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既然不是血影教所为,这案子的真相,又更加扑朔迷离了。

林夙见他言语间心事重重,显然这事也困扰他许久,他与陆凡心二人彼此相伴,相依为命,这些事永远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也没一个人可以商议了。

林夙想听他说出更多内情,循循善诱道:“那暗室就是你们下棋的地方吧,你们瞒着旁人,躲在暗室之中对弈,谁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不错……”叶连青果然打开了话匣,“每日入夜之后,他就假装就寝,实则偷偷来到暗室与我下棋,有时我们一局棋可以下到天亮,直到精疲力尽,才留着残局回去睡觉,我俩就连睡梦之中,想的都是那一盘棋局,第二日一醒来,总会灵光乍现,想出些不一样的下法来,那段时间,我们彼此的棋艺都突飞猛进,与旁人再下,都觉索然无味,下棋自然也是棋逢对手才会有趣。”

林夙沉思:“你为了和他下棋,甘愿叛出血影教,他同样瞒着家人,暗中与你来往……会不会你们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出手惩戒陆家?”

自古正邪不两立,若陆凡心私下和叶连青有交往的事被人知晓,自然会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

“若真是这个理由,也得先警告阿心,让他先断绝与我的往来,他若不从,才会动手,不会像这样直接便出手灭门了。况且我们的事,据我所知,并无一人知晓。”

那唯一的解释,还是为了《平天策》了。

“陆公子现在何处,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他?”

叶连青本要杀人,不知不觉间竟与他说了这么多,现在对方得寸进尺,竟然还要去见阿心,他脸色微变,心想这人未免太不把将自己当外人了。

他正要出言讥讽一番,再动手了结了此人,林夙看他手掌微动,真气凝结,知道他还是要动手,只假装不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暗室里的那局珍珑棋,你们解出了么?”

叶连青刚抬起的手又暗暗停下:“那局棋是我与阿心下得最久的一局,局中既有共活,又有长生,劫中含劫,复杂无比,或许本就没有解法。”

林夙笑道:“你们若真觉得没有解法,又怎么会将残局一直留在那里?我看,这棋局分明是有解法的。”

叶连青眼神微动,再次打量林夙。

那局棋确实至今还在困扰他们,两人即使逃跑之后,隐身匪寨,也时不时还要将那棋局摆出,推敲下一步该如何走,可越是思考,越觉得无解,心里隐隐觉得必定有个解法,但也并不觉得旁人能解得开,所以也就不足与外人道也。

没想到这个前几日才看过残局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叶连青虽然不信他能做到,但依旧生出浓重好奇心,若不听到答案,只怕他死了也难甘心,况且这个答案也是陆凡心在期待的。

林夙察言观色,知道他内心已经动摇,趁热打铁道:“先让我见一面陆公子,我告诉你们解法,若之后你还想杀我,我绝无二话。”

“我可以答应你!”叶连青很快做出抉择,“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解法,我不信你只看了一眼,真能解得开棋局,若答案不对,你知晓后果。”

林夙勾起唇角,十分爽快道:“我信阁下为人,先说也无妨……”

他正要开口,忽见叶连青脸色一变,看向一旁树林:“有人来了!”

林夙被他再次将哑穴一点,抓住飞走,两人隐入树林之中,不过片刻,只见一个身型高大的人影手中提着一个人飞来,落在他们之前站立的那片空地上。

那人将那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借着月光,林夙一眼认出被抓那人竟是白榷,顿觉诧异,扭头看向叶连青。

没想到他没抓白榷,白榷却被这人抓了。

白榷“哎哟”一声,揉着被摔疼的胳膊站起来,瞪着面前的薛鹤尘,却也不敢发火,问他道:“不是带我去见师父么?这是哪里?”

“怎么,你迫不及待想见他了?”薛鹤尘从白榷身旁打量了一圈,听见这话,俯身到她耳边说道。

白榷被他吓得汗毛倒立,也不敢跳开,硬着头皮道:“不瞒大师兄说,我早先没见到大师兄还罢了,今日一见到大师兄,倍感亲切,思乡之情汹涌澎湃,对师父他老人家的想念更是、更是……”

“小师妹肯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你一走这么久,血影谷总像少了点什么,大家也是很想你的。”

白榷听他言语软化,虽然不信这魔鬼一样的大师兄真会对自己有半点思念,但这毕竟是好兆头,惊喜之下,攀住薛鹤尘袖子:“我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后来越想越是后悔,只要师兄在师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往后一定为大师兄当牛做马!”

“我是很想帮你的,不过,你泄露我教**,联合外人要剿灭我们在志南府的据点,这事师父已经知道了,你说我如何帮得了你?”

白榷一听竟是这事,大笑一番,得意道:“大师兄放心,我给他们的是假地址!我对师父忠心不二,怎会出卖他老人家?此前宣扬那些事迹,也不过是替我血影教在中原扬威,让他们知晓我血影教的厉害罢了!”

其实是那地址写得模糊,一来怕对方过河拆桥,二则被发现也可以推说手滑写错了,三就是她对血影教恐惧甚深,为防发生今日的情况,所以事先留好退路了。

“原来如此,师小妹可真是蕙质兰心。”薛鹤尘做恍然大悟状,手中却趁她不备陡然出手,将她左手手腕一抓,拇指重重按在她腕间大陵穴上,白榷吃力之下,一声惊叫,拳头松开,一把白色粉末飘落出来。

“这是什么?”薛鹤尘抓起她的手腕,将留有毒粉的手掌举起,“师妹手中,怎么会突然多出一把‘鬼遮眼’来,真是咄咄怪事。”

他阴气森森看着白榷,手掌中却暗暗用力,白榷腕骨险些被捏碎,咬着牙关,才勉强没有尖叫出声。

“说,东西放在哪里了?”

薛鹤尘将她往面前一拉,白榷痛得泪花都要挤出来:“在……在我腰间……一个口袋里……”

她虽然还有一只手能动,但若让她这手一探进怀中,就难免要想办法再暗算他,薛鹤尘也不顾男女之别,伸手摸向她腰中,片刻之后,摸出一个酒杯来。

薛鹤尘看着酒杯,嘴角含着丝冷笑,另一只手却再次捏紧,将白榷拉上前来。

白榷吃痛,知道他这是不满意,忙道:“那株百年魂邪草已经被我泡好了酒……只待七七四十九日满就可以饮用。酒的位置只有我知道,大师兄饶命!”

魂邪草三字一出,叶连青身形微动,林夙忍不住侧目。

听她这样说,薛鹤尘才终于满意,将手劲松开,白榷惊魂甫定,这时候已经知道是这大师兄想要截胡,抢走东西了,说什么师父来了的鬼话,只是为了吓唬自己。

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自己师父,只要他不在,旁的都还好,她天生胆气壮,这会儿垂下头,眼珠子又提溜乱转起来。

谁知薛鹤尘冷笑一声,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药丸,不由分说递到她唇边。

“吃下去。”

白榷这才想起还有这茬,这药的底细她再清楚不过,平时师父控制不听话的人都是用这个东西,一旦吃下这药,就必须以主人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否则必要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她眼下想着的都还是如何反杀,怎么甘心吃下这药,见她不动,薛鹤尘冷冷道:“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白榷伸手将药丸接过,盯着药丸,心想若是光放进嘴里不吞下去,事后吐出不知可不可行。但万一这药入口即化,没有给她吐出的机会,她就死定了。

她皱紧眉头,再不情愿,在薛鹤尘越来越有威慑力的目光中也只能将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把药丸往嘴里送去。

只能赌一赌试试了。

她尚未将药送进嘴里,忽然手背一痛,回过神一看,手已经空了。

药一落地就不知道滚去了何处,薛鹤尘见一旁竟然有人,忙凝神戒备,往树林中扫去,白榷死里逃生,自然大喜过望,虽然不知道这好汉是谁,心中还是狠狠感激了一番。

“我打不过他。”

薛鹤尘拉着白榷,一步步往树林中靠近,眼看离林夙二人越来越近,叶连青靠在大树之后,忽然开口。

说完之后,动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林夙喉咙一松,总算能开口,平静道:“我知道。”

叶连青毫不客气:“你要帮我。”

林夙:“……”

这恐怕高估他了。

“我看过你动手,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可以试试。”

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个误会?

这事说来话长,这会儿肯定是说不清了,薛鹤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已经来到他们身后,叶连青屏住呼吸,手用力握紧了剑柄,察觉到人已靠近,立即先发制人,猛然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却是刺在了白榷身上,因为薛鹤尘见势不对,立即将白榷拉到身前上来挡剑,自己倒是毫发无损。

这一剑奔着薛鹤尘心口去的,落在白榷身上,正好刺中肩膀。

叶连青见刺错了人,毫不犹豫将剑拔出,调转矛头,再向薛鹤尘攻去。

他们本是同门,但在血影教时,便是薛鹤尘排第一,他排第四,何况他叛教之时伤了肺腑,身上又中了风烟古的毒药,实力远逊从前,再和薛鹤尘交手,数招之中,便高下立判。

林夙倒是有心想帮忙,叶连青赢总比输好,可他有心无力,却也没有办法。

这时,一片树叶飘落,至他肩头,此刻林间无风,树叶竟然凭空落下,他下意识便抬头望去,这树躯干粗壮,冠幅巨大,枝叶纵横交错密不透风,将月光挡得一丝也照不进来。

可仿佛错觉一般,兵戈相击的清脆声中,他忽然感觉,似乎听到一声铃铛响。

紧接着,一道音色悦耳,语气熟稔的声音懒洋洋响在耳畔。

“好巧,又是你,你怎么又躲到我睡觉的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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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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