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延因为崴脚，在教室休养生息了一个星期，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好久没去学生会了。
不过他当初本就无意加入学生会，是他舅舅执意要他去，还让他当了个小会长。
一周时间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周五，省中的学生没有晚自习，下午五点半放学。
教室门口盈满学生，走廊上人群熙熙攘攘，校园大道上学生一批一批朝校门口涌去。
许星延今天要值日，班里的学生已经走的所剩无几，只有零星的个别同学动作比较缓慢，还有几位同样需要值日。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扫进来，温暖却不刺眼。
被安排一起值日的冯泉说，“许星延你腿崴了就别打扫了吧，交给我就行。”
剩下的几个同学应声，“没什么事，交给我们好了。”
许星延腿其实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干。
他边整理课本边应了声，“行，那你们打扫完就走吧，我去倒垃圾。”
他负责收尾，这样就行了。
冯泉望着他的脚，迟疑道，“你脚能行吗？”
许星延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冯泉第一天来班上就听闻过许星延的大名，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年纪第二名，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恶名远扬”。
传闻中的许星延为人傲慢孤高，我行我素，有着恶劣的少爷脾气，虽然成绩很好，但抵不过性格跋扈，桀骜，自我，似乎还总和人吵架。
再加上他学生会会长和副班长的身份，一个多月了，班上人大部分都对他退避三舍，生怕违规乱纪被他看见，躲闪都来不及，更别说主动和他交流相处。
许星延本人却好似对这些无动于衷，甚至无所察觉，好像不甚在意别人怎么想自己。
冯泉出于好奇观察了一段时间，却觉得许星延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难相处。
其他人打扫教室时，许星延就在课桌上埋头奋笔疾书，等其他人结束，教室空无一人，他才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起身拎起两桶垃圾，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朝着垃圾房的方向。
学校几乎归于平静，冷冷清清。
一刻钟以前，整个校园里还充斥着学生的谈话嬉笑，热热闹闹。
距离垃圾房几步远，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许星延屏住呼吸倒完垃圾，在心里感叹佩服了一会儿自己的肺活量，便拎着两个空桶悠哉晃荡到楼梯口，刚要上楼，耳朵很尖地听到楼道间传来微弱的人声。
“……凌同学，我有话和你说。”
这个点还有人？而且，这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望见楼道不远处站立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男生，他单肩挎着书包，一只手插在校裤口袋，此刻正背对着他。
这个背影，许星延一眼就能认出来。
“怎么了，你说。”凌成遥沉静的声音回荡在走廊，语气平平。
许星延蹑手蹑脚地走近一些，倚靠着墙壁侧目。
偷听不对，但许星延忍不住，毕竟八卦是人之常情。
似乎有关于凌成遥的事，他都有着一种异样的好奇。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从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他就觉得凌成遥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故事感，让他有一探究竟的**。
“凌同学，我初中的时候被人欺负，被冷落，被孤立，只有你帮我说话，还为我挨了打，我真的很谢谢你，我……”
声音有些颤抖，不难听出来男生的紧张和激动。
凌成遥不是傻的，他对于别人的恶意和好感都有着一种近乎敏锐的觉察力。
只是这个男生是谁？
凌成遥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查无此人。
“……初中？为你挨打？”凌成遥眉眼间的疑惑显露无疑，似乎对此毫无印象。
男生惨淡地笑了一下，“嗯，初中食堂，你绊了唐子豪，被他打了一拳。”
“我那时还很胖……哈哈，不怪你不记得。”
凌成遥的那段记忆逐渐复苏，终于想起来了，“是你。”
那个因为胖和同性恋被同班男生欺负霸凌的男生。
可他现在已经不能用胖来形容，身形算得上匀称。
男生脸红得不行，有些窘迫地自我介绍说，“凌同学，那个，我叫江缘。”
凌成遥向他道歉，“抱歉，我有点脸盲。”
江缘连忙摇头说，“没事没事的，凌同学……”
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gay，我喜欢男生。而且那个男生，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许星延在几米开外，借着楼梯拐角处墙壁的掩护，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闻言瞳孔微微放大。
心里“我靠”一声，差点脱口而出。
目睹一个男生向另一个男生激情表白，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他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凌成遥的反应。
只是可惜，那人背对着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许星延只看到对方扯了下书包肩带，没有立刻作出回应。
许星延眉头蹙起来，不自觉篡紧垃圾桶边缘，有男生和凌成遥表白，他紧张什么？
他心中传来一道声音，拒绝，快拒绝！
学校有规定，不允许早恋，况且他们两个还都是男生。
虽然男生和男生也可以谈恋爱吧？
他等了一会，听见凌成遥语气认真的说，“抱歉，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初中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
“刚刚的事我会保密。虽然不是我，但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少年声音不带一丝调侃，郑重其事地为他送上真诚的祝愿，同时也明确而委婉地拒绝了他。
江缘低下了头，坦白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拒绝，但他总抱有一丝侥幸，想着万一呢？
他鼓励自己，勇敢一点，青春只有一次，有些事情总要试试，不然怎么会知道结果？
可他现在知道了，有些事，再勇敢也没用。
现在真的被拒绝了，他却比想象中还要难受，心底涌起一阵失落和酸楚。
江缘再次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牵强的笑，故作坚强道，“我知道了，凌同学。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那……再见，嗯……凌同学你早点回家。”他说着便转过身，生怕被对面看到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凌成遥“嗯”了声，“再见。”
许星延偷窥着江缘转身离开的背影，大写着落寞和悲伤，感觉那个男孩快碎了。
凌成遥等人走远，直到对方的身影在楼道间消失不见，也没急着走。
他转了个身，说，“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去请你。”
他语气加重了些，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似乎对这种偷窥的行为不甚满意。
许星延被抓包，心跳得很快，在快速跑走和坦荡走出去中做出了抉择。
逃跑？不是他的作风。
况且他跑得过凌成遥吗？腿都是瘸的。
答案无疑是否。
再说了，他许星延敢作敢当。
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许星延大步走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有些沉寂无声。
许星延难得一丝丝心虚尴尬，率先开口，“我只是恰好路过。”
凌成遥盯着他，显然不相信，“偷听别人讲话刺激吗？”
感受到凌成遥审讯似的目光，许星延有些心虚地撇开眼，不敢直视对方，目光转向护栏外有几层楼高度的梧桐树，真是枝繁叶茂啊。
凌成遥走过去，淡声问他，“听到了多少。”
许星延诚实道，“可能…全都听到了。”
半晌，他猛地反应过来，“不是，谁说我偷听了？我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癖好好吗？”
许星延感觉到一片阴影压过来，他呼吸沉了沉。
凌成遥说，“你刚刚自己承认的，人下意识的反应很难骗人。”
许星延内心切了声，就料定他是偷听呗？
许星延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感觉不太爽，于是威胁道，“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把这码子事抖出去。”
凌成遥盯着他，眼神比平日冷冽几分，“我有什么把柄？”
许星延看见对方神色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色道：“我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嘛？”
凌成遥开口道：“你刚刚听到了，他初中时候因为喜欢男生被霸凌过。如果你把这件事抖出去，不好过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他。”
许星延看着他这幅认真严肃的神情，愣了愣，说，“……校园霸凌？因为喜欢男生？”
凌成遥“嗯”了声。
许星延愤愤不平，“就因为这啊？神经病，喜欢谁碍着他们了？你放心，我嘴很严的，这件事你知我知，天不知地不知，那就没人知道了。我肯定把这事烂肚子里，保证不会背叛组织。”
他右手三指并拢，作出一个发誓的动作，“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这样行了？”
凌成遥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淡漠模样，“不用。”
凌成遥说，“那再见。”
他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许星延拉住，“你等等。”
“？”
许星延脸上神情难掩八卦与好奇，问他，“那个男生说你初中时候为他挨了打，为什么啊？”
凌成遥似乎不打算告诉他，心不在焉地说，“你猜。”
又猜？猜个头。
许星延感觉一杯冷水浇死了他好奇心的萌芽，有些不得劲。
许星延有些不平衡，不爽地说，“我都帮你保守秘密了，你告诉我一下会死啊？”
他是真的很好奇。
凌成遥看着他手上两个桶，沉默一会，说，“你先把垃圾桶放回去。”
他这么一提醒，许星延才发觉自己手上还拎着两个垃圾桶，和他聊了一路。
送回教室，物归原位，他顺便拿上书包。
关上教室门，许星延迫不及待道，“行了，你快说吧。”
凌成遥却逗他玩似的，“懒得说。”
许星延眼中杀意浮现，真的起了杀心，“你要死吧？”
凌成遥说，“我惜命。”
许星延被他吊着，有些气恼，握拳威胁道，“惜命就快说。”
凌成遥终于不耍他了，三言两语简短地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经过。
“后来被我妈领到办公室，就是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天。”
许星延了然，恍然道，“那天啊……这么巧？”
许星延想了想，那当时他脸上那块淤青，嘴角的创可贴，都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
许星延：“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
凌成遥：“谢谢。”
“对了，你刚刚是怎么发现我的？”许星延自觉已经足够小心谨慎，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凌成遥随口说，“直觉，感觉背后有人。”
直觉，又称为第六感。
许星延觉得他又在戏耍自己，满脸写着不相信，“骗谁呢？你是不是在糊我？”
凌成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不相信就算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许星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来接自己的王叔。
他问凌成遥，“你怎么回家啊？要不要乐于助人的我捎你一程？”
凌成遥提了提书包肩带，“坐地铁，不用。”
学校百米开外就是地铁。
许星延：“没事，别客气，乘风街对吧？”
凌成遥还是拒绝道，“不用了。我走两步就到了，再见。”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走的干脆利落。
许星延手拉着车门，撇了撇嘴。
行吧，他还以为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应该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可凌成遥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还是那么疏离冷淡？许星延搞不懂。
就想起对方脸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想不通，可能有的人就是这样吧？慢热，得慢慢来。
反正他不这样。
切……算了，不用就不用呗，他总不能把人绑着扔进车里。
不坐拉倒，打道回府，地铁能有汽车舒服？
许星延拉开车门，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坐过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