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了解西迪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见这可怜兮兮的人鱼颤抖着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爱榭感觉到了无边的痛苦和迷茫。
爱榭能够感知他人的喜悦和悲伤,她知晓西迪现如今在她的抚慰之下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那种浓重的悲伤和迷茫还是让爱榭感觉到难受,她的语气温柔地看着被太监压制着手臂的西迪,摆了摆手,让那群黑人太监放开西迪,接着则接过草药,雪白温热的手指碾过那些膏状的物体,爱榭试探性地涂抹在西迪的伤口之上。
“很痛苦吧,从大海被捕抓,直到被人类贩卖……你身上的伤口都是奴隶贩子弄的吗?”
爱榭轻轻叹息一口气,她将膏状的草药涂抹完毕,然后伸出手指分开了西迪弯曲的黑色头发……就像是海藻一样的头发遮盖住了西迪脸颊完好的那一面,爱榭分开那些头发,看着被她捧起的脸颊,她柔软的心中泛起了怜惜和伤痛,“在我这里,你不会再遭受到痛苦和鞭挞,所以现在,放轻松,让他们把你的身体清洗干净好吗?”
爱榭柔声道,看着西迪的脸颊放松了下来,她示意那群太监轻轻地为西迪清洗身体,西迪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他伸出了瘦弱的,几乎能看见骨头的如同皮包骨一般的手臂,抓住了爱榭的裙摆,西迪那张一面完好一面腐蚀的脸颊呆愣愣地看着爱榭,然后吐出几个单词,“…谢谢……”
爱榭温柔一笑。
“我会在你的伤口处理完毕之后将你放回大海,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爱榭低头看着西迪的手攥紧了她的裙摆,她小心翼翼的扯回自己的裙摆,然后握住了西迪的手指,“现在,安心下来吧。”
西迪被那群太监轻柔地清洗着,这条看上去千疮百孔的人鱼渐渐放松了下来,他黑漆漆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爱榭,眼神诡异到像是某种恐怖故事里的怪物才会有的眼神,爱榭无奈地叹息,她与西迪对视,直到西迪像是被惊扰一般把脑袋埋在了水中。
爱榭站起身,利姆过来了。
利姆是来提醒爱榭,应该去往迪利拜亚帕夏那里……关于这座城市的那些袭击案件。
爱榭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浴池。
华丽的宫殿,纯白的穹顶,那些浮雕装饰在宫殿的墙面之上,爱榭穿着裙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准备去往迪拜利亚帕夏那里……当然她稍微伪装了那么一番,她此次前去查看那些案件并不想以公主的身份前去,因为她的父王最近病重,王城似乎有些风云,她的兄长最近忙于王室的继承和政治之上的事情,爱榭并不想给自己的兄长还有母后惹麻烦,她虽然穿着依旧华丽,只是并未大摆仪仗。
除了几个侍卫和利姆,其余的人,爱榭并未带去。
爱榭现在满脑子的忧愁——关乎于这座城市的居民的安全,更加重要的是,那些袭击的案件疑似吸血鬼作案。
爱榭去的不巧,她才来到迪利拜亚的府上,就又出现了新的袭击案件。
这次死去的是一位生活在市集之中的流鸢。
爱榭非要跟着迪利拜亚去看,以至于这位帕夏无奈的捂着额头劝导道,“殿下,案件发生现场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但爱榭执意要去,她固执地看着迪利拜亚,甚至是以公主的身份要求他带她一起去。
“这关乎这座城市,我有知晓案件的权利。”
见爱榭以公主的身份要求,淡金色长发的迪利拜亚无奈同意了,他让手下取来白色的薄手套,据说是以蚕丝制作而成的手套上带着淡淡的蕾丝,爱榭戴上的时候,只感觉正正好好,她知道这是以防止她的手上沾染上不净的东西。
迪利拜亚手下的士兵浩浩荡荡,那群士兵们为这两位贵族开路去往那市集所在的案件发生地,爱榭骑在马上,观望着这与王宫不同的世界——城市的最底层。
衣衫不整的男人与女人,各种打骂声,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也许因为是海滨城市的缘故,爱榭甚至看到了在脏兮兮的建筑上晒制的鱼干,有别国来的游客和特拉布宗的居民挤在一起,这狭小的建筑群,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条道路,道路之上的砖块也是缺失的,走上去也许会让鞋子沾染上泥浆,洗衣服的妇女,小孩子,各种各样的人挤在一起——但最热闹的还是案件发生的那个流鸢所在的地方,正聚集着一大群的人。
迪利拜亚手下的士兵强制性驱散了所有挡路的人。
“这群该死的贱民,难道不知道尸体也许会蹦起来袭击人吗?居然还聚集在一起观看!?”迪利拜亚的话语很是高高在上和无情,一派贵族老爷的模样,他淡金色的发丝扎在脑后垂落,头上是白色的头巾,迪利拜亚此时此刻并未穿上盔甲,虽然他所带的士兵装备算是足够完全,但迪利拜亚自信自己的武力值,只是穿着制服,腰间佩剑。
而爱榭听着迪利拜亚这样的话语,叹了口气。
“迪利拜亚,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呀,什么叫贱民?”
爱榭明显很讨厌这群贵族口口声声的“贱民”,虽然迪利拜亚是她的师兄兼好友,爱榭平时也诸多忍让,但是现在爱榭听见了,可不能就当听见了,她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带着些清冷的意味,“人民是帝国的基石,不能用贱民称呼他们。”爱榭的语气虽然温柔,但是很认真。
迪利拜亚轻哼一声,转过去脸。
但也没有反驳爱榭的话语。
爱榭看着迪利拜亚这副样子,无奈耸耸肩。
小巷子的道路不能让他们骑马,爱榭走下了马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而去,迪利拜亚手下的士兵很快驱散了人群……虽然还有一部分人群还在探头探脑,但总算是案件发生的地方被清理开来了。
爱榭提着裙摆走在砖块之上,利姆的视线紧紧跟随着爱榭,爱榭并未在意利姆的视线,她进入案件发生的房间,首先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女人尸体,其次才注意到房间之内,这个案发的现场,并没有血迹。
房间之内,除了杂乱的摆放之外,就是一些药草以及一张床。
死不瞑目的女人正躺在房间的地面之上,身上并无被袭击的痕迹,但是爱榭戴着手套的手查看女人的尸体时,明显看到这具女人尸体生前患有梅毒或者更多的疾病,尸体之上的肌肤已经开始病变,以至于爱榭触摸上女人的肌肤之上看到那些病变的肌肤脸色一变。
“梅毒……”爱榭喃喃自语。
幸好她戴着手套,但这薄薄一层的蚕丝手套是否真的隔离开细菌之类的东西,暂时还不得而知,迪利拜亚取出自己的佩剑翻看着女人的尸体,脖子之上很明显出现的两个洞,以及并没有血液的流淌很明显是类似吸血鬼一类的怪物……但特拉布宗怎么会出现吸血鬼?
爱榭的神色有些闷闷不乐,迪利拜亚则自言自语。
“果然,已经是第十起了……必须尽快把尸体处理掉。”迪利拜亚叫来士兵,准备把这具女性的尸体拉出去焚烧。
爱榭看向迪利拜亚,明显有些不解,“不是应该拉去尸检吗?”
迪利拜亚呼出一口气,他看向爱榭的脸颊,神色之中带着认真。
“如果不尽快焚烧,尸体可是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迪利拜亚看着爱榭欲言又止,但好在爱榭明白自己不是查案的高手,她明白迪利拜亚处理了很多起相关的案件,所以也默许了迪利拜亚的行为。
眼见着士兵们准备去找担架把尸体挪走,爱榭则观察着房间。
她看见房间的床上,有婴儿的襁褓。
‘这个女人怀孕过?’
爱榭并未看见婴儿相关的踪迹,询问女人的邻居,也并未得到答案,只知道死去的女人是一个流鸢,只在家里做生意,据说是被父母赶出去之后来到了这个小巷,还欠着高利贷。
房间里有些燃烧到一半的蜡烛,爱榭歪歪头,她的脑子算不上高智商,但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她,房间里的一切和女人的死因有关。
爱榭环视了一周之后并未再发现别的什么,于是她走出房间,这个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太阳的余温还残存着,爱榭银白色的发丝让那群围观的居民发出了声音,但爱榭并没有发作……她外表的异常带给她的声音,已经让她习惯了。
倒是在人群之中,爱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中握着七弦琴的黎巴嫩男人——和她拥有相同疾病的那个名叫亚度尼斯的男人正在人群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爱榭的方向,察觉到爱榭的目光之后,亚度尼斯朝着爱榭露出了笑容。
爱榭的惊喜溢于言表。
她的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容,走向亚度尼斯的方向,“真巧,居然又见面了!”
爱榭的声音是欢喜的,以至于她并未看到一旁利姆的黑脸和别扭。
亚度尼斯的金眸扫过利姆阴沉的脸颊,他目光沉静,看向爱榭的时候,才缓缓临露出了笑容,一手握着七弦琴,穿着白袍的亚度尼斯对着爱榭柔声道:“又见面了,殿下。”
亚度尼斯专注地看着爱榭,他依旧是完美的模样,脸颊光辉得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光明神阿波罗,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袍,但亚度尼斯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鹤立鸡群——他身材的高挑和完美的脸颊让他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如此光辉且完美的男子,周围围观的居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亚度尼斯幽静地站在人群之中,如同遗世独立。
那时的爱榭并未察觉亚度尼斯的异样,她心中被喜悦充斥着,她仰起头看着亚度尼斯,脸上是温柔的笑,“真巧啊。”爱榭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明明她一直是被追逐的那个,但是心中涌上少女的春意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对于第一次拥有喜爱之情的爱榭来说,她只觉得自己精神恍惚却又心满意足。
“……啊,你是听说这里出事了,所以过来看的吗?”爱榭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这里很危险。”爱榭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脸颊带着微微的红色,像是个普通的少女一样不免为自己喜欢的人所担心。
“我是为你而来。”
亚度尼斯凝视着爱榭,忽然冷不丁说了这句话,爱榭愣了愣,亚度尼斯半垂下白色的睫毛,金色的眸子像是盛满了阳光,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为你而来,我的殿下。”
“……”爱榭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亚度尼斯,许久之后,她才发出声音,“谢谢……”
她脸颊羞红,以至于一旁的迪利拜亚帕夏用力咳嗽了一声,爱榭才如梦初醒。
迪利拜亚看向亚度尼斯,眼眸之中带着挑剔的神色。
迪利拜亚哪能不明白爱榭的模样完全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但他特意咳嗽就是想提醒爱榭,他还在看着,他们还在忙着别的事情,这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况且……身为公主的爱榭的婚姻注定是政治联姻,哪怕那位和爱榭同样白发金眸的男子是外国的贵族,他们也无法在一起。
亚度尼斯的装扮明显不是奥斯曼人。
爱榭用微微凉的手指捂了捂自己的脸颊,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她大大的眼睛随着脑袋的偏过而目光转移,士兵们此时此刻已经将尸体放上了担架,爱榭看着担架之上的尸体,想起一条无辜的生命的死去,爱情带来的喜悦此时此刻被冲淡了一些,她微微叹息着,合上了眼眸。
而后睁开。
爱榭看着那苍白的尸体,眼神忽然有些异样。
……是错觉吗?
刚刚她好像看到了尸体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
爱榭不免想起了之前收集资料的时候听到的那些传言……比如那些死去的尸体会自己跑起来在黑夜里袭击路人什么的,爱榭紧紧盯着女人的尸体,直到她确认那女人的尸体确实动了动手指,于是下一刻,爱榭当即尖叫了起来,“——尸体动了!!”
就在爱榭的尖叫下一秒,那女人的尸体从担架之上坐起——诈尸了!
但是更加恐怖的是,这女人的身体……本应该死去的身体里面那些骨头在扭动着,只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扭曲的尸体瞬间变化为恐怖的怪物,而那些抬着担架的士兵下意识的尖叫着逃离,爱榭还在呆愣愣地看着那扭曲的尸体朝着她袭来——
下一秒,爱榭被亚度尼斯拉进怀里。
亚度尼斯伸出了手,他握着的七弦琴正正好好塞进死去女人尸体张开的嘴巴里,那些一瞬间变得尖锐的牙齿咬碎了亚度尼斯的七弦琴,但搂着爱榭的亚度尼斯只是冷静的,面无表情地伸出腿将女人的尸体踹开,其力度之大,跳起来打人的尸体甚至被揣在泥土墙上导致墙面破损,砖块四溅。
迪利拜亚已经朝着尸体攻击而去了——这位曾经在王宫学习过剑术以及少数驱魔术的帕夏拔出了自己的宝剑,伸出手的动作极其优雅,其剑锋与尸体尖锐的指甲对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迪利拜亚招呼自己的士兵回来,剩下的士兵总算是找回了理智。
这个世界是有异族的,即使是攻击性强烈的怪物也不是没有抓过,只是之前的士兵们被跳起来打人的尸体弄的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害怕,但是现在迪拜利亚的剑压制住女人的尸体之后,士兵们总算是找回了理智。
驱散周围的人群……当然不用士兵们驱散,那些尖叫着害怕的人群就全部逃离了。
士兵们握紧了枪,对那扭曲的尸体压制而去。
“非童贞者被吸血鬼吸食之后会变成怪物……”爱榭看着被迪利拜亚一剑穿心的女人尸体,想起了自己在书籍之上见过的那些资料——脖子上的小洞,被抽干的血液,跳起来打人的尸体。
没错,确定是吸血鬼的所作所为。
特拉布宗来了吸血鬼。
迪利拜亚从士兵那里取来了火,只听见变为怪物的尸体的尖叫声……那扭动的尸体很快在火焰之中渐渐凝固,迪利拜亚冷着脸看着逐渐被烧黑的尸体。
眨了眨眼睛,这位帕夏明白自己的麻烦来了。
爱榭看着燃烧的火焰,她被亚度尼斯松开,她心有余悸地朝着亚度尼斯道谢,而这温柔优雅的黎巴嫩人则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受到惊吓了吗?”
爱榭嘴唇动了动,眼神带着些被惊吓之后的木然,但马上找回了些理智,她朝着亚度尼斯行礼,而后开口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你的琴,我会赔给你的。”
“琴只是小事,您没事就好。”亚度尼斯温柔地看着心有余悸的爱榭,接着转头看着燃烧的尸体,声音有些意味深长,“看起来,这座城市混入了邪恶的存在……比吸血鬼更加邪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