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真睡不着,哪儿哪儿都疼,最疼的地方,无时无刻的提醒他,日后再也做不成男人,他已经与宫里头的阉人无异。
他叫喊着,可是一叫喊,就牵扯到伤口,他稍微一动,也会牵扯到伤口。
疼得他死去活来,痛不欲生,他一时想着这么疼,不如死了算了,一时却又贪恋活着,没人能真的去死。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只要有人走进来,都会被他叫骂出去,久而久之,那些个从前与有了首尾的爱婢也不敢到他眼前来。
九歌却日日来,公主如今进了感恩寺祈福,她这边替公主日日关怀驸马一二句,是不能落下的。公主府要拿出个态度来,即便驸马伤了,公主也不曾嫌弃驸马。
九歌例行带着公主府熬好的补品前来,她要来,孙家人还真没理由拦着她,公主是孙家媳,可又是君,她派人来关怀驸马一二,若真去拦,岂不是惹外头非议。
她刚走到孙显真院子门口,开门的奴仆一见着是她,立时就慌慌张张想要关门。
“关门做什么,看不见是公主府来人吗?”跟着来的飞羽卫抵着门,呵斥道。
“九歌姑娘且等一等,驸马正在房中上药呢。”奴仆感觉寻了个借口。
九歌颔首,“这是要紧事,我们等一等便是,无妨。”
里头传来鬼哭狼嚎的动静,那哭声听上去倒像是稚儿的哭喊声。
九歌等了快有一刻钟,奴仆才将院门大开,把人给迎了进去。
孙显真的屋子充斥着药气,而孙显真自己背过脸,根本不看她。
九歌也不管如何,让人放下汤,“驸马,公主如今在感恩寺为您祈福呢,若是上天看见公主诚心,您必定是能早日好起来的。”
“这是养生汤,驸马趁热喝了吧。”
“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来送汤,再安慰安慰孙显真就离开。
今日离开时,刚出了孙显真的院子,就撞上了着急忙慌走来的孙母。
“见过夫人。”九歌停下。
孙母缓了缓心情,耐着性子与她说了两句,方才各自走去。
孙母进了孙显真的院子,才道,“可有被她看见?”
“不曾,奴才寻了个借口,让她等了等,趁着这个时间让陈姨娘抱着孩子从后头林子里出去了。”奴仆回答着。
“这便好,这便好,此事定要瞒的死死的,不能让公主府知晓半分。”孙母放下了心,还不曾进屋子呢,就听见里头传来碗碟砸碎的动静,她连忙推开门走进去一看,地上碎了一地,混合着汤水的瓷片。
孙显真歪着身子怒吼着,“滚出去,都滚出去,她要害我!她要害我!她一定下了毒,她一定是在里头下了毒!”
“我儿,你受苦了,你且忍忍,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孙母心疼坏了,上前搂抱着孙显真,“娘一定会为你报仇。”
孙显祖从衙门回来,他脸色不大好,“母亲,都说了今日就把孩子送走,为何还留在家中?”
“你弟弟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他送走,你是要他绝后吗!”孙母歇斯底里指责他。
孙显祖头疼,若非是猎场那一出,他们如今怎会如此被动,家里头的人也只会添堵,让他们不要添乱,还哭到太后面前去了,太后如今哪里有心思管他们这门亲戚是死是活,皇帝如今还病着呢。
而且戚相暗中调查猎场之事,势必是会查到孙家头上来的,若没有牵连到皇帝还好,可此事当真是牵连到皇帝,而且也没能查出谢云归在公主府的痕迹。
这件事是不是公主故意引他们上钩已经不得而知。他们如今没有牵绊公主的把柄,还落下了猎场上的罪证。
此番,可谓是满盘皆输。
可他们到底输在哪儿?
输在了轻视公主吗?
公主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就将他们孙家套了进去。
“娘,我不是让他一辈子都不能认祖归宗,可您觉得现在合适吗?”
“三弟如今这样,若是让公主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咱们一家人还活得了吗?”
“您就别添乱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今夜就送他离开,您也不要再往宫中递消息。”
“娘娘已经对咱们孙家不满,若是彻底离了心……您自个儿想想吧。”
孙母被长子训的面红耳赤,“你,你个不孝子,我是你亲娘,你怎能如何和我说话?”
“娘,您就听儿子的一回吧。”
孙显祖心中疲倦,陈氏女和那个孩子,再留不得上京。
他安排好了车辆,也安排好了一应人手,不顾孙母的愤怒,打算天将黑时,城门落锁之前将人送走。
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孙显真知道了他的儿子要被他大哥送走,在床榻上躺了那么多天的人,竟是站了起来,跑到他面前,红着眼,眼睛里头全是恨意“大哥,你也要害我吗?”
孙显祖已经累得不想与他说话,“扶三少爷回房。”
“我不回去,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你不嫩带走他!”孙显真被两个人按着都按不住,一定要去抢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陈氏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三少爷。”
孙显祖示意,孙家下人把该往房里拖的人往房里拖,把送走的人给强制押进了马车中。
孙显真怒吼着,“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大哥,你害我!”
孙家吵吵闹闹。
上京城的夜幕逐渐降临,城门快要落锁时,却有一行人打马疾驰进入上京。
孙家的马车靠了边,等着那行人全部经过,他们方才继续前行,只耽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再打开马车门去看,里头只有昏死过去的陈氏,襁褓中的小少爷不知所踪。
孙家下人吓的屁滚尿流,“快,快回去告诉大少爷。”
*
匆匆入京的一行人,是为献药而来。
小皇帝高热不退,太医院束手无策,而献药者,乃是戚家旁支,据说得了一味神药,而今献上。
“此药,名长生丹,有起死回生,百病全消之功效,百越当地已经传遍了,赫连一族族长病重将死,用了此丹便起死回生,如今还活的愈发硬朗。”
送药之人,捧着药匣,红色绸布之上放着两颗鲜红的丹药,丹药无香,但泛着光泽。
戚相自然是不会让这种药直接就进了小皇帝的口,那戚家旁支便道:“不如先找一位濒死之人先试药,看看药效?”
这话不假,从天牢之中提了一位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囚犯,当场喂下,隔了半个时辰,此药竟当真见效,那囚犯清醒了过来。
此药还真是有用。
“快给我儿服下,兄长您还在等什么?”太后大喜过望,这药有用,那想必她儿的病症也有用。
“不可,娘娘莫急,此药见效神速,总要多观察两日才对。”戚相不想这么快就给小皇帝喂药。
“兄长!”太后焦急了这么多日,她不理解为何不能直接用。
外头也有人来拦,肃王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小皇帝病了,他这做皇叔的日日入宫探病也说得过去。
他也听说了长生丹一事,直截了当就进言,“此药不可随意试之,陛下龙体,重中之重,如何能轻易就试这来路不明的药?”
戚相在旁,与肃王持同一种意见,“娘娘,再等几日也不迟。”
“如今陛下的病情已有所好转。”
“你们。”太后恨了一声,默默垂泪。
长乐公主祈福困在感恩寺,肃王入宫不让小皇帝服用那来路不明的长生丹。
这二人好像都在将自个儿从狩猎那日的意外中摘出来。
在戚相派人查猎场一事的过程中,孙显祖终于找上了他,将那日他们为了设计谢长流,而改了路标一时明明白白劝交待了去,他也努力将孙家给摘出来。
“侄儿当真只改了东南方位上下一里地的路标,又安排了一行人在那儿埋伏,但绝无谋害陛下之心呢。当时侄儿一行与陛下一行一南一北入的猎场,隔着好几里地呢。”
戚相震怒,“蠢不可及,就算公主是蠢人,公主府上下都是蠢人不成?谢云归即便是藏身在公主府,公主又怎会带他一同前往猎场?”
“是侄儿错了,还请相爷恕罪。”孙显祖自是不能说,即便那人不是谢云归,一个与公主不清不楚还被正大光明带在身边的男子,在猎场中伤了或者是闹出丑闻来,公主绝不能全身而退。
可如今是孙家丑闻缠身,难以在上京的街头巷尾销声匿迹,公主全身而退,连皮毛都不曾伤到半分。
*
裴雁回祈福,是真祈福,每日三日茹素,按时诵经礼佛,可见诚心。
宫里头隔了五日,太后才派人前来,是符成兆领着一群宫人,“娘娘说公主一人在感恩寺中为陛下祈福,她心中惦念的很,特意派奴才等人前来侍奉公主,一同为陛下祈福。”
“娘娘自有一颗慈母心,你们自今日起,便随本宫一道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裴雁回神色淡淡。
“是,公主。”符成兆领了令,自是安排宫人们去安排住宿。
多了人日夜在旁,裴雁回却没觉着有什么异样,整日里做什么,旁人愿看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