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黑色的车行驶在雨帘重重的大街。

车窗冷雾凝结,水珠淌过的痕迹映透出窗外五光十色的世界。

赵简接到傅京槐后,就一直沉默地开车。

车内十分安静。

后座的傅京槐拿着平板,指腹上下翻动,在看到学校论坛上对林景雾近乎声讨的谩骂时,稍稍停顿。

【能把同学骂到跳楼,这姐是真牛逼。】

【这不是校园霸凌吗?可以判刑吗?】

【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恶毒。】

【听说她还是孤儿,平时出手这么阔绰,还以为是富家千金呢!】

【你们刷到过她的账号吗?粉丝挺多的,不会是个外援捞女吧?】

【打住打住,她不是傅家小姐吗?】

【谁说的,傅家小姐叫傅京雪,关她姓林的什么事,她就一被傅家资助长大的孤儿。】

【WC,一个孤儿欺负人还这么有底气?】

【谢见枚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呢!】

【杀人犯呢,怎么还不报警把她抓进去?这种祸害留在学校也是毒瘤。】

【听说学小提琴的,拉得还挺好的。】

【就这?就这?】

赵简来之前将这件事简单调查了下。

两人吵架是不错,谢见枚跳楼也是事实。

警方根据当日图书馆同学的指证,将林景雾叫去警局了解情况,但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当天又让她被保释出来了。

除此之外,谢见枚身上还有几处明显伤痕,目前正在往谢见枚其它的人际关系方向调查。

傅京槐看完所有资料。

赵简从后视镜观察到他的动作,赶在傅京槐开口前及时补充。

“警方正在根据监控还原那女同学的活动轨迹,只是她出没的地方很多监控死角,每天还外出兼职,和室友的关系也不大好……”

总的来说,就是关系复杂,需要时间。

其实警方能把林景雾放出来就已经说明她和这件事关系不大了,但目前明面上和谢见枚有过冲突的就她一个人,大众怒火自然而然落到林景雾的身上了。

傅京槐沉默良久:“别让舆论发酵。”

赵简应是。

到这个时候,傅京槐才问出第一句关于林景雾的话:“她怎么样了?”

赵简表情微僵,斟酌着语句把昨天到今天林景雾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当听到她此刻正和男朋友在[等风]商量对策的时候,傅京槐眉心不着痕迹地蹙起。

没有哪一个兄长听到妹妹一声不响谈了恋爱会觉得开心。

即便她现在与自己并不亲近。

赵简跟了老板五年,知道他对这个妹妹的在意。

林景雾七岁起就陪在傅京槐身边,即便在美国忙得腾不出手脚的时候,每逢年节,依旧会给林小姐准备礼物。

这是从小留下的习惯,当初陈知微小姐和老板恋爱时,就总埋怨老板对她还不如对妹妹好。

赵简至今还记得上次出差景德镇,明明行程已经排得很满,路过一家陶器店时,匆匆一瞥,老板立即吩咐司机调头,百忙中亲手制作了一个酷似林小姐的陶瓷小人。

至今仍摆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林小姐于傅总,就像自己一手浇灌的玫瑰,不必时时带在身边,但该有的爱重和疼惜,丝毫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减少。

只是女孩大了,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心思。

偷偷谈了恋爱,还自以为瞒得很好。

赵简想起傅总刚到美国那段时间,林小姐大抵没有离开过傅总这么长时间,总是不分日夜地给他打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宁愿就这么拿着手机不说话也不愿意挂断。

那时的林小姐才十六岁,满心满眼都是傅总。又因为是个孤儿,从小养在傅京槐身边,便自然而然对他钦慕依赖,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傅总虽然无奈,但大多时间也都纵容着。

最夸张的时候,林小姐做了噩梦,连夜给傅京槐发来语音,那时正开着会,傅京槐竟然真的为了让妹妹安心睡觉,挂着语音开了一天会。

可惜时间长了,林小姐适应了没有傅总的生活,开始逐渐忽视傅总。

偶尔也会有人在傅京槐面前提起林景雾,问她最近怎么不黏着他了。傅京槐只带着笑意摇摇头,语气带着惯有的无奈,说小朋友长大了,不再需要时时霸占哥哥。

那些黏黏糊糊的时光,仿佛成了过去。

-

窗上的雨淅淅沥沥,普尔曼停在[等风]门口。

赵简撑开黑伞从驾驶座下来,进去后打听到林景雾所在的包厢号。

走近时,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许清嘉在外冷静了好一会儿,回到包厢里,还想说服林景雾写道歉信。

但林景雾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不写就不写。

两人越说越火大。

与其说争吵,不如说许清嘉单方面的宣泄,因为林景雾赌气喝了桌上的酒,没多久就微醺起来。

赵简询问地看了眼傅京槐,见他眉头微蹙后,抬手就要推门。

里面依稀还能听见男生生气的声音,“林景雾,到现在你还死不认错,要是事情闹大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我怎么样不需要你管!分手!”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下一瞬,门从里被大力拉开。

三人正面对上。

傅京槐站在赵简身后,看着被许清嘉半遮在身后的人影。

林景雾披散着头发,醉醺醺地趴在沙发上,眼睫紧合。

桌上酒杯里盛着好看的液体,地上还残留了杯盏碎裂的玻璃片。

脱去外套的她打扮得很扎眼。黑色吊带裙,细细的绳子缠绕在她肩上,露出白皙莹润的肩头。伏在沙发上时,肩胛似振翅的蝴蝶骨。

傅京槐收回视线,眼神幽深地落在许清嘉身上。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三个月前,林景雾生日。

也是同样的雨夜。

傅京槐提前结束出差,从外地赶回,准备给妹妹庆生。

驱车路过商场时,买了鲜花和蛋糕。

没想到,打开公寓门,室内灯火通明。

鞋柜旁一双男性球鞋赫然入目。

傅京槐躬身换鞋的姿势顿住,缓缓直起身子,视线往房内逡巡。

彼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傅京槐接收到一个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他的妹妹,在他出差时,领了男同学回家过夜。

傅京槐放下礼物,抬脚走入客厅,坐到沙发上。避免撞破尴尬场景,他冷静地给林景雾拨去电话。

手机铃声果然在卧室里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

然后被人挂断。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他的动静惊动了卧室里的人,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房间里出来。

冲锋衣、工装裤,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男大学生,乍然见到他时,惊讶地看看大门,又回头看看卧室,叫了林景雾一声,随后望向傅京槐的眼神带着警惕:“你是谁?”

少年脚上穿着家居拖鞋,傅京槐的视线快速掠过。

与许清嘉对视时,眼神平和地解释自己和林景雾的关系。

许清嘉追了林景雾一学期,当然知道她父母双亡,但有个哥哥在美国工作。几乎是傅京槐一开口,许清嘉就信了。

主要是对方气质很正派,不像坏人。

林景雾随后惊讶的一声‘哥哥’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那时许清嘉和林景雾刚交往三天,女朋友生日,对方又是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小公主,可想而知他有多高兴,几乎将身边人都邀请去了她的生日party。

原计划凌晨十二点还有个烟花秀的,可惜下雨计划泡汤,这才不得不提前将女朋友送回来。

现在许清嘉只庆幸自己提前将人送回来了。

三人或站或坐,气氛越来越尴尬。

许清嘉挠挠后脑,打哈哈似的给女朋友说了声再见,没敢多看傅京槐一眼,红着脸换鞋离开。

没想到,三个月后,三人再次见面。

许清嘉大力拉开包厢的门,脸上残留的恼怒在瞧见门口的人后,褪成了错愕。

傅京槐西装裤包裹笔直,衬衫被收进裤腰,露出半截皮带。因为背着光的原因,那张清冷漠然的脸此刻看上去矜贵又自带上位者的气场。

“你……”

前脚和女友吵架,后脚就看见她兄长,说不尴尬是假的。

但很快,许清嘉就想通了,林景雾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家人怎么可能不管她。

见到傅京槐回来,他反倒松口气。正犹豫着怎么称呼对方,傅京槐长腿一迈,已经越过许清嘉走进包厢里了。

林景雾人品不详,酒品堪忧,而且是一杯倒的量。

傅京槐立在矮几前,盯着人看了几息,俯身无奈地将人抱起。

林景雾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抱住,刚想挣扎,紧接着闻到了股熟悉的木质香,抗拒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猫儿般乖乖地窝进对方怀里,浓密的眼睫安心地合上。

许清嘉还想出声,被赵简拦住。他恪尽职守地抬起胳膊,强横又不失礼貌的将许清嘉的话打断,语气公事公办。

“许同学,这两天情况复杂,我们需要亲自确保林小姐的安全。送她回家的事就劳你费心了,你这边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调一位司机送你回学校?”

许清嘉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强硬,微愣过后,半晌才说:“不用,我自己回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女朋友被人抱起带走。

赵简护送着傅京槐大步流星往外走。

淮序的雨连续几个小时没有停歇,傅京槐侧身挡住凛冽冰凉的风和雨,垂眸只见林景雾露出巴掌大的半张脸,懵懵地靠着他。

夜风冰凉,他将人往怀里再拢了拢。

也正是这一阵风,让林景雾有了醉酒后的真实感。

她讷讷地睁眼,这一刻,什么生疏距离都被她忘在脑后,只知道为她撑腰的人来了。

林景雾浑身酒气、倦鸟归林般搂紧傅京槐脖颈,带着哭腔质问。

“哥哥,你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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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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