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气了,怎么还有蜂子?”
一名土匪听着耳畔的嗡嗡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准备采食物过冬了吧,你用那火把赶一赶。”
先头那个土匪取下挂着的火把,用火焰驱赶飞来的蜜蜂,可蜜蜂受了刺激,不仅没被吓退,反倒更加勇猛地扑腾上来。
“真是麻烦。”土匪不堪其扰,后退几步试图躲开,这只蜜蜂却似乎记仇,执着地上前跟着他,因为受惊,尾刺狠狠扎进他的脖子。
“啪!”土匪这下恼了,一巴掌将蜜蜂拍死,尸体揉碎丢在路上,愤愤骂道,“真他娘的倒霉,平白无故给蛰一下。”
一旁的土匪挥挥手:“嗐,只能自认倒霉了,你还能和它计较阿。”
话音刚落,两人却同时听到一阵分外清晰的嗡嗡声。
他们抬起头去,十分不解地看着正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蜂群,皱紧眉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听声音越来越大,飞得快的,已经扑到两人脸上,冷不丁间将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分别蛰了几下。
伤口刺痛难忍,转眼便红肿起来,两人摸着脸,看着越来越多,怎么也赶不走的蜜蜂,心中渐生恐慌,对视一眼,都十分干脆利落做出决定。
“跑!”
说罢拔腿往寨子里跑去。
此刻的山寨却悄无声息,静得落针可闻。
整个前厅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后山传来一阵模糊的喧闹声。
两个土匪跑到后山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群人,正和寨中的兄弟打得不可开交。
寨子已然遇袭,他们两个守门的,竟然还一无所知,这可是大大的失职!
带着将功补过的心情,两人举起手中的刀,冲往一个正被围攻的敌人后背,准备偷袭。
黑暗处的房梁上,却有一道极好听的声音隐约传来:“瞧,这竟还有两个捡漏的。”
两个土匪同时一愣,脑中某根弦才刚绷紧,尚未来得及反应,膝盖便不知道从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院中正在激战,两人怕给踩成肉泥,来不及追究,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揉了揉还在痛的膝盖,同样来不及思索暗算的是谁,赶紧又提起刀加入混乱的战局。
这会儿功夫间,他们已经看清敌人的模样——竟是一群女子,功夫倒是很俊,但是嘛,毕竟是女子。脆生生,娇嫩嫩,身法轻灵,因此好像风一吹就能折;剑似游龙,下盘功夫一定不够;再说了,女子手劲能有多大?剑法再妙,也扛不住他们整日喝酒吃肉一身腱子肉养成的蛮力。
况且一群女子敢进土匪窝里打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能打成这样,想必也是兄弟们在陪她们玩耍,顺道手底下揩点油水。
他们玩了这么久,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里,两个土匪大为兴奋,同时找准一个近处的敌人,迫不及待往前挤去,只盼着手上能占些好处,若能侥幸一亲芳泽,便更好了。
谁知还没等近身,两个火辣的巴掌拍来,直打得两人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两人火冒三丈,正打算给眼前这人一点教训,突然间脖子上一凉,一股鲜血喷溅开来,洒满青衣。
那女子将他尸体一推,面不改色迎上别的的土匪。
“好漂亮的剑法……这下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阿峤悄悄在林夙耳边说道。
“再等等看看。”林夙把玩着手中的罐子,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那边好像有人。”阿峤忽然从房梁上抬起头。
林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格外魁梧的身形从房间中走出,这人手中拎着两个大锤,衬得他的体型竟有旁人三倍大小,他声音也分外粗犷,说话的时候犹如狮吼,语气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人来找事,没想到还是一群小娘皮,来的正好,老子正好缺下酒菜,等下把你们全片了下酒,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峤一见这人,便道不好:“这人似乎是匪寨中的当家,我听人说他武艺高强,喜爱吃人心肝下酒……她们这下是不是危险了?”
志南府外的运河上,一艘巨大的官船在水面上平缓前进,虽已是深夜,船上依旧灯火通明,将水面映得流光溢彩,一片璀璨。
船上的人是此次剿匪的主将,他不休息,自然也没人敢去休息。他房间的灯不灭,满船没一个人敢先灭灯。
船上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已换了便装的年轻官员看着手中的地形图,上面画着通往匪寨的上下山道路,以及匪寨之中三位当家的画像。
“这寨子半年前由大当家杨通创立,当时还不成气候,这两个月之中却迅速壮大,吸纳了匪徒百名有余。可你们说这杨通有勇无谋,传闻中爱吃人心肝下酒,可谓恶贯满盈,何来威信短时间收服这么多的小弟?”
这人年龄不大,说话时态度总有几分漫不经心,一旁的参军面色恭敬,心中却腹诽道:这毛头小子运气好,抱的大腿够粗,从前跟着五殿下闯出不少军功,现在五殿下尸骨未寒,不知怎么又搭上三殿下的门路,真可谓墙头草中的墙头草,看来混迹官场靠的只是这手左右逢源的本事,这次不知脑子被哪只驴踢了才来干剿匪这种苦差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朝廷不派人就算了,好不容易派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愣头青,那黑风寨上的土匪头子难道是吃素的?现在不仅剿匪的压力依旧落在自己身上,还要想方设法保护这位愣头青免得有个三长两短。
这差事本就难办,如今更是苦上加苦。
参军愁得皱纹都深了几分,饱经沧桑的脸上更多出几分忧郁气质:“回楚大人,听说是他后来拜了两个结义兄弟,想是这两人从旁协助。”
楚屺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将其中一张单独取出:“你说杨通心黑手辣,力大无穷,可在这寨中武功却算不上最高。这里面武功最高的,莫非,是这个叶连青了?”
“楚大人怎么知道?”参军脱口而出,自然不敢真让他解释,忙道,“这叶连青是两个月前和三当家陆凡心一起加入黑风寨的,据线人说,此人看着不起眼,武功却奇高,连杨通都不是对手。他当时打赢杨通,举寨震惊,不过这人没有野心,倒是甘愿认杨通当大哥,屈居第二了,否则只怕寨子里自己就先乱了。”
楚屺仔细端详着上面那张平平无奇的丑脸,武功不凡,却甘愿落草为寇,甚至屈居人下。
这人图的什么呢?
有杨通加入战局,匪徒们气势一震,更加卖力地打杀起来。
其中几名女子互相换了个眼色,突然一起聚上去,围着杨通,摆开剑阵。杨通见她们几人都来围攻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傲然道:“用不着分先后,一起上罢!再来十个你们,也碰不着老子一根汗毛!”
林夙见状笑道:“不用担心,这人打不过她们的。”
交手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群女子动作好快,剑势凌厉得如沧浪之水,急攻缓收,搭配默契,五人将杨通牢牢包围,并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但这贼首丝毫不惧,两柄铁锤舞得虎虎生风,长剑凌厉却太过薄软,总是难以克制大锤。
阿峤满是疑虑,不懂林夙为何做出这般结论,在他看来,那几名女子虽然功夫不弱,但杨通一身神力,肌肉练得犹如铜墙铁壁,如此大的差距,并非内力可以弥补。
“这土匪头子练的外家功夫,虽然天生蛮力,但内力相当薄弱。他能练出这个块头,自然有先天禀赋加持,但这天赋同样也是阻碍,让他难以攀登更高的境界——但凡高手,要想做到超凡入圣,都必须内外同修才是,绝不能过分失衡。”
阿峤道:“公子见多识广,说的定不会错。”
林夙不再说话,又看了一会儿,才道:“快看,他要输了。”
只是说话功夫,院中情形便急转直下,剑阵中的一人终于找到他的弱点,足尖一点,飞身上前,直攻此人面门,其余四人并未停歇,及时调整了阵型,各自攻其面门和下盘,杨通左支右绌,最终抵挡不住来人愈发凌厉的攻势,双锤间露出了一个破绽,女子抓住机会,飞身上前,长剑霎时穿透空隙,直刺心脏。
一剑贯穿胸膛,巨大的人影停滞下来,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女子反手将剑抽回来,小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地,一旁的女子见状,立即喊话众人:“土匪头子已死,若有识相的,立即投降,滚下山去,可免一死。”
众人骚乱了片刻,却没人照做,只望着她们身后那间安静的屋子。
“哈,哈哈哈哈哈。”一道断断续续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几人察觉不对,连忙转身,警惕盯着身后那道阴影。
来人似乎有些有气无力,但因为听到了太好笑的笑话,笑得气都接不上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继续用中气不足的声音道。
“难道……还真当我们黑风寨无人……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将寨子挑了?”
说话间,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男人从阴影之中走出,这人体型瘦弱,面色苍白,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他气息分明平缓,听起来却像时不时要断上一下,好像重伤或者重病之人垂死之态。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病的痕迹。
阿峤低声道:“他们老大都死了,这人不仅不跑,反倒出来挑衅,难道他认为自己比那大块头更加厉害?”
林夙眼神一沉:“你说得不错……这人远比方才那大块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