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张画像,三位当家,楚屺翻到最后一张,继续注目凝视。
若说叶连青是平平无奇甚至算得上丑陋,这陆凡心长相则是平淡中带一股非凡气质,即使五官并没有亮眼的地方,也让人十分难忘。
这寨子三个当家,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实在很有些古怪。
“这个陆凡心又是什么人?怎么没有关于他的情报?”
参军道:“此人行事低调,大概并未做过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外面的船身轻轻磕磕一下,似乎是靠岸了,楚屺长身站起,看着前方:“已经到了?”
参军忙到:“算时间,明日一早才能靠岸。”
楚屺却不理他,径直上了甲板,参军跟出来一看,船却果真已经停靠在岸边。
这绝不是宁州的码头。参军忙问旁边的小兵:“这是何处?怎么将船开到了这里?”
随船的官兵都忙着自己的活,没人说话,筏子转眼间已经搭好,楚屺率先一人先上了岸,此时夜笼山林,广寒不障,荒岭之中连绵山峰默然矗立。
楚屺提醒他道:“参军再仔细瞧瞧,这是哪里?”
王参军更加仔细观察一番,忽然一惊,不远处那座,似乎正是闹山匪的王不留行山。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参军焦急道:“安抚使!山匪势大,非同小可,您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府衙,从长计议的好……”
楚屺看也不看他,一声令下:“走!”
“殿下你瞧,那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阿峤听了林夙方才那句话,全身肌肉便紧绷起来,他此时分外警觉,五感敏锐,竟在阴暗角落中又看见一个瘦高影,低头悄悄说给林夙听。
林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一时拿不准他的身份,院中很快再次交手,林夙认真观察了此人身手,却发现,这人即使在打斗之中,也时时分心,要往身后瞧一眼,似乎总要保证那人还在原地。
林夙心中了悟:原来他是在保护里面那人。
怪不得他武功这么高,之前却不肯出来
这些女子功夫很强,在任何一个门派中也算精锐,可此时即使用上了剑阵,仍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眼见几人节节败退,有不少人都挂了彩,所有人神情都跟着严肃起来。这次确是她们托大了,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匪寨之中竟也会藏着如此高手。
现在错判形势,若当真不敌,落在这群土匪手中,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阿峤道:“这人说话都费劲,竟也有这般功力。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经脉受了伤,若没有这般强盛的内力护体,只怕此刻早倒下了。”
阿峤大吃一惊。
好强。
“他受伤之后还能有至少不低于六重境的功力……那若是全盛状态。”
“全盛状态下,绝不会低于七重境巅峰。”林夙接过他的话。
“这样一个高手,怎么会甘愿落草为寇,与这一群山匪厮混呢?”阿峤语气中充满惋惜,高手向来爱惜羽毛,并且从不缺名门大派或是朝廷官员的招揽,但往往自矜身份,并不会给人做鹰犬走狗,会来这寨子当草寇,实在称得上自甘堕落。
说话的功夫,场中情形再度变化,十来名女子中只剩下三四人还有一战之力,正在勉力支撑,不过她们打到这个时候,体力早已耗尽,彻底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失败的后果太严重,她们即使浑身浴血,也不敢退缩半步,依旧横剑挡在身前,将受伤的同门护在身后。
“何苦负隅顽抗。”男人声音冷淡,从一旁捡起一把刀,在手中掂了掂,“这时候才用兵器,也不算欺负你们了。”
他提刀抬头,周身气势蓦地一变,杀机隐现,脸上青黑雾气一闪而过,任谁也能看出,这次再出手,便是杀招。
“公子。”
阿峤看向林夙。
他们这次上山,归根究底,目的和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若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了,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阿峤一着急,便下意识求助林夙,在他心中,似乎无论何时何地,殿下总会有办法。
林夙面不改色看向阴影中那人:“你去把那个人给我捉过来,千万小心,别被人伤到。”
“是!”
阿峤一听林夙有办法,喜不自胜,忙施展轻功,悄无声息飞到阴影之中,将那年轻人口鼻一捂,又带回到林夙身边。
阿峤动作好快,等下场那人发现时,这人便已经在林夙手中了。
林夙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匕首,架在这人脖子上,微微一用力,这人倒硬气,一声也不发。
“将他给我放开!”
场中那人刚捉住一人,正要落刀,却发现同伴被俘,连忙止住动作,急得声音在发颤。
林夙倒不疾不徐:“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不肯说话,林夙又将匕首狠狠一压,血痕乍现,他立即道:“叶,叶连青。”
是没有听过的名字。
林夙:“看两位作风,并非法外之人,这匪寨为祸乡里,滥杀无辜,早引得民怨沸腾,即使官府不来,也总有路过的义士路见不平仗义相助,阁下若不想三天两头被人打搅,不如另谋个出路,以你们的本事,什么地方去不得。”
“你说得轻巧……”叶连青还要开口,陆凡心却给了他一个眼神制止。
“阿青……这位公子说得有道理,躲在匪寨之中,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了几声,似乎也有伤在身,林夙反手搭上他的腕间,他虽不通医术,但仅从脉象强弱,也能分辨出此人是否习武。
他搭了片刻,确认这人真不会武,才松开他的手,叶连青冷笑道:“他不会武,你有什么招式,尽管冲我来就是。”
林夙心道,他不会武,自己此刻可同样不会。
阿峤见他蠢蠢欲动,生怕他暴起发难,默默上前护在林夙身旁。林夙倒从容,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将刀放下。
“你们和方才那个大当家不是一路人,不必为他苦守基业,我虽不知两位因何原因藏身绿林,不过想必总有自己的难处。今日你将她们放了,我便将你同伴放了,只要你们就此离开此地,我保证,此后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你们行踪。”
“若你放了他,我却不走,你又能奈我何?”
林夙朗声道:“我信阁下不是这样的人。”
江湖中人信义二字值千金,林夙这样说话,表明是极看得起对方。叶连青虽然不是循规蹈矩之辈,但也确实做不出什么背信弃义之事。
几乎毫不犹豫,他就做出了抉择——这寨子本不是他的,这些女子更与他无冤无仇,场中唯一让他看重的,也只有陆凡心一人。
他将刀一扔,倒有些钦佩:“你明知打不过我,还敢和我做这种交易,不知你是脑子不好,还是过于自信。”
林夙不理他,向唯一一位受伤不严重的女子看去:“带她们下山。”
几人互相扶持着站起来,一一向他鞠躬道谢,相携着往山下走去。
那名女子见同伴都走了,才林夙面前,抱拳道:“敢问公子姓名,我红莲山庄,日后必当重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快些下山去罢。”
这女子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虽还想再说什么,但到底忍住了,冲两人点点头:“我叫易绯烟,公子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到红莲山庄找我即可。”
林夙认真点头:“我记住了,易姑娘。”
易绯烟拱手告辞,见她们都走远了,林夙才道:“阁下如今还是寨中当家,还劳下令,叫现存帮众悉数下山,另谋出路去。”
叶连青当即开口,限所有人一炷香内全部离开山头,不许逗留。
众人迫不得已,只能快速将自己财物收好,出了山门,往山下走去。
见人全走了,林夙朝阿峤一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去厨房取来一桶油,将所有屋子各淋上一些,吹燃一根火折子扔进油里。
火势起初虽小,但有油助力,很快蔓延开。
林夙对陆凡心道声“得罪了”,收起匕首,便跟阿峤一起撤离。
可才到方才山门位置,便看到之前下山的山匪个个退了回来,不要命地往山上跑去。
山上火势已起,焰光冲天,即使后路全然断绝,这些人却依旧不管不顾,仓皇失措地往大火中心跑去。林夙见事态不对,拉住奔跑的一人:“不是让你们下山去么,怎么回来了?”
那人一看见他,大为光火,二话不说,竟拿起刀便向他砍去。
“你这小人,假模假样说那么多,原来是早叫来官兵在山下埋伏!”
身后直劈来一只手打向这人手腕,阿峤将刀震落,又向这人膝盖踢去,趁他倒下,忙牵着林夙躲到了僻静处。
“公子,这群山匪作恶多端,就算有官兵来,也是罪有应得,与我们无关。咱们走吧。”
难道前世真有过剿匪这件事么?是谁在负责?为何他没有听说?
林夙胸中满是疑虑,好在此刻夜深,他们躲在林中,并不会被人看见,他摇摇头,抓住阿峤的胳膊,示意不急。
山路上,一连串火把跟在奔逃的山匪身后,呈包抄之势渐渐围拢,只要追上一个,立即干脆利落拔刀斩杀,动作娴熟,下手果断,手法异常眼熟。
包括他们身上的衣服。
阿峤也看了出来:“殿下,是天羽卫。”
林夙目光凝在动手的这些人身上,天羽军全员精锐,战后改编,只有部分留在边关镇守,其余大多收编为上四军更名天羽卫,职责是守卫皇城。
对付地方的山匪,怎会出动上四军精锐?
来的人并不多,大概二三十个,只负责动手杀人,明显是这只队伍中的主力。
或许是——他们已经换了主人。
林夙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但当真见到重重火光之后,众人簇拥中的楚屺时,依然眸光一冷,压低了眉头。
前世若真是他这时候来志南剿匪,没过多久,安千岳便出现在皇宫,那这中间势必有他的牵线。
所以他这次出来,名义上是剿匪,实则是为三哥做事的。
林夙望着山上火光,忽然之间,有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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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黑风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