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就将钱给她好了。”
窗户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夙连忙回头,阿峤已经站到了窗口。
林夙如临大敌,如今别院中一定布满楚屺眼线,阿峤出现在这,实在太过危险。
阿峤看向他道:“公子,要我带你走么?”
他不问原因,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担心林夙是不是要离开。
“我还不走。”林夙摇头,“倒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院子不安全,千万不要再来。你这几日就先跟着郑班长,我这里不用担心。”
“我来的时候看了,附近没有眼线……公子想离开了就和我说,我来接应你。”他说完,又看向白榷,“公子,你将钱还给这人,让她不许瞎说,否则我定取她性命。”
他眼神虽然凌厉,白榷却知道这人不敢动手,毫不畏惧,反向他做了个鬼脸。
“你先拿着。”林夙不容拒绝地将钱放在他手掌中,“她的钱我能还上的,你难道还不信我么?”
阿峤总是听林夙的话的,他收了钱,又威胁似的看了白榷一眼,一转身,很快消失了。
林夙十分担心他会不会被楚屺发现,心悬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传来,才终于放下心来。
白榷“啧”道:“真是主仆情深,不过好奇怪,大叔,你都这把年纪了,这人还叫你公子,听着怪年轻的。”
林夙漫不经心:“难道我很老了么?”
“不老不老。”白榷嘿嘿一笑,“大叔你再年轻十多岁,一定也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不过你就算这把年纪,我看那大官眼珠子也快掉你身上,真是口味清奇,啧,不对,是魅力不改。”
林夙微微一笑,不再回应,望着窗户外,心中却想:不知那神秘人会不会来?
楚屺始终虎视眈眈,他毕竟没有真功夫,经不起试探,若神秘人不来,暴露只是迟早的事。
他脸上伪装薄得一伸手就能擦掉,如果让楚屺认出来……
他丝毫不觉得楚屺会念什么旧情。
不过楚屺这次来沛州,既然联系到了安千岳,那继续等下去,岂非迟早可以见到安千岳?
林夙想得出神,白榷见叫他不醒,便抓了把干果自己去玩了。
过了一会儿,却脸色惨白地大叫:“先,先先先生!!!”
林夙回过神,见白榷已经跳到了桌子上,瑟瑟发抖盯着地上一只小臂长的蜈蚣,哆嗦道:“救救救救救救救我,先生救我!!!”
林夙上前将蜈蚣踩住,确认踩死后,捡起来丢到了屋外:“别怕,已经死了。”
他看见白榷的脸,却是一愣,她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动得如同筛糠。
白榷:“是是是他们……一定他们找过来了……”
这个季节,确实也不该有蜈蚣,林夙霎时明白过来:“是血影教的人?”
白榷今天一天中遭受两次威胁,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她笃定这些毒物放出来是对自己的威胁,缩在桌子上里不敢下来。
林夙安抚一番无果,只能待在屋子里陪着她。
楚屺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再露面,林夙现在可以守着她,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晚上就寝,男女有别,自然不能同塌安睡。
饶是如此,白榷也不敢回自己房间,她亦步亦趋跟着回了林夙房中,怎么也不肯离开,这里没有多余的床,她便在怀里抱着把刀,全身缩在椅子中,蜷成一团,就这样慢慢睡沉下去。
夜渐深了,万籁俱寂,幽夜之中,不知是谁将窗纸破开,一根竹管伸进来,吹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散入房内,半晌后,一个黑色人影溜进屋子,直向床上奔来。
他掀开被子便要动手,可却扑了个空——床上竟然没人。
他霍然抬头,只见林夙捂着口鼻,站在床的一角。
月光清明,霎时照亮他的脸,林夙恍然:“是你。”
黑衣人仅一瞬间便做出反应,将他哑穴一点,夹在腋下,又从窗口逃出。
夜静月明风细,别院中依旧一片死寂,没人发现这间房中的异样。
静默无声中,睡在椅子中的白榷忽然掀开一边眼皮,转动着眼珠偷偷往外看,见人果真已经走了而自己安然无事,既惊喜又意外,拍着胸脯长长出了口气。
这人捉了林夙肯定就不会再捉自己,自己这下可算安全了!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活动筋骨,但还没高兴多久,忽然间,一道极为隐秘的箫声响起,由远及近,幽怨凄切,仿佛人哭得要断气之时的啜泣,似有若无,半夜听来真如冤魂索命。
白榷如遭雷击,脸色比真见了鬼还难看几分,她见自己面前的窗户还洞开着,飞身就要跳出去,可刚一出屋子,一只手便从天而降,捉住她后颈衣领。
她像搁浅的鱼一样挣扎,见实在挣不脱,终于不动了,换了副谄媚嘴脸,笑嘻嘻道:“多日不见,大师兄功力精进了,箫艺也越发出神入化,方才我若不是被这仙乐般的曲子勾住,心旌动摇,怎么会反应如此迟钝,被大师兄捉住呢?大师兄你武艺绝顶,箫艺却更在武艺之上,真是世间少见的文武全才,师兄和我比试,怎么也又动武又吹箫的,真是杀鸡用牛刀。我看方才比的不算,咱们重新来过。”
血影教规矩是以实力立尊卑,谁赢过别人谁便是师兄师姐,若有不服的可以随时挑战,大家为了名分,互相间斗争不断,同门之间一旦相见,往往都是要先较量一番再谈其他。
其实薛鹤尘提前吹出箫声,便是提醒之意,表明自己已经到了,但不想偷袭,让对方早做准备,白榷虽在奉承他,但也在故意歪曲事实。
薛鹤尘自然不会被她绕进去:“我只是想提醒你老实一点,没想到你果然还是一样不老实。”
白榷眼珠乱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嘛,大师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犯得着同我比试,害我白白紧张一场。大师兄若早说不是比试,我必定煮酒烹茶,扫地擦桌,恭迎师兄大驾!”
“小师妹虽然武功不济,但有一项功夫,却是我们师兄弟间谁也比不上的,便是这手拍马屁、戴高帽的功夫。你有这个精力,不如好好想想,等下在师父他老人家面前怎么为自己求情罢。”薛鹤尘神色诡谲,将她像小鸡一般拎在手中,任她急得眼珠提溜乱转,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白榷听完这话,大吃一惊,她这下才真急了,捉住薛鹤尘衣袖大声求饶:“师兄饶命!我将东西分一半给师兄,求师兄千万别将我交给师父!”
薛鹤尘却不理会这句话,哂笑一声,提起她的腰带便转身飞走。
别院依旧寂静。
山色苍茫,寒月如霜,黑衣人飞至山顶,将手中的林夙放下。
林夙一落地,就走出几步,看向黑衣人,沉默片刻后道:“你那位朋友呢?”
“你的侍卫不也没在身边么?”叶连青显然没有寒暄的耐心,上前两步逼近他,“陆家密室里的东西是你拿走的?那是我的东西,烦请物归原主!”
林夙沉默了一下:“永子已经不在我手里。”
叶连青:“这个我知道,我看见你交给那狗官,在找你之前,就已经取回来了。”
楚屺看来果真一点没将东西放在心上。
林夙有些后悔:“若刚才我装睡,你是不是拿了棋谱就走了?”
早知道是为这个来的,他将棋谱还给他就是了。
“……那倒不一定。”叶连青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他说话间,脸上闪过一丝黑气,林夙这才注意到,他眼珠中也有网状的黑线,隐隐从四周蔓延向瞳孔。
“你中毒了?”他诧异道。
“即使中毒了,杀你也不废吹灰之力。”叶连青眼神阴鸷,片刻后,忽然残忍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瞒你了,你见过了他,我又已经活不了多久,若不把你杀了,我死后难免也担心他。”
林夙沉默了一会儿:“他就是陆家少主吧,而你则是血影教徒。你们两人身份迥异,互无关联,竟会有这般情谊。”
叶连青:“你猜得很不错,可惜你如果不像这样敏锐,如果没有去暗室中找出这份棋谱永子,我也不一定要取你性命了。”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五指成爪,猛然掐向林夙咽喉,林夙瞳孔一缩,脑中霎时间冒出无数个念头,忽然道:“你既看见我将永子交给那人,想必那银针就是你射出的吧?白榷不知道你的下落,想是因为你早不在血影教。那陆家少主和你来往,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陆家灭门的事,是否就是因你而起?”
手指停在林夙面前一寸,叶连青脸色铁青:“胡说八道!那些凶手绝不是血影教人,和我也毫无关联,若非我及时出现带走阿心,只怕连阿心也遭了他们毒手,你休要胡乱猜测!”
林夙冷静看着他:“凶手不是你,不是血影教徒,难道你就不好奇是谁么?《平天策》在陆家放了这么多年,忽然被人抢走,若说现在才被人觊觎,恐怕也说不通。”
“这……我们也不得而知。”叶连青脸色颓废了几分,手上的劲也泄了,愤愤低语,“我说过要带他一起去找凶手,可阿心不同意,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不想我卷进这么复杂的事情中。我们一个中毒,一个体弱,本来也没几天好活,便活过几日算几日……”
“陆公子当真通透。人身有限,苦海无涯。何苦以此有限之身,度彼无涯苦海。”
“你竟也觉得应当如此?”叶连青仿佛头一回认识他,声音沙哑,抬起头道,“你和他说的话,真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