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国庆节。
今日淮序热搜版块格外热闹。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一则有关校园霸凌的新闻正火速飞升。热搜词条后缀着的‘爆’字颜色深红发紫,可见热度之高。
#校园霸凌[爆]
#淮序大学女学生自/杀[热]
#谢某某事件[热]
新闻详细指出,就在十月一日当日清晨,淮序大学大四学生谢某某,跳楼自/杀。
同日八点,近期与谢某某有过亲密接触的同学、亲友挨个被传唤到警局进行笔录。
谢见枚自杀未遂躺在医院急救,警局门口她的家人们哭声撕心裂肺。
林景雾在被传唤的人员名单里,且她是这群被传唤的人里最特殊的一个。
因为淮序大学图书馆监控详细记录了她前一天和谢某某因为一杯咖啡大吵特吵的全过程。
也就是说,关于谢某某跳楼一案,目前她的嫌疑最大。
不过,光靠猜测定不了案。
由于证据不足,当日下午三点,林景雾被人保释。
十月二日。
君悦酒店。
林景雾窝在被窝里不愿面对,床头手机不断震动。
【景雾你还好吧?谢见枚的事情我听说了,哎,宝贝你也是倒霉,怎么摊上这么心理脆弱的,吵个架就跳楼,这得多想不开啊。】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景雾,你想开点。】
隔了十分钟,陈青又发。
【听说昨天下午警局把你叫过去了,抱歉啊宝贝,我那时候正在和当事人对接,没来得及看手机,我男朋友说你已经被保释出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陈青道歉的语气不可谓不诚恳。
【宝贝宝贝对不起,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等我这边的事忙完了,立马回淮序看你。】
床头的手机不停震动,林景雾从被窝里探出头,露出一双红肿湿润的眼睛。
艰难地从泪光里辨别出消息内容后,她回了句语音:【我没事了,你好好工作别担心。】
按键的手指微颤,声音也带着哑。
陈青是她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铁。现在大四,跟着他男朋友在一家金牌律所实习。
一周前出差去了嘉平,现在还没回来。
林景雾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把陈青心疼坏了。
【宝贝别哭,你听我说,这次的事可大可小,要在舆论发酵前控制住局面,咱俩都没那个实力。要不……你去求求傅京槐吧!】
猝不及防看到的三个字,将林景雾视线灼了一瞬。
傅京槐。
她名义上的兄长。
与陈青靠超高分数考上大学不同,林景雾走的是艺术特招。
七岁时,她在一场晚宴上展现出自己对小提琴的超高天赋,也因此被公益大户傅平津划入资助名单,后来更是将她从孤儿院寄养到傅家,只为了给他的大儿子傅京槐作伴。
两人无论是户籍还是血缘,都没有实质关系,却实打实陪伴了对方九年。
十六岁前,他们朝夕相处。
十六岁后,傅京槐奔赴美国,兄妹自此分道扬镳。
时间是消磨一切感情的最好利器。
到如今,林景雾二十一,傅京槐二十七,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景雾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很多蠢事,愚蠢地和傅京槐同父异母的妹妹争宠,成人宴上蛮横地邀请傅京槐和自己跳第一支舞,丝毫没有寄人篱下该有的自觉。
以及……在他决定出国时哭着挽留。
然而未果。
傅京槐离开后,林景雾和傅家仅剩资助和被资助的关系。
傅京槐三个字成了她好友列表里一个不常闪烁的存在。
但三个月前,傅京槐从美国回来了。
陈青毫不顾忌提起傅京槐,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傅京槐对林景雾这个妹妹一向宽和。
高中私下她还磕过两人的cp,俊男靓女、年上养成,隔谁能不迷糊啊。
直到后来听说傅京槐在美国谈了恋爱,她才作罢。
林景雾这边没回复,陈青疑惑:【景雾,你有看见我发的消息吗?】
虽然极其不愿意在这么狼狈的时候想起傅京槐,但林景雾觉得,顾青算是给她提供了一条思路。
或许她真的可以向傅京槐求助。
可……‘霸凌同学’的帽子扣在头上,对方尚且躺在ICU抢救,她要怎么开口?
傅京槐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想,小时候就那么霸道现在果然长歪了?
林景雾有些丧气。
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她是极其识时务的人,自己不能解决的事不能硬抗。
点开傅京槐的微信,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三个月前,傅京槐问她在哪儿,那时他并不知道傅京槐回国的事,正在和朋友聚餐,当晚在家里看见他准备的蛋糕和礼物才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己庆生。
可那时她已经和同学庆祝过了。
那天过后,两人没再联系。
林景雾对自己这种有事找他无事装死的行为感到一丝羞耻,但打字的时候眼眶发红,心里发酸,恨不得将带头造谣的人千刀万剐。
消息编辑到一半,嗡嗡两声——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陈青发的,是她刚谈三个月的男友许清嘉。
对方发来一段三秒的语音,声音同平时黏黏糊糊叫她‘小公主’和‘宝贝’的语气完全不同,听起来十分冷淡。
【我在[等风],景雾,过来和我谈谈。】
林景雾看着编辑到一半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深吸口气,起身收拾自己。
她这几天住在快捷酒店,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整个套房处于极其浓稠的黑暗里,只隐隐能听到时钟摆件滴答滴答的声音。
从昨天清晨到今天晚上整整三十六个小时,她没有好好睡过一个整觉。
尽管身体疲惫不堪,收到男朋友消息后,林景雾还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简单洗漱后穿着昨天的衣服,戴着客房服务送来的口罩和鸭舌帽就出门了。
淮序降温早,才十月,天气已经和林景雾的心情一样压抑了。
迷离的夜色裹挟着湿冷,沉闷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方。
街道两旁的商店里热热闹闹地放着某音精选歌曲。
林景雾从其中穿过,找到[等风]入口。
现在是晚上九点,距离许清嘉发消息的时间刚好过去两个小时。
推开包厢门。
许清嘉身体前倾,垂着头,两手交握抵着额头,看上去苦大仇深地坐在沙发上。
听见动静,抬头,原本锐利冷漠的眼神在看见林景雾已经哭到红肿的眼后,冷感消散。愤怒和质问被他压下,最后无奈地起身将她牵进门。
“吃饭没?”
林景雾摇头,苍白的脸上眼尾红得突兀。
许清嘉叫来服务生,给了小费,让她去外面小吃街帮忙买份炒饭回来。
等人离开,合上门转身。
许清嘉有心想责怪林景雾几句,但见她憔悴的脸色,按下话头:“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啊。”
语气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关心她的男朋友。
林景雾不作声,但比刚来时多了些底气。
许清嘉知道她的性子——公主病又娇气,平时没事都要人哄着捧着,更别提现在。
他揽着林景雾的肩拉她坐下:“宝宝,那个人我打听过了,没死,现在已经出ICU了。”
虽然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但他作为男朋友自然不能不管。
只要没出人命,这件事就简单很多。
许清嘉语气温柔地哄:“别怕宝宝,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看她。”
彷徨了一整夜,现在终于有人站出来帮她,林景雾瘪着嘴感动点头,眼泪大颗地掉。
心里庆幸之前没有因为一时不耐烦就和许清嘉分手。
这还是第一次林景雾在许清嘉面前露出这么乖顺的表情,许清嘉心下欢喜,伸手抱她。
见她不再端着公主架子,许清嘉松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轻快很多:“宝贝,我想过了,咱们先去医院看望谢见枚,和她家人道歉。再写条道歉声明发校园论坛,等谢见枚彻底脱离危险,咱再商量赔偿的事。”
这两天出入学校总有人打听林景雾的事,许清嘉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哪怕出大价钱也没关系。
但林景雾显然不这么想,一听许清嘉连赔偿的事都想好了,她含泪的眼微睁,原本乖顺被他抱着的身体也渐渐僵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你要我发道歉赔偿?”
许清嘉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转移视线。
甚至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宝宝,你应该知道,现在舆论是不站在你这边的。”
“全淮序都知道那女生是因为和你吵架跳楼的,先不管起因,她跳楼是事实。”
“就算这件事你不负法律责任,但在道德层面,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宝宝,只是道个歉而已,内容我来写,你只需要发出去就行。”
“等这件事过了,放假我带你去嘉平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学潜水吗?我手把手教你行吗?跳伞,去北欧看极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条件称得上诱惑了。
林景雾出事的这两天,许清嘉也是找律师咨询过的。
只要证实谢见枚是自杀,那林景雾确实无需承担法律责任,最多出于人道主义赔点钱就行。
问题就出在,林景雾并不是寂寂无名的学生,她从七岁起开始学音乐,十二岁举办了小提琴独奏会。
高中时因为精致的长相和气质在网上小火过一阵,个人ip粉丝超十万。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件事的热度居高不下,从同学拌嘴被上升到富家千金仗势欺人、校园霸凌。
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诚恳道歉立正挨打,是他想到的最好办法。
主动道歉顶多现在被骂,时间长了,大家自然就忘了。
可林景雾丝毫不为所动,她语气满满的疑惑不解:“你瞎了眼吗?”
甚至声音很轻地质问:“这件事明明不是我的错。”
听她又说这种带刺的话,许清嘉原本还怜惜的情绪无端生出一股怒火。
“不是你的错吗?林景雾!”他语气有些烦躁,起身叉腰,居高临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稍微收敛一下你的公主脾气。”
声音渐渐拔高。
“你知道就你平时趾高气昂的那样,会得罪多少人?”
“你以为只是简单的两句话,说不定就是压垮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差点害死一条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雷声骤响。
伴随着许清嘉的质问,林景雾被吓一哆嗦,脸上血色尽褪,皮肤接近透白。
她几乎是下意识缩起来,看着眼前已经愤怒到极致的许清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惊惧爬上林景雾面孔。
许清嘉见不得她这样,林景雾就该是骄傲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
他抬手想帮她将眼泪擦掉,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她瑟缩着躲过。
许清嘉指腹微捻,刚发完脾气,没办法拉下脸来哄。
“你好好想想吧,我出去冷静。”
说完,转身离开。
林景雾独自一人,浑身发颤地看着包厢门在她眼前缓缓合上——
门被大力推开。
顾少堂找了半天才找到二楼的包间。
开门时就忍不住吐槽[名流]的设计,九曲十八弯,每道门都大差不差,没人带根本找不到路。
何向东边搓麻将边调侃:“人家这样设计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得了吧。”
顾少堂冷哼,视线在包厢里逡巡。
几人打牌,角落的沙发有人半躺着补眠。
不消多想就知道是谁,顾少堂眉梢微挑,没料到何向东竟然真把这位祖宗请来了。
他们这伙人一起长大,当初傅京槐刚毕业就去了美国,事业蒸蒸日上,大家伙以为他再也回不来,准备在那边安家落户了呢。
傅京槐躺的位置正好处在阴影里。
男人身材颀长瘦削,穿着深黑色衬衫,几乎和沙发背景融为一体。
一只手夹着支未点的烟,另一只手搭在脸上遮挡灯光,食指抵着眉心,骨节分明的手掌几乎遮住了他二分之一的脸。
要不是顾少堂眼尖,几乎都要看不见这里还有个人。
顾少堂看得出他没睡着,朝他走近调侃:“呦,这不是咱们业务繁忙的傅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傅京槐睁眼,朝人睇去的目光带着几分懒倦冷感。
本来想补个觉,结果每进来一个人都要来和他打招呼,像触发了什么npc任务,半点影响了别人睡眠的自觉都没有。
顾少堂走近,一站一坐,从他俯视的角度,能清楚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松懒仰靠在沙发上懒懒的劲儿。
提膝碰了碰他大腿。
傅京槐收回大剌剌敞开的腿,从身侧捞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整。
随着他坐起身的动作,灯光曝露在人身上,冷白的皮肤变得更加显眼。
等身上的懒劲儿褪得差不多了,傅京槐才掀起眼帘,语气含着些许不悦:“别人睡觉的时候,不打扰也是一种道德。”
“道德了,然后——”顾少堂笑得有些欠揍:“你给我颁个奖?”
顾少堂就是那种你给他起个话头,他能将话题扯去天边的人。
傅京槐语气淡漠:“如果你有那个需求,也不是不行。”
他今天是和小女朋友吵架,才想着来何向东组的局打发心情。说起他女朋友,顾少堂眉眼闪过一丝笑意。
说来也巧,当初他受邀去大学讲座,本意是想看看傅京槐最宠的妹妹怎么样,结果视线往台下一扫,暼到一个漂亮姑娘。
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两人对视仅仅只有一秒,就足够他读懂对方眼里同样的惊艳。
比起小姑娘的清澈愚蠢,顾少堂到底沉稳很多,面不改色移开视线,继续他的讲座。
只是脑子里偶尔还会闪过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低头笑。
顾少堂知道对方或许对自己有好感,但没想到小姑娘胆子大,执行力更强。讲座结束后,她竟然已经守在了他的必经之路。
顾少堂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毫无意外地留下了门口滞留的明媚少女的微信。
两人很快交往,至今已经三年。
顾少堂一伙人和傅京槐算是好兄弟,林景雾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比起林景雾表面乖软的性子,顾少堂的小女友简直像个小辣椒。
动不动查岗,缠着他不让上班。
这次因为他和美女秘书出差,被秘书接了她一个电话,又闹起来了,吵着要分手。
顾少堂完全不在意,小女朋友这些年被他养得太好,偶尔的叛逆可以当生活的调节剂,他不相信对方会舍得和他分手。
想起她,顾少堂立刻记起从对方嘴里听说的八卦,坐正身子,表情有些严肃,转头准备问问傅京槐知不知道林景雾的事。
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刚凑上去,傅京槐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那头是跟了他五年的助理赵简。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傅京槐原本还带着些惬意的嘴角变得平直。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挂断。
看人接个电话明显变了的表情,顾少堂得了声,知道自己不用说了。
周遭一群人注意到两人变化,热闹的氛围渐渐冷却下来,何向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怎么了。
顾少堂见傅京槐不开口,替他把话说了:“小景雾出了点事呢。”
林景雾虽然只是寄养在傅家的孤儿,但因为从小和傅京槐关系好,所以这些人对她都很熟悉。三年前林景雾的成年礼上,何向东还开玩笑说要当傅京槐妹夫。
何向东疑惑:“什么事?”
顾少堂语气依旧淡淡的:“和同学闹了点口角。”
何向东不信:“就这?”
顾少堂补充:“那同学跳楼了。”
“我草。”
何向东一时不知道是为自己一炮三响震惊,还是因为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闷声干了这么大一件事而震惊。
不等顾少堂说更多,傅京槐起身,拎起一旁的大衣,没什么表情地朝包厢门大步走。
他这一走,场面顿时更安静了。
隔得远远地,依稀还能听见何向东悄声问:“她推的?”
“……”
居然敢趁傅京槐不在和别人谈恋爱,阿雾,泥丸啦![奶茶][奶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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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