隔了几个位置坐着，不时望向樊雨叹一口气，樊雨整个人陷在电竞椅的靠背里双眼放空，被什么东西抽了魂似的。
“林露声呢？”黎宣皓走近了，问关乐。
他开口没问樊雨和夏为白的事，倒叫关乐愣了一下，声音轻轻地道：“跟小白一块出去了，不知道在哪里。”
黎宣皓便也鬼鬼祟祟问：“怎么回事？还动上手了？”
关乐连连摇头：“年轻人谈起恋爱就是容易上头。”
黎宣皓现在一点听不得这个词，吓了一大跳：“他们两个也谈上了？”
樊雨本来已经回过神，只冷眼旁观他们两个对话，这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不是，你，”关乐被他的脑洞惊掉下巴，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差点笑出声，“你疯了吗？怎么可能是他们两个？”
“……那不然呢。”黎宣皓心虚。
关乐越想越怪：“还有什么叫也谈上了？”
黎宣皓脸皮着火，色厉内荏道：“别扣字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他不理关乐了，生怕再被男妈妈窥探出什么来，径自问樊雨：“到底什么情况？”
樊雨刚止住咳嗽，又恢复了有些苍白的神情：“我把他当最好的兄弟，他却……”
却怎样？
他却把你当老婆？
黎宣皓后背渗出点冷汗来，只感叹事情怎能出得这么巧，他刚觉察了对林露声的心意，还没来得及筹谋下一步该怎么做，樊雨夏为白这对冤家却抢先一步了。
“……抢我的女朋友。”樊雨幽幽地说完下半句，黎宣皓怔住了。
“就这？”他没听到自己预想的结果，下意识发问。
樊雨微愠：“什么就这啊？亏我那么信任他，这只是女朋友的事吗？这是背叛！”
“……那确实也是。”黎宣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是试图修好坏掉的电脑，又道，“那你也不能和他动手啊。”
“我那是一时冲动，而且我哪能真打他，是他打我好不好？”樊雨抬起下巴示意，黎宣皓才发现他下颌红了一大片，俨然是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黎宣皓对事情的严重性有了实感，不由皱眉问：“到底什么女朋友？”
“她叫弥弥。”夏为白说。
两个人坐在店里，夏为白划拉半天没点上一个菜，只下单了两瓶啤酒，剩下都是林露声看情况补上去的。
其实这段时间，林露声也隐约感觉到樊雨和夏为白稍显反常，主要是和大部队一起活动的时间变少了，直播互动的频率也比之前低，待在宿舍的时间则多了。
原来究其根本，是樊雨谈上恋爱了。
夏为白凝视着桌面的餐厅宣传单，好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中间抬眼瞄了下林露声，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平心而论，他认识林露声不算久，但林露声独特的冷漠反而让人有种安心感。他不会给予太多的共情和怜悯，却也不怎么评论是非，好像让他知道些自己的首尾也无关紧要，只为了有个倾诉的出口而说。
“是以前认识的主播介绍给樊雨的，长得很漂亮，游戏打得还凑合，喜欢让樊雨带她，没一阵子就打得火热。”夏为白头一回没叫“雨仔”，他这样温和的人，割席的样子反让人害怕，“本也不关我的事，但刚出了新射手，樊雨要练英雄，就让我上号帮忙陪她玩。”
林露声都听恍惚了，让兄弟帮忙带妹，这是什么神人能想出来的操作啊？
樊雨还没放下本职工作，在圈内一众恋爱脑衬托下几乎有点感人了。
“弥弥认识的职业不止他一个，偏樊雨就中意她这款的，怕人家不肯和他确认关系，天天患得患失的。他不安，我也跟着难受。”
夏为白一向最以樊雨利益为先的。联盟中的射辅虽说关系都好，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给人留下拆都拆不开的印象。
也唯有两个人出名前就一起受过穷的关系，才连这种要求也能说出口。
夏为白辅助樊雨好几年，樊雨的打法风格他烂熟于心，玩得八成像毫无难度，陪弥弥玩的时候也不开麦，推说自己在外面，弥弥不但没怀疑，和樊雨关系还更好了。
夏为白苦笑：“都说女人第六感准，他们一见面，樊雨没对上之前聊过的内容，弥弥就怀疑了。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她说喜欢的其实是我。”
这可真是摆了大乌龙。
林露声道：“这也不能怪你，除非你……”
除非夏为白刻意做了什么让弥弥移情别恋的事，可林露声总觉得不至于。
“我没那么卑劣，”夏为白淡淡道，“就算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也从没让他知道。”
他过于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林露声隔了好几秒，才冷不丁意识到夏为白口中的“他”正是樊雨。
难怪樊雨跑来兴师问罪时，夏为白的反应比他本人还要激烈。他已经忍着千万般的不愿意，替樊雨追求他喜欢的人，哪还能担得下撬墙角的罪名？
“你真是……”
林露声也哑口无言了。他们都太迟钝了吗？夏为白对樊雨这样的感情也顺理成章看成兄弟情。
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你就是做得太多了，反而成你的错了。他是个成年人，你要是不打算告诉他，就该让他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眼皮子底下和旁人谈恋爱，这样的人对自己未免也太狠。
夏为白握住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刺激得鼻尖和眼眶都泛起红晕。
“我就是总是忘不掉以前。他从那么多籍籍无名的辅助里找到我，说：我们组个CP吧。我们都很穷，住在小出租屋里，刷到什么好吃的就记下来，说等以后有名了就一起去吃。点外卖的时候，他发觉我喜欢吃什么，就会假装不爱吃。”
夏为白越说声音越轻，眨了一下眼睛，水珠就掉进酒杯里。
林露声的心跟着一酸，眼前仿佛也有了夏为白描述的画面。
“那我还挺羡慕。”他说，“艰难的时候有一个人互相拉着，我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啊。其实我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只是一直都走不出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发现喜欢男人……后来跑出来打工，之后当主播，家里人抓着我不放，说我有这个病，只能指望弟弟传宗接代，所以我要供他们盖房子。”
林露声想起听说过夏为白家里要盖房子，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压抑的来龙去脉。
“他们都把你逼到离家出走了，你怎么还补贴家里？”
夏为白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好脾气谁都可以掐一把的人，实则坚韧得好像怎么掐都不会碎。
“我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放不下。我记着以前他们对我好时候的样子，就那么几个画面，能一直记到死。”
见话题越扯越深，林露声举起酒杯，把夏为白的注意力从伤感中引回来，两个人碰了杯，林露声也跟着喝了大半杯。
酒精火辣辣地烧过嗓子，也烧去了伴随夏为白的话语浮现在眼前的某些画面。
“……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林露声忍不住问。
夏为白摇头：“他那么没有心眼的一个人，再过八百年也不会怀疑。樊雨喜欢女生我再清楚不过，我没想怎样。过了这两年，退役了，大家各走各道，也许我也能找一个适合我的人……但不是现在。”
林露声完全理解温柔腼腆的夏为白为什么能跳起来给樊雨一拳，他太疼了，如果不这样做，也许崩溃只会更快。
跟光明磊落说出喜欢的江风相比，夏为白的感情太累了。他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说出来，失去的不止是最好的朋友，还有职业赛场上的搭档，甚至现在的职业机会。
与此同时，他也大感棘手。夏为白和樊雨之间显然已不是争一个恋爱对象那样简单，握手言和又谈何容易，即使弥弥这个人下一秒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两人间还是有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坎。
退一万步来说，樊雨真就不能喜欢下男人吗？
林露声脑中正冒出这个绝望的念头，忽然见黎宣皓从店门外走进来，正在东张西望，便抬手朝他示意。
黎宣皓走过来，眼光扫过两个人面前的杯子和空瓶，诧异道：“借酒消愁呢？”
林露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座位：“樊雨没来？”
“他怕挨揍，我大发慈悲先给他来探探路。”黎宣皓拆了双筷子，见夏为白不做声，又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哎，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这里做个主，你们两个谁也不许谈了，要谈等一起拿个冠军之后再谈。”
林露声看他一脸愣头青的样就想笑，这饼画得也太大了。
黎宣皓兜里还揣着要送林露声的礼物，见他要笑不笑的情态，心又像被爪子挠了，明知有点不分场合，还是往他那凑近一点，问：“喝多了？”
林露声略不屑道：“这点酒。”
黎宣皓想起好久之前自己想灌醉他套话反而被制裁了，便意识到这招根本行不通，一时有点意兴索然。
林露声见他老盯着自己瞧，不由奇怪，夏为白的眼神也有几分奇怪，便推了黎宣皓一把：“你又不吃，拆人一双筷子干什么？我们先回，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黎宣皓没意见，两个人出了店门，傍晚的风一吹，身上多添了层凉意。
黎宣皓提议道：“反正今天也训练不成了，要不我们出去玩？”
林露声有点懒得动，正想拒绝，被他拽着胳膊道：“去吧，我们从来没一起出去玩过。”
好像理所当然该有这事似的。
林露声有点烦他，但也没那么想拒绝：“去哪里？”
黎宣皓没想到他答应得干脆，遗憾的是私人飞机也要提前定行程，实在没法说走就走。
好在只要能和林露声待在一起，他是哪里都觉得新鲜。
“我们去露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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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