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浸了蜜，在蝉声里缓缓流淌。他们开始习惯彼此的存在，渗透进假期的每一个缝隙。
有时是在图书馆。林湛看书，顾昭就坐在他对面，戴着耳机看漫画，脚在桌子底下无意识地轻轻晃着。偶尔林湛抬起眼，能看到顾昭咬着笔帽，对着搞笑情节憋笑憋得肩膀发抖的模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毛茸茸的发顶跳跃。
有时是在林湛的房间。窗外的香樟树把浓绿的影子投在书桌上，风扇摇着头，发出规律的嗡嗡声。顾昭霸占了林湛书桌旁的那块地毯，靠着床沿，摊开一堆试卷和参考书，美其名曰“感受学霸的气场”。遇到难题时，他会用笔尾轻轻戳林湛的小腿。
“林湛……”他拖长声音，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林湛便会停下笔，从自己的世界里暂时抽离，俯身过去看他的题目。他讲题时声音很低，条理清晰，顾昭有时会走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和因为专注而微抿的唇线。
“懂了没？”林湛讲完，抬眼看他。
顾昭猛地回神，忙不迭点头：“懂了懂了！”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林湛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重新坐直身体，只是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一个闷热的黄昏，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瞬间天地间一片混沌。他们刚从一个旧书市场出来，被困在路边便利店的屋檐下。
雨幕如织，水汽混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开来。街上的行人仓皇奔跑，车辆驶过，溅起高高的水花。
顾昭站在林湛外侧，下意识地替他挡住了些被风吹进来的雨丝。他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帘，忽然说：“我小时候最怕这种暴雨天，总觉得世界要被淹没了。”
林湛看着他被雨气濡湿的肩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昭又笑起来，指着路边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野草：“你看它们，像不像在跳舞？”
他的思维总是这样跳跃，从恐惧到欣赏，只需要一瞬间。林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些柔弱的草叶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摆，确实有种顽强的、近乎癫狂的生命力。
雨渐渐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天空的一角透出夕阳的金光，与尚未离去的乌云交织成一种奇异的、瑰丽的色彩。
“看，彩虹！”顾昭惊喜地指着天际。
一道淡淡的、七色的虹桥模糊地架在空中，像是一个羞涩的承诺。
空气被洗刷得无比清新，带着凉意。顾昭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头看向林湛。他的眼睛被雨后的天光映得格外亮，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还沾着几点细小的水珠。
“林湛，”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个夏天，是我过得最慢的一个夏天。”
也是最快乐的一个。他没说出口，但林湛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
林湛的心像是被这雨后的风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顾昭，看着这个闯入他安静世界、带来光和声响的少年，看着他在暴雨后的彩虹下，对自己说，这个夏天很慢。
慢到足以让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顾昭，而是拂去了旁边便利店玻璃窗上凝结的一层水雾。水珠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世界的倒影，却让眼前人的轮廓更加清晰。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雨停了。彩虹渐渐淡去，但天空留下了一片干净的、温柔的蓝。他们推着自行车，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轻响。
路灯一盏盏亮起，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破碎的光影。
这个夏天确实很慢。慢到每一个瞬间，都仿佛被无限拉长，足以刻进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