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远又重新发动了车子,音乐声放得更大了些,仿佛是在用音乐掩盖他方才的怒意。
针叶不懂,但他这样粘在衣服表面危险极了,一不小心吹起一阵风,或纪远弯个腰,他都有可能掉下去。
于是他灵机一动,在纪远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往上爬,爬着爬着,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好去处——纪远的衬衫口袋。
他趁纪远身子跟随音乐摇摆,无暇他顾,便一骨碌直接翻进了口袋。
知道自己的叶身不如其他植物的叶片柔软,他还挺贴心地没有靠在纪远的胸膛,而是靠在口袋另一侧。
“这下,不会把这个臭人类跟丢了。”针叶大松口气。
针叶离开树身已经一天,这天内他又多次使用灵力,内力消耗过多,又没及时补充养分,此时的他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在传来纪远淡淡体温的口袋中,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化形成了人,一个与纪远长相极其相似的男人,紧紧拽着他的手,面目狰狞,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脖颈……
针叶猛地翻起了身,叶身不住颤抖着——被吓醒了。
睡懵的针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在哪,便像没头的苍蝇般旋转着叶身,一不小心转晕了脑袋,踉跄着贴上了纪远的胸膛,忽而又被滚热的体温烫得飞起。
“我操,着火啦!”
他终于被烫醒了。
针叶立马攀着口袋边沿探出脑袋,想瞧瞧这人类把他带到了哪。
只见对面站着一个老人,脸上的横肉就像条条山脉,深不见底。
老人似是展示他的一口好牙,笑得有些渗人。
“秦爷爷,您好,我是纪远,纪忠德的孙子。”
纪远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胸口的震颤差点将趴着口袋偷听的针叶震回原地。
只见那位老人一脸热情地将纪远迎了进去,也不知是不是针叶的错觉,纪远进门的一瞬间,那老人似乎还和他对视了一眼。
针叶:“……”
别是一个能看见我的人吧!被沈奶奶听到讲话就够害臊了,别再来个人看见我这幅德行了!
针叶心里暗暗祈祷。
纪远被老人带进屋里,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老人又忙为他端来了杯水。
纪远没喝,将水杯攥在手里。
针叶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默默舔了舔嘴角,他这才知道自己一路上的无力感哪里来的,渴的!
他可是棵小小树哎,不喝水自然……自然会渴死!
“秦爷爷,您可还记得我爷爷纪忠德,五十年前你们曾一起去海市考察过。”
纪远直奔主题,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寒暄上。
“记得,当然记得!”秦天涯始终笑着,细小的眼睛藏在耷拉下来的眼皮底下,说话时嗓子眼里似乎卡着口痰,不上不下,听着让人难受。
针叶第一次见这样的人类,长得没沈老奶奶好看,声音也没纪远好听,看向他的眼神也怪怪的,他总觉得这人让他很不舒服。
“那秦爷爷,当年的事您可还记得,能不能将事情原委跟我讲一遍?”
纪远显得很有礼貌,显然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时的恣意潇洒。
针叶算了算时间,进来这个叫秦爷爷的家里半个钟头了,纪远没有拿出烟抽一口,要是他一个人单独在车上,这个时候他就该灭了第二根烟了。
“虚伪的人类!”
针叶抬头瞥了眼纪远的下巴,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当作是对纪远人前人后两个模样的不屑。
“小伙子,你和你这朋友关系不好啊?”
秦天涯视线转向纪远胸口的位置,挪起身,绕过沙发前的茶几走到纪远身前,弯下腰死死盯着纪远的左胸口。
纪远左右看了两眼,没明白秦天涯的意思,又被他这样盯着,从脚底生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眼见秦天涯就要得寸进尺般蹲下来,他眼疾手快扶起秦天涯,长腿一蹬便站了起来。
“秦爷爷,我没带什么朋友啊。”
“有!怎么没有,你刚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长得白白嫩嫩的,还挺俊!”
纪远:“……”
针叶:“……”
见鬼了,怎么除了纪远那个愚蠢的人类,谁都看得到我啊!
针叶被吓得直接脱手任叶身自由落体,沉入袋底。
纪远转了一周,也没看到除了他和秦天涯之外的第三人。
于是视线又转到秦天涯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这秦天涯穿着一身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颇有一番医生的风范。
刚才进门后着急从这老人口中探出点当年的事,纪远也没太注意观察。
现在想想,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独自在家,穿着白大褂,还胡言乱语。
怪,太怪了!
“既然秦爷爷不想告诉我当年的事,那我只好另寻他人了,打扰了。”
纪远弯腰行了个告别礼,便转身打算出门,谁知秦天涯竟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和眼神间露出丝丝慌乱。
“别走,别走。”秦天涯语气迫切,“我说,我跟你说。”
纪远:“……”
秦天涯拉着纪远就往里屋走,边走还边像个长辈,关心着后辈的大事。
“小远远啊,有女朋友没有啊?打算何时结婚呐?”
纪远被牵着往里屋深入,这房子格局颇为复杂,一栋平层大别墅,面积大到一眼望不到边,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个房间。
房间与房间之间互不通门,有些房间甚至只有窗,看不见门在哪个方位。无数条走廊相互交错,就像一个迷宫,初次来还真有可能会被绕晕。
“没,没有结婚的打算。”
纪远回答得言简意赅。
在绕过了三四条弯曲的走廊后,秦天涯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
这秦家不仅房子格局像迷宫,就连屋内装潢都很商务简洁风,白色为主,灰色为辅,白黄交替的灯条延续至每一条或弯或直的走廊上。
眼前这道门与此前路过的几道门都颇有不同,前面的门都是木质的,而这一道,却是厚重的铁门。
“这里是……”纪远疑惑看向秦天涯。
秦天涯颇有玩味地一笑,按了面前的开关,铁门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了里面的光景。
秦天涯始终是那副热情的模样,伸手邀请纪远进去。
纪远缓缓走进,只见这室内灯光明媚,比外头太阳还要再强烈些。
而差不多一百平米的空间内,摆满了各种说不出名的器材和设备,活脱像个科学实验室,与秦天涯的穿着倒是有几分适配。
“这……”
纪远不解,秦天涯早年是考古学家,退休后或许自己就爱捣鼓一些东西,弄个实验室在家玩玩也无可厚非,可这与他爷爷纪忠德的事有什么关系?
只是还没等纪远再次开口,秦天涯便将实验室的门关上,屋内灯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殷红的诡异灯光。
“小远远,别怕,爷爷没有恶意。”秦天涯缓缓走近纪远。
纪远自然不会怕,但秦天涯这装神弄鬼的,让纪远有些失了耐心。
他把身后的背包卸下,摔在地上,从容地走到实验室中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好整以暇地盯着跟来的秦天涯。
“说吧,想干什么?”
这与刚才彬彬有礼的样子有些出入,秦天涯盯着纪远有些木楞,但随即他又再次展开笑容,努力让自己更和蔼可亲一些。
“你把你朋友给我,我就跟你说五十年前的海市案。”
秦天涯的笑容在红色光线的渲染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在他再次提到这个不存在的朋友时,纪远已经起身了。
这就是个疯子,他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不信我?”秦天涯抓住纪远的胳膊。
“秦爷爷,我尊重你是个老者,就不把话说难听了。趁我还有点耐心,最好把我送出去。”
纪远的眼神不算和善,秦天涯明显有些怵,但他又看了眼纪远的衬衫口袋,眸光突然发亮,似乎纪远的威胁远不及他所看到的东西。
而口袋里被人盯上而不自知的家伙,自从口袋边沿自由落体后,便开始在口袋底部趴着呼呼大睡,全然不觉外头发生了什么。
“你让我摸一摸你的胸口。”
秦天涯枯瘦的手指抬起,指了指纪远的胸口,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语气多了私恳求的意味。
纪远:“……”老变态!
纪远二话不说,起身便要离去,谁知秦天涯竟封魔了般,一手拽住纪远的手,一手伸向纪远的胸口。
“我靠,你恶不恶心!”
纪远也顾不得眼前的这人是个八旬老人,直接将其双手反扣,摁押在沙发上。
“都一把骨头了,竟还敢有色胆!”
纪远咬牙切齿,没想过他一世英名,竟被一个老头给袭了胸,恨不能将他的骨头当场捏碎了撒着玩。
秦天涯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呜哇叫着,却紧紧握住那只手,嘴角夹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小远远,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要冒犯你,而是……”
“住口!老不死的,别再说话恶心我!”
纪远懒得跟他掰扯,将秦天涯脖间的听诊器取下,三下五除二就捆住了秦天涯的手。
“你这小孩,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快放开我!”
秦天涯双手被捆在身后,整个人被丢在沙发上,头顶着沙发,姿势变扭,不论他怎么叫唤,纪远都不再搭理他。
“好,我说,我说!”秦天涯终于妥协了语气。
“说什么?”纪远居高临下睨着他。
“你衬衫口袋里这东西,是当年海市案的重要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