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2日,台风来临前夜。
香港气象台挂出八号风球预警,庙街摊贩早早收摊,报刊亭的纸张一叠叠扣着石块压着,整条街像被提前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龙皇网吧还开着灯。
风穿过门缝,吹得灯管发出短促的鸣响,像CD机碟片刮到盘芯的轻爆声。
阿澈坐在二十六号机前,耳机半挂在脖子上,眼睛盯着□□闪动的头像。CTRL ALT ME上线了。
他只发来一句话。
【CTRL ALT ME】:今晚,我们见面吧。
她屏住呼吸。
这一刻阿澈等过无数次,设想过在庙街街角、地铁口,甚至网吧厕所门口撞见他,她设想过他的发型、鞋子、声音、眼神。
却从没想过,他会主动说“见面”。
阿澈没立刻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大T恤、球鞋、头发有点油,眼睛浮肿,还咬破了下唇。
这不像一场恋爱初见的样子,更像一次失误。
可她还是回了。
【Hi,1999】:在哪里?
【CTRL ALT ME】:现在。你别动,我来找你。
她盯着那行字,喉咙像被风吹干,发不出声音。
……
十分钟过去。
窗外开始下雨,细密斜风拍在招牌玻璃上,街道反光像抹开的颜料,路人不见,连便利店的灯都暗了一格。
阿澈坐在原地,心跳一下一下砸在耳膜上。
她听见自己耳机里播放的是《缺氧》,那是他曾点给她的歌。旋律黏稠、缓慢,像深海里的电流。
十五分钟。
她起身去洗手间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人陌生极了。
阿澈猛地打开水龙头,手在水中停了两秒,然后抹了一把脸。
回到前台时,她看见电脑屏幕黑了一瞬。
停电了。
只一秒,整条街瞬间陷入短暂黑暗,紧接着主电系统“咔”的一声重启,灯亮起,电脑恢复,但□□自动掉线了。
阿澈重启程序时,手指在抖。
再上线,他不在了。
她刷新、刷新、刷新,头像始终灰着。
阿澈拨通网吧后勤内线,没人接。
她跑过去敲门,门锁住。
阿澈站在门外一分钟,风从楼梯间灌下来,冷得像发烧时梦见的水池。
她没再等,转身,出了网吧。
……
阿澈撑着伞走出庙街,雨越下越密,纸巾摊的遮雨布塌了一半,地砖被冲得反光泛白,城市仿佛退了色。
她跑到庙街尽头,站在那个他们□□对话里曾提过的天桥下。
那里有一台旧电话亭,一盏微弱路灯,一家深夜粥铺还亮着电视机的声音。
但那里没人。
她坐在电话亭台阶上,拨通自己的BP机号码。
她知道没人会回。
但她只是想让这个号码响一下,像给夜色留个回声。
……
此时的陆礼,正躺在后勤室的地板上。
停电重启那一刻,他眼前“啪”地一声爆白,天旋地转,整个人像被水灌进耳朵里,所有重力方向反了。
他没来得及走出房间。
也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正在穿外套、打理头发、准备出去的路上。
眩晕症像一只锁住时间的手,把他整个人拍进了梦魇。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终于爬起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窗外风平了,雨像喝光力气的老井。
他第一时间打开电脑,□□自动登陆,他点开消息窗口:
【Hi,1999】:你还在吗?
她没有回。
他想留言。
又删了。
他犹豫了五分钟,最终打下一句:
【CTRL ALT ME】: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认得我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