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用膳,实际上吃的人只有他们两个罢了,沈逾只是浅尝了几口,就又投入到事情里,毕竟他早已脱离凡俗,于是便对鲜美滋味没有什么**,不过午时三刻,便已经整理好了卷轴。
魔界想要增强势力打破三界平衡,扩大自己的领地,于是便想先从人界下手,这一点倒是十分聪明。
因为仙界从不插手凡俗之事,如要掩人耳目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扩张势力,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下手便是最好的选择。
沈逾将袖一挥,便将卷轴收入囊中,届时他会先带回苍虚再同各仙家商议对策。
他向二人告辞,尔后又对赤霄诺道:“你的……”忽然想起诸葛显义也在旁边,或许他还不知道赤霄诺并非凡人,于是又换了一种更谨慎的措词,“你的事情,我会帮忙的,但在此之前请给我一些时间。”
赤霄诺莞尔一笑:“既是仙尊亲口应的,怎么做自然便由你决定。”
而在另一边,诸钩国边境。
“战报战报,前线大捷,胡麝**队溃败。”一人一手持缰绳,一手拿着一只令旗驾着马飞驰而过,叶未晞退让一边,下山之前他就摸清了如今这边大致状况。也得靠二师兄,给自己整理了卷宗。
如今中原这块地,被分为胡麝国和诸钩国。胡麝国是由另外两国兼并而来,因而国力旺盛。诸钩国前两任国君还算贤明,文治武治都未落下,还能和胡麝国抗衡,但是如今这位国君,重文轻武,任人唯亲,话本上昏君能干的事情,他都干了个遍。
而这大好时机,胡麝国又开始在边境上挑起争端,本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的,不知道是不是天不亡诸钩国,出现了一名叫楚河的武将,这才支撑到了如今。
“楚河,”叶未晞低声念叨,吐槽道:“这名字起的好随意。”
叶未晞所在的地方,就是离边界最近的一处城中,说不上繁华,但也不至于冷清。茶馆开着门,下面坐着零零散散的人,台上人响板一敲:“说到上次楚将军,手持一把黑金长枪,一人单枪匹马直冲敌方军营,道一声‘贼首何在’,从那营帐中,走出一人,身高八尺,壮如猿魔,手持铜锤,生的是黑人黑面,披头散发,大声呵道‘爷爷在此。’”
“什么鬼?跟猴子打架?”叶未晞对这种打架的折子没有兴趣,只是再门口听了一小段,转身离去。
那声音还在继续吹嘘着楚河的功绩,时不时台下传来几声喝彩和催促,叶未晞没再管,继续向着走,天色不早了,他要找一处落脚,第二天直接去到前面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要一间普通地客房。”叶未晞找了一家看上去较为整洁地店面进去,冲招呼的吩咐道,被一路引了进屋子。
他运气不错,刚好得了间靠窗的位置,能窥见城外面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戈壁绵延起伏,稀疏的植被在着荒凉之地顽强的生长,却仍旧无法掩盖住这荒凉的气息。太阳西沉,将天空渲染上红色,和着黄色的戈壁,美的凄厉。
“这里的夕阳不好看,”叶未晞想到了在苍虚看到的夕阳,柔和的橘黄光芒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他拉上了窗户,自说自话:“还是苍虚好。”
叶未晞躺在床上,难得正色。他正思索着这次毒的来源,太过蹊跷了些,他竟是追着北上了这么久,都没能摸出一点这个□□。不是他自夸,这人间的毒物不比仙门,一共就那么些,他不说百分百,认出九成九是一定的,但这次……
除非这次的毒,并非来自凡间。
叶未晞不敢确认,他无意卷入任何一场争斗。只想去看看,弄清楚是什么毒,怎么解,就马上走人,至于闹成什么样子,自然有他师兄师姐们扛着。
苍虚山上今夜灯火通明,沈逾坐在主殿上方,让其下弟子点燃琉璃火,不消多时,原本空旷的殿内逐渐燃起几位人影,随着时间流逝愈发逼真,到最后已然和本人无甚区别,且已能开口说话了。
深蓝色的火焰在特制的铜炉里燃烧,五位身影环绕而坐,尔后沈逾率先道:“今日召见众掌门来,是有要事要商议,时候不早了,如有冒犯,晚辈在此先赔个不是。”
如今仙界之中有五大门派,分别是苍虚派,百炼宗,日月门,万花教,以及雁灵海。
一个蓄着黑色胡须的老者急道:“沈仙尊便有话直说吧。”这位便是百炼宗的掌门阚振言。
“我如今得知魔界意图在人界扩大势力,打破三界平衡。”沈逾说着,摊开手中卷轴,略施仙术后便将其中内容布于面前琉璃火上,“如今掌握的情报便是这几处有异动,其余地位是否已经被渗透还未可知。”
万花教掌门卜音尘道:“竟是如此野心,如今魔贼当道,前些年里我们门派也险些遭遇过敌手,如此看来,当要好好准备才是。”
她旁边的日月门掌门笮奇羽也道:“连接各界力量,当是防于未然才好。”
沈逾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提议,“我此次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依沈某之见,我们五门派可以在各自的区域里派遣弟子暗地探查,首先是拔除不必要的危险,另一个也正如笮掌门所说,防患于未然才好,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再向宗门里或是外界相助。”三位长老皆已同意,唯有雁灵海的萧雪萧掌门还在考虑着对策,她开口道:“如今离雁灵海开岛的日子还有半年之久,东海那边,恐怕不能及时出援。”
东部雁灵海十年一开岛,乃是从几百年前便定下来的规矩,不好更改,平日里只能通过特定的传音联系。
沈逾点头道:“这也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如今苍虚弟子众多,在雁灵海开岛之前,我会额外派弟子巡查东部的。”
萧雪微微弯腰向他表示感谢。
“那就多谢沈仙尊相助了。”
琉璃火会结束后,沈逾带着卷轴到了苍海峰中,将其交给了段睿轩,让他好生备份看管,临走之前,段睿轩好像记起了什么,道:“我记起来仙牢内不是还关押着一些魔族的人吗,如此大动干戈,倒不如去碰碰运气,兴许还能知晓些什么。”
仙牢内一片昏暗,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能够保全其身已经是不易,在看守弟子的带领下,沈逾到了一处五年前被关押进来的犯人的牢房,若要说起魔界开始打上歪主意的时间,这个倒是刚刚好。
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被绑在脚手架上,黑色的布衣沾染了鲜血又干涸,早已变得硬邦邦了一片,听见来人的动静后,他自嘲地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道:“定虚老贼,你又来做什么,老子可不怕你……”
饶是谁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师父都是要生气的,但眼前这人似乎也只是单纯的想挑起怒火罢了,看守弟子听见了脸上也十足的有怒气,沈逾招了招手示意他下退下,尔后道:“如你所愿,我师父已经仙逝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枯的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尤显阴森,他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要挣脱束缚,眼见绳索愈发磨细要断裂,沈逾快步上前,看准他要掉下来的时机,一个擒拿按在地上。
而那魔界中人,手上竟不知何时悄然藏了一瓦片,却是没有对他下手,经此一动作划破了自己脖子,沈逾皱眉问道:“你这是为何?”
“终日被关在牢内,早就受够了,本是要留着一口气与定虚再决一死战,没想到他竟早已仙逝,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啊……”
沈逾见他早已疯魔,神智已然不清,便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蓄谋已久,知晓今日会有人前来?”
那人很是不服气,胡乱嘟囔道:“不消多时,你们仙界,人界,都会被我们魔尊一网打尽,疾病,瘟疫,哈哈哈,鸩红羽魔君的毒可不是那么好解的、”
“定虚老贼,你断我修为,捉我入牢,便是要化为厉鬼,我也要和你决一死战……”
虽然不知道那位鸩红羽魔君是谁,但他话里行间中都透露着一件事——魔界有意要散播一种极难治愈的疫毒。
趴在地上的人几近疯魔,沈逾本想继续将他绑在牢内,见他最后已是不治之症的模样,于是叹了口气,祭出流光剑来,欲给他最后了结个痛快。
魔人看到流光剑后,眼里满是止不住的渴望,此时也早已分不清身处何地,面前何人,只是不断重复着当初那份恐惧,嗫喏道:“来啊,来啊……定虚老贼,将你那凌虚剑刺过来,将我就地斩杀,你们仙界之人不都是这番伪善做派吗,哈哈哈哈……”
流光入体,一剑封喉,血液缓缓涌出却又被尽收剑中,变成养育灵气的绝佳养料,流光剑的剑诀是他师父所授,皆有见血后便自主认敌的作用,等到第二次用剑斩杀时,身死之人便会以自身血肉祭剑,而此时所呈现的场景,大抵是此人曾多年前被师父所伤过。
临走,沈逾还特地检查了牢房中并未有异样,由于祭剑,身体会至少留一刻左右失去意识,等到真正魂飞之后,下一世亦能好好投胎转世。
在摸及脉象时,沈逾却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脉象紊乱,大有滞留之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的趋势,他清楚这等伤势并不是自己所能造成的,但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似乎自己在不久前也曾摸见过类似的脉象。
近两日的奔波劳碌让他的思维有些缓慢,在片刻之后,忽然记起了那日在天虞楼内,一个紫衣华袍的俊美男子,坐在地上笑着说他多年前曾因为受伤损害修为而失忆,尔后伸着手让自己把脉。
沈逾瞳孔紧缩,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试图去证实,再要抓起地上之人的手腕确定答案时,对方早已断了气魂归西天。
怎么会……难道说……
他为自己的犹豫感到有些好笑,自己一时居然会因为私情动了蒙蔽自我的念头。
这种剑法,不会错的,天下便只有他师父定虚真人能够使得出来,便是连得他亲传最多的自己也未曾领悟过,更何况这魔人方才所说的“断我修为”,这便是凌虚剑的本领。
如此说来,赤霄诺,也是被自己师父所伤。
出仙牢时,看守弟子见玄玉仙尊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有敢上前搭话。
沈逾忽然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的境地,先前所经历风种种都在告诉他,赤霄诺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本性并不坏,但一个从未做过任何错事的妖,又为何会被师父以凌虚剑法相敌,最后甚至落得个断尾失忆的下场呢?
一面是自己亲身体会到的事实,一面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该相信哪边,他自己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沈逾从来就是一个,一切只相信自己判断,从不会因为外界的言语所干扰的人,自始至终固守本心,当然,这也是定虚真人教导这么多年最希望从他身上看到的。
他拈了个纸音,这是回苍虚之前,他给赤霄诺留下的,上面写道:
【循着纸音来苍澜峰,从今以后,我会每日将一部分修为渡给你,直至记忆找回,恢复如初。】
仙与妖的法力并不互通,每日渡一些,终有一日,这份债务将会还清。
这便是,沈逾的答案。
【浮生图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