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间

二人连夜赶回了西蜀雍城,进城时已经是清晨了,正好撞见晨市初醒的样子——日头刚爬过牌坊,街市便涌的满是人影,各种声音纠缠在一起,满街都是活泛的烟火气,再加上临近西蜀帝生辰,大家伙都愿意跟着沾沾风光,各种让利减价,添彩头的事层出不穷,好不欢快。

风吻茗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临近城门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自娱自乐的模样,隔一分钟就要探头探脑的张望计算着他们距离雍城还有多远,连楚言一不搭理她她也大度的忽略了。

好不容易进了城,风吻茗果断抛弃了马车和某侍卫,返乡带给她的欢乐,再加上她在街市上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喜气洋洋的气息,这两重buff叠满在她的心上长出了小翅膀,转着圈的在街市上乱飞。

“哒哒哩哒哒哒哒~~”风吻茗旋身在人群中穿梭,连偏长的衣摆都限制不了她行动的灵活,一个眨眼差点溜没影了。

楚言一:“........”

在山城镇没见她这么敏捷。

楚言一快步上前来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别太激动了,转悠两下得了,咱们还的赶紧回宫呢。”

他们这回算是偷跑出来(话说哪次不是偷跑出来),不能在街市逗留太久,免得风吻茗被人说闲话传到西蜀帝那里去,又赏一顿责罚。

“知道啦。”风吻茗闻言将手中的鹿角簪放回了原摊位,不满意的撅着嘴回到。

“我好喜欢父皇生辰呀,每次都会有好多国家的使者来庆贺,还会带些西蜀没有的稀奇玩意儿,上次就送了我一个羊脂玉。”风吻茗被楚言一赶着走还能三百六十度的向他发散眼眸里溢出来的期盼,小手一拍,眼珠向上一斜,思维便开始发散:“不知道这次会有什么好玩的呢?我可得好好看看,有没有稀世珍宝,我要去想父皇讨一个......不,讨三个,你一个我一个,还有沐瑾也来一个,这么久不见沐瑾也不知她想我了没.......”

楚言一表示这人啰嗦起来只有狠狠掐灭她的幻想才能制止住,不过从风吻茗情绪亢奋到现在,他倒是一句泼冷水的话都没说,不是因为他能吐槽的话已经用完了,而是因为他知道神农雨歌庙宇被毁这件事在风吻茗心里不深不浅的扎着,他有意缓解风吻茗的情绪。

虽然每次风吻茗凑到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时他都很想一语静音,但他还是忍住了,忍住的后果就是风吻茗以为他在装高冷,其实不是他高冷,是他真没招了。

风吻茗在某些程度上评价楚言一还是评价对了,他就是嘴里吐不出象牙。

“唉,楚言一,你书读的最多,你有没有特别稀罕的物什,除了西蜀的?”风吻茗正值兴头,连回宫路上都能蹦跳两步,差点撞到行人。

“小心点,别还没进宫呢,你就先负伤了。”楚言一见风吻茗快要撞上行人了,连忙提溜着她的胳膊躲开,对于风吻茗的问题他似是眼眸暗淡了一瞬,不过在这热闹的街市也绝无人发现罢了,风吻茗亦然。

“什么稀罕物什?左右不过都是给人用,若无使用价值,也不配称为稀罕物什了。”

风吻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夸张的“唔”了一声,双手叉腰好以整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最近的发言怎么都这么深奥?难不成你要背着我入仕?”

楚言一:“.........”

他默默给风吻茗竖了一个大拇指,绷着嘴角怼回去:“确实,霜霖殿好歹要有一个文化人。”

风吻茗:“?”

什么意思?本公主没文化?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言一已经拨开她的身子撒开丫子向皇宫奔去了。

“站住,你给本..... 给我把话说清楚!”

风吻茗原地生气跺脚,奈何自己长了翅膀也追不上那已经窜了半里路的家伙。

“哼!”

一会儿还有用到楚言一的地方,本公主不跟他计较!

风吻茗可不会忘了自己是怎么出宫的,鉴于她辛辛苦苦翻宫墙有楚言一一丢丢的功劳,她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昂,否则本公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两人吭哧吭哧回到了皇宫,贴着墙角往霜霖殿里溜,看到殿门的时候,风吻茗心中暗喜,看来这次的出宫大作战很成功嘛,没有人能追寻到本公主的踪迹,果然在这皇宫里有一半的人都不如她聪明果敢,等下要跟楚侍卫好好炫耀一下嘻嘻嘻。

“你是在违抗本公主的命令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到风吻茗的耳朵里,她不由的往前探了探脖子,因为楚言一挡在她面前,让她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霜霖殿外面正在上演着什么,不过这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她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那个和她一直不对付的三公主风听晚正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堵在她的霜霖殿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风吻茗犯了什么事,下令来抓她来了。

“三公主恕罪,实在是五公主染了......风寒,医官嘱咐需要静养不宜见人,连......连皇上都下旨了的,无诏旁人不得入霜霖殿,还请......还请三公主恕罪.....”

沐瑾挡在霜霖殿面前,神色惶恐的和对面那个衣着华丽、气场逼人的三殿下风听晚对峙,语速微急,像是要把所有能拿出的底牌都拿出来,好让风听晚知难而退。

可风听晚是什么人,没理都要占三分。

她知道风吻茗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偷跑出宫,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一样的是今年居然都学会撒谎了——跟父皇说自己染病不宜见人,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偏偏父皇就允了。

好啊,霜霖殿两日紧闭门户,没人进去瞧也就罢了,她要是进去看见风吻茗不在屋内,必要告她一个欺君之罪!

“五公主自己便是一个喜好投机取巧之人,现在看连身边的人都沾染上了她的劣性,倒蒙骗起本公主了。”风听晚轻笑一声,懒散的眸光扫在沐瑾身上,带着凉薄高傲的语调:“这皇宫谁不知五公主的医术无人能敌,何等风寒能让她闭门五日?”

沐瑾也不知道哇,风吻茗走的时候没交代过她,但人三公主问起,她高低要找个借口......啊不,是托词,“呃.......五公主说这个风寒是......很严重很少见的,三公主身体贵重经不起罹病,三......三公主一定要三思啊。”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本公主乃皇族血脉,也不是一个小小风寒能摧垮的。让开。”

风听晚微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这样的表情配上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讥笑。

“这......”沐瑾实在是没话了,徒劳的挡在大殿门后。

“再不让开我可就让侍卫们动手了?”跟在风听晚身后的侍女见沐瑾犹犹豫豫的,上前再下一剂猛药。

见她不动,侍女轻哼一声,右手就要抬起来指挥着身后的侍卫们闯进去了。

忽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她的手背上,疼的她溢出声短促的惊叫。

紧接着,石子砸在地面上的“咔哒”声传来,随即便是侍卫首领慌忙拔刀的声音:“有刺客!保护公主!”

“刺客没有,野客倒是有很多。”

清冽干净的声音从宫墙的角落里散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似山风佛过竹梢,没有半分杂质。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宫墙下那棵垂柳正随风轻晃,如瀑般垂落的绿丝绦间,竟倚着个人,他半抬着眼,眉梢微挑,注视着他们的眼眸优雅又不失威慑,再定睛一瞧,他那指节分明的像玉雕般精致的手,正以把玩绝世珍宝的姿态,抚弄着在指腹间来回跳跃的石子,显然,阻止侍女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楚言一。”风听晚看见来人是他便失了方寸,连呼吸都放轻了,下意识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垂下眼眸四下乱瞟,再抬起眼时,先前对着沐瑾的那股子咄咄逼人之态竟收回了大半,眉宇间的锋利软下来。

“楚侍卫何来此言,本公主想要进去探望自己的妹妹何错之有?偏生在你嘴里便成了不懂规矩的野客?”风听晚硬着头皮和楚言一对峙,在看见他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多半是抓不到风吻茗的小辫子了,最稳妥的方法便是赶紧离开。

但现实情况是她不得不端起架子把她亲手挖的这个坑填满了才能走人,避免事后宫女侍卫乱嚼舌根。

“哦?”楚言一歪头,在清风的佛动下笑的眉眼弯弯,一整副阳光明媚的模样,好似对面是什么至亲好友一般,但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眸沉静如水,不含半分笑意,“那可以请公主离驾了吗?”

这机会对于风听晚求之不得,她正要接下,不经意敛眸便看见楚言一带着手套的左手,未多思虑唇齿已启:“春深渐暖,楚侍卫还带着这覆手之物,不怕惹得肌肤生痱吗?”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说啥,风听晚慌张的捂上自己的嘴,匆匆做了拜别礼,潇洒的转身离去。

沐瑾才是这场表演里心跳起伏最大的人,她安抚似的拍拍自己的小心巴,对阔步走来的楚言一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次耽搁了些时日,不过好在,也算平安归来了。”楚言一轻声道,走到霜霖殿门前开门。

说到这个沐瑾可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便宜公主了,问道:“怎么不见殿下?”话落,仿佛早算准了她会这么问一般,霜霖殿朱漆的大门“哐”的一声敞开,风吻茗踩着轻快的步子华丽出场(当然不是衣着华丽,是形式华丽),高举着双手在那两人面前转圈,尤其是在沐瑾面前多晃悠了两圈,眼睛里亮闪闪的,似乎在用目光询问沐瑾“有没有想我呀”。

然而她这番举动无人care,楚言一神色淡然的拨开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我要去睡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沐瑾面带微笑的看完了风吻茗的辣睛催泪表演,一听楚言一要去睡了,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不有别的,连忙跟在他身后接话:“哈哈哈是吗,你去了这么多天肯定忘了自己的房间怎么走了没关系我现在就带你去。”

风吻茗:“.........”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带她回屋?!

“哼!”

风吻茗狠狠一跺脚,右腿的膝盖骨便“咯嘣”一下轻轻裂了,她脸上的恼意骤然僵住,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疼的她到抽一口凉气,不自觉的弯下腰又顺势坐在地上,双手揉着自己的膝盖呼呼。

“我是今天的倒霉鬼?”

她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从灵魂深处发出致命提问。

“殿下?”沐瑾并没有走远,只是离开了风吻茗的视线,本来她也就是跟风吻茗开个玩笑,那成想一转头竟看见自家公主坐在地上,还以为是风吻茗生气了,赶紧跑过来将她扶起来。

“殿下怎么坐在地上,于礼不合啊,快起来。”沐瑾一边使劲拽着她起身一边说。

“别....别扶我....”风吻茗膝盖疼的龇牙咧嘴,右小腿压根使不上力,偏偏沐瑾还在她右边拽着她,非要让她右半边身子先起来不可。

沐瑾一听这话,更是断定了自己的猜想,自责的连尾音都带了哭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殿下开玩笑的,殿下打我骂我,我都愿意受着,只求殿下您起身,莫要失了公主威风啊........”

不是她愿意起啊,实在是她右腿废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啊......不要在右边.......呜呜呜....”风吻茗比她还想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什么.....不要在右边?”沐瑾接收到信息,乖乖听话停住动作,等待风吻茗的下一步指示。

“我......右边的膝盖裂了,使不上力,你.....你去左边扶我....”

风吻茗断断续续的将真相道出,完全不管在一旁知道真相掉下眼泪的沐瑾。

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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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客兮
连载中神农雨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