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度尼斯的自言自语爱榭并未听清,但见这风光霁月的男人睫毛微微垂下,他又将目光看向了爱榭,而爱榭此时此刻正在抬起头看着亚度尼斯。
白色的长发垂落披散,金色的瞳孔与亚度尼斯那包含了太阳的光芒不同,仿若月亮一般幽静美丽,现在这可爱的少女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像是猫咪一样可爱,倒是让亚度尼斯遮掩性地将目光转移,连带着雪白的面颊之上也出现了些绯红……看起来现在的亚度尼斯是被爱榭萌到才会这样的。
“啊,既然是恩人,让我来邀请你去我那里住几天吧?”
爱榭的双手握拳放在胸前侧在左边,她的脸颊歪了歪,偏了过去,萌萌哒的小脸之上是确信自己的建议完美无瑕的自信,她松开手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亚度尼斯,你可是我的恩人呀,你救了我免于怪物的侵害……”话毕,就见到迪利拜亚帕夏一边将自己的佩剑收回腰间的剑鞘之中,一边朝着爱榭的方向而来。
这位掌管了特拉布宗的军事官员终于正眼看向了亚度尼斯,他的神色之中带着微微的认真,“多谢你拯救了爱榭。”
迪利拜亚又看向爱榭,爱榭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亚度尼斯,眼睛一眨不眨。
“来我这里吧,我想听你弹琴!”爱榭的脸上是欢乐的微笑,迪利拜亚咳嗽了一下,爱榭转头看向迪利拜亚,又朝着这位师兄撒娇着,“可以吗?”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是月亮的颜色……怪不得爱榭被称之为月亮之子,确实过分可爱了。
迪利拜亚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嗯,头巾之下露出的那部分淡金色的头发,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是无奈的微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您应该和您的母亲去说。”
“所以说没意见咯?母后那里我会去说的!”欢呼一声的爱榭举起了手,这会她总算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一样活泼天真了,她转头招呼利姆,“走吧,带我们的恩人回王宫,我快十六岁生日了,生日那天,亚度尼斯,你务必要在呀。”
欢呼的爱榭……天真的爱榭……可爱的爱榭……
如同少女一般的公主……
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喜悦的公主。
利姆的手攥紧了拳头,他咬紧了牙齿,眼含阴霾地看了一眼亚度尼斯,沉默着迈开步伐。
——即使利姆是爱榭公主最宠爱的阉伶又如何?
不完整的存在,就是不完整的。
奴隶就是奴隶。
哪怕利姆颇受宠爱。
如此的担忧,又如此的憎恨。
为何他是个缺失的奴隶,神啊,您竟对我如此严格,您竟对我如此不公!——心中的呐喊迸发出来,利姆感觉自己的眼眶红了起来,他看着爱榭被亚度尼斯搀扶着骑上马的样子……如此相配啊。
神真是不公平。
让人类诞生于世界,又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
书籍之上说神爱世人……可为什么这份恩惠,仅仅只赐予了上层社会的贵族?
喜爱的资格,自由的资格。
利姆沉默着低下头,眼眸之中酝酿着黑暗。
与此同时,特拉布宗最大的妓|院之中,于最繁华的那个房间之中,黑色眼眸的男人——被妓|女们认为是来自法国的贵族的那个男人,看着前方跪在他面前祈求的妓|女,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寒冷。
“大人,求您救救这个孩子……”
跪着的妓|女,生下了不知父亲是谁的女儿,如无意外,这个女儿也将拥有如同她母亲一般的命运——小时在妓|院打杂,长大了则成为下贱的妓|女,没有价值之后踢出妓|院成为流鸢,然后凄惨被打死在放高利贷之人的手下,或者某天暴毙在市集。
这几乎是一条可以看见的,绝对的道路。
“她还那么小……我知道您是魔法师,大人,求求您了!”
哭泣着的妓|女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事实上她自身患有许多疾病,肺痨,性疾病,身体肌肤上面各种各样被客人虐待之下的伤口,哪怕怀有一个孩子,这孩子同样也是疾病缠身,她知晓,如果不祈求眼前这个美丽妖艳而邪恶的男人,她的孩子就没有活下来的资格。
而黑色长发的男人躺在柔软的毯子之上,手上吸着水烟,那些奇怪的,只供贵族使用的器物是祈求他的贵族们奉献上的,这男人是冷漠的,也是美丽的,美丽到妖艳的地步,脸颊在房间的烛火照耀之下忽明忽暗,明明是暖和的光,却显示出一种冷峻的色彩来。
“……我不喜欢水烟。”
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句。
“若非无法离开此处,啊……”男人将目光从手上的烟管转移,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妓|女,“哪怕是献出生命和灵魂,也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吗?”
“是的。”
“你知道的,之前那些祈求我的人,我是指献出灵魂和生命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明白的。”
抱着婴儿的妓|女脸色惨白,她当然知晓那些连尸体都变成怪物……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彼列大人,求求您了,我只要这个孩子活下来。”
妓|女的眼眸之中出现了泪水,她并不美丽,带着些苍老,身体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婀娜,她只有怀中的孩子这唯一的精神寄托了,她只求这个孩子活下来,哪怕要坠入地狱。
而这被称之为“彼列”的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将婴儿捧上的女人,虽然出现在妓院之中不过短短几个月,仿佛谜一样的男人,但他的魔法和诡异的力量让身为贵族的存在都着迷和祈求,虽然奇怪这位魔法师为何一直待在妓院,但她们都知晓这位大人的“仁慈”。
只需要献上灵魂和生命,便能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
仿若魔鬼,但对于她们只有绝望的妓|女来说……却绝对“仁慈”。
只要付出灵魂,生命,和尊严。
然后一切就会变好的。
彼列对所谓的母爱并不感兴趣,他站起身抱起那婴儿,黑色的眼眸之中闪过点点红光,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神色之间却带着些癫狂,“……啊,天真纯洁的灵魂,却在出生时就注定了堕落的命运,这可怜的孩子,这就是所谓的‘神’赐予的命运吗?”
彼列伸出手,捏住了跪在他前方的妓|女的下巴,他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直到她的眼睛完全失去神色,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神志不清的女人瘫软在地上,彼列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抱着还带着疾病的孩子,手指划过婴儿的脸颊,于是下一刻,婴儿哭泣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女人抓着彼列的裤子,祈求着他,“她哭了,是不是,让我再抱抱她吧,我可怜的女儿,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哭泣的女人看见了彼列冰冷的眼眸,这冷漠的男人身后的影子是黑色的,如同一层烟雾,而那黑色的烟雾现在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密,直到脸上还带着欣喜笑容的女人惊恐着被吞噬,彼列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观赏着女人的死亡,灵魂的湮灭,直到自己的肚子出现了饱腹感。
妓|女肮脏的灵魂,虽然并不能恢复多少力量……但也聊胜于无。
彼列看着被吞噬掉灵魂的女人,看似怜惜地捏着女人的下巴,看着这失去灵魂的身躯,他轻声呢喃着,“尘归尘,土归土。”
失去灵魂的尸体会变为怎样的怪物,会在特拉布宗掀起怎样的波澜,彼列并不在乎,他等待着更多贪婪之人的灵魂,以求得自己力量的复苏,好离开这里,去往他心爱的人那里去。
这可怜的忧思,这残存千万年的忧思啊。
彼列惨白的手指卷起自己的袖口,有伤口留存于手臂之上,那些伤口还未完好,甚至连结痂都未曾——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愤怒的天父赐予他的礼物和憎恨。
彼列的黑眸之中泛着点点红光,想起宿敌的时候,彼列总是怒火迸发,他那双妖异的眼眸随着自己的手指触摸上鲜血的动作而移动,想起那所谓的“神”,彼列就忍不住唾弃……而且现在……
彼列来到窗户边,他掀开层层窗帘,看着外面的天空和阳光,他并未呼吸,因为他还是"死亡"的状态,他还是一具尸体,若非靠着那些肮脏不洁者的灵魂苟延残喘至现在,他或许早在被绝望者召唤的第一个月就消失了。
而想起这一切都是“神”所赐予的,彼列浑浑噩噩的灵魂,完美而苍白的脸颊之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或是是水烟的功劳,又或许他本身就足够疯癫,彼列凝望着即将去往地球另一面的太阳,似是看见了自己灵魂的另一面……他所有所思,意味深长地朝着虚空自言自语着,“我会找到‘她’的,哪怕只是碎片……”
“不过这气息……这多出来的气息是?”
彼列的目光凛然。
“地狱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