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蜀帝寿辰。
春日里的日头正盛,金灿灿的光透过霜霖殿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菱花影,暖融融的风裹着檐外春意的甜香钻进屋内,佛动了妆镜前悬着的珍珠帘。
镜中的女子眉眼微挑,柔和的妆容冲淡了她的那份疏离,多了些鲜活与娇俏。
“楚言一呢?再磨蹭可要迟到了。”
此人正是风吻茗,今早起了个.......大晚,不过没关系,好在凭她惊人的着装速度她已经能在如此严峻的环境下完成了所有赴寿宴前的准备工作,只要她不用再耽误半个时辰,她保准能准时到达寿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哦。
“楚哥说他不想去。”沐瑾一边帮风吻茗理着身后的衣裳,一边道。
“为何?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往年楚言一没有一次落下过陪她们一起参见宴会,今年却一反常态,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她就怕是楚言一的.......左手疼了,他不说还硬撑着,楚言一不说她就更不好说了,所以这件事沐瑾不知道,现下问的时候才这么含糊。
沐瑾一个顿都没打,直接回答:“没啊,他就说他不想去了。”
这倒是个符合楚言一的理由,不过他要是真这么说那就代表没事,因为他有事就会给自己找理由来掩饰自己没事。
风吻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决定抛下楚言一带着沐瑾一块去嗨皮。
“不管他了,咱们过去吧。”末了风吻茗还随口打趣了一句:“兴许是寿宴上有小楚不想见的人吧。”
“是。”沐瑾应了一声,跟在风吻茗的身后一起出了霜霖殿。
风吻茗一边走一边看沿途春日的风景,她一直觉得父皇好生会选生辰日,偏挑一个生机浓郁之时来问人间芳华,似是绿意都为他庆贺一般,昂扬着小身子在阳光下来回扭动。
“殿下,是三公主。”沐瑾的声音传进耳边,打断了风吻茗的思绪。
风吻茗这才抬头望去,不远处的鱼塘边上,那位昨日堵在她殿门外的风听晚依然不减高傲,一身淡蓝色的流仙裙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孤冷清冽,纤纤素指捻着蓝色手帕,静静的观望着眼前的池子里的锦鲤,真乃美人画也。
她听到声音转头看风吻茗的时候似仙人入尘,只是那双水眸多了几分凡人应有的疑惑。
风吻茗见她转头匆匆忙忙的行了个礼,抬头却见风听晚已经向她走过来了。
风吻茗:“..........”
怎么是我刚才的礼数不端正吗?
虽然同为公主,但风听晚的生母是皇后,胞兄又是太子,地位显然要比普通妃子膝下的公主要高贵。
这也是风吻茗不想得罪她的原因,但也不知道为啥,这个风听晚有事没事都要盯着她,连她出宫都要管(父皇都没管呢)。
“怎么就你们两个?”风听晚缓步来到她们面前,随口问道。
“那不然还有谁啊?你们不也是两个人。”风吻茗扬扬下巴示意风听晚和她身后的小侍女。
二人不想耽误时间,罕见的并肩往未央宫走去。
风听晚没接她的话,自顾自的转了话题:“你出宫的事,本公主不想过多计较,但你也别太放肆,否则这宫规威严何存?”
风吻茗表面嗯嗯嗯,心里who are you?
风听晚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认真听,气的她抬手要敲醒风吻茗,却忘了手中还捏着手帕,手指一松,丝质的手帕随风飘远,她惊呼一声,唤醒了在一旁愣神的风吻茗。
风吻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前方一位身着墨袍的少年一个旋身接住了飘在空中的手帕,这干脆利落的动作让她下意识以为自己看见了楚言一,心里一喜,但对方转过身子后,她便从喜转变成了惊。
那少年身形峻拔,墨袍衬得他身姿清瘦利落,可裸露在外的手腕线条暗藏劲力,带着特有的灵动与力量,望向她们时唇角毫不吝啬的上扬。
可真正让风吻茗震惊的是,那少年的面容与楚言一竟有五六分的相像,尤其是眉眼间,连微挑的角度和笑起来弯曲的弧度都如出一辙,若是不相熟的人,隔得距离远了,还真分辨不出来这两人的区别。
这.......这是谁啊?
风吻茗左看看和她一样震惊的沐瑾,右看看紧皱眉头呆愣在原地的风听晚,自顾自的冒出几个问号。
少年阔步向她们走来,修长的两指勾着那蓝色手帕递给她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三公主,这玩意儿可要抓紧了些,我是用不上,您要是丢了,后面可怎么办呢?”
这阴阳怪气的话出来半句,风听晚就笑了,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楚言一,扬起下巴笑着回道:“公子所言甚是,是我的,我自会紧紧抓在手里,不让他人沾染。”
她垂眸看了眼对方手中的手帕:“既然这手帕已经染了旁人的秽浊之气,那本公主也就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风听晚的眼睛盯着对面少年含笑的眼眸,缓缓行了一个平礼以表对方帮她接住手帕的感谢,移开眸子收起表情,淡声说:“风吻茗,走。”
风吻茗低头在想其他事情,任由那两位PK,听到风听晚叫她以为是对峙已经结束了,亦步亦趋的跟在风听晚身后,将那少年远远甩在身后。
少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出一个极淡的弧度,眼里不再是玩味,而是猎手锁定猎物般的狠戾,全然不见刚才那开朗亲人的样子,他薄唇轻启,音色低而缓:“倒是个装模作样的。”
他漫不经心的张开五指,手帕骤然向天空中飞起,在阳光的照射下,任何事物都无处遁形,包括在手帕四周缠绕着的白色粉末,粉末淅淅沥沥的掉在他身后的鱼塘里,池子里的锦鲤以为是鱼食,轰然上去一抢而空,谁知,进入口中的下一秒,便翻起了雪白的鱼肚,慢悠悠的浮上水面。
而少年,早已远去。
风吻茗一路走一路问号,一边还要躲避风听晚的突然袭击——转头,感觉自己去玄时宫的这段路上,CPU都能死去活来好几次。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巧合.......
巧合也不会连神韵都这么相像吧?
风吻茗扭着头和沐瑾悄悄打着哑谜,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风听晚已经停下了,由于后脑勺不让长眼,所以她毫不意外的和风听晚的背部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
风吻茗撞得一个趔趄,被沐瑾湛湛扶住。
抬头一看,原来她们已经来到了玄时宫,而风听晚却矗立在宫前,偏头看着风吻茗,眼里含着警告,道:“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风吻茗:“.........”
你看我有人能告诉吗?
她还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告诉楚言一,不过既然风听晚都这么说了,那她必须.......告诉楚言一啊!这可不是她故意挑事,她这么温柔可亲善解人意怎么会找人麻烦呢?她只是......不忍心她的朋友所受蒙蔽罢了.......
风吻茗嘴角都快要绷不住了,她使劲抿起唇瓣严肃的看着风听晚,好似自己绝对会遵守她的话一般,轻轻的点头,实际上她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耶!风听晚,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风听晚自然猜不出风吻茗在想什么,只能通过她的面部表情去观察,看在对方还算诚恳的份上,她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踏进了宫门。
“殿下,我们也快进去吧。”沐瑾在风吻茗身后提醒道,也不知她家公主是受了什么刺激,盯着地面笑了半天,这来来往往的宾客无不好奇的转着眼珠子打量着她。
这这这......这可真是太丢人了哇。公主我们还是去宫内丢人吧,至少里面的光线没有在阳光下面这么火辣辣......呜呜呜。
金碧辉煌的玄时宫,使得满殿宾客的衣袂都沾着几分亮色,熟悉的高官相互打着招呼,女眷也高兴的拉着闺友谈笑。
显然,寿宴还没开始。风吻茗庆幸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心想还好还好,自己还不算是踩点,结果她刚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西蜀帝后便从后殿出来了,大殿瞬间安静。
殿内的臣子们收起方才散漫的神情,都工工整整的向风喻璋行礼:“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风吻茗也不例外,刚坐下的屁股就像弹簧一般迅速离开了自己的凳子,带着沐瑾一块儿跪在地上行礼。
风喻璋身着明黄色长袍,与皇后一同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大手一挥,沉稳雄厚的声音传遍宫殿:“今岁朕届知命之年,诸邦使臣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幸与诸君欢聚一堂,今次寿宴,非为彰显朕之威仪,实愿与天下共庆太平,诸君无需拘谨,随心喜乐便好。”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也上前,头上的珠翠随动作轻晃,她微笑着说:“百国来贺陛下的寿辰,本宫亦心感欢喜,愿陛下此后圣体康泰,岁岁如今朝,也愿友邦与我朝情谊绵长,共护这天下安宁。”
“谢皇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身,坐吧。”风喻璋与皇后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说完开场语后,大家纷纷入座,司仪高声唱喏:“吉时已至——今逢圣主万寿之辰,四海同贺,万国来朝!殿内诸卿、命妇齐聚玄时宫,共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隆!生辰宴,开宴——!”
话落,丝竹绕耳,舞女入殿,好不欢乐。
“今年使臣这么多,送的礼物肯定也很多嘻嘻嘻,我要看看有没有我想要的。”风吻茗一想到这件事就高兴的咧开了嘴,自己乐呵还不够,还要拉上沐瑾一起乐呵:“哎哎哎,沐瑾,等会儿一下宴席,我们就赶紧飞奔到父皇那里讨要宝物,先到先得哎。”
沐瑾尴尬的笑笑:“是是,公主,您高兴就好.......”
“东离使臣,东离三皇子姬亦辰祝西蜀帝福寿绵长,与盛世同辉,进百年雪参一株。”
对面的声音打断了风吻茗的小兴奋,按理说大殿这么噪杂,多好听的声音都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因为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但偏偏这个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她就皱起了眉,倒不是说有多熟悉,而是这道声音她不久前听到过。
抬眼望去,果不其然,那位东离三皇子正是刚才路上她与风听晚遇到的公子。
他立于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带着少年的几分英气,横冲直撞,却又不失礼数。
风吻茗下意识看向右边隔着自己一个位子的风听晚,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风听晚的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但也没好到哪去,一双水眸死死的盯着大殿上的姬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