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20日,凌晨三点半。
庙街异常安静。连平时最吵的那台街角麻将机今晚都没开工。
陆礼没上线,很久了。
阿澈没急,换成耳机听他发来的歌,来回播放。她以为他可能又发作了,或者只是晚了一点。
她就那么靠在网吧值班台,闭着眼,听完一首又一首。凌晨四点十五分,她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系统提示音把她惊醒。
□□界面弹出红框提示—— 该账号因频繁异常登录行为,已被临时冻结,申请恢复请提供身份证号。
她愣住,连点三次“取消”,试图重新登陆,但系统一遍遍弹出相同窗口。
【Hi,1999】——被强制封停了。
她呆坐了一分钟,然后快速切换回【CTRL ALT ME】的对话记录窗口,尝试刷新。
失败。
整个聊天框变成灰色,最后一条记录停在几天前那句:“你认得我声音的。”
就这么被掐断了。
没有预警,没有解释,像午夜广播突然被切断频道,听众还握着耳机,却发现频率上只剩白噪音。
她按住额角,试图让脑子冷静下来。可心跳比耳机里的低频还要响。
……
第二天下午,她请了假,去了湾仔某家可以托人“解封旧账号”的地下数据修复铺。
男老板戴着金边眼镜,叼着牙签,说:“□□这种东西,没实名基本没救。”
她把所有能提供的资料都报了一遍,包括绑定邮箱和登录地IP。
对方检查完后说:“你这个账号,被投诉了三次,系统自动封锁。有人在举报你用它上传非法文件。”
“什么非法文件?”她问。
“音频。带个人信息标签的音频。”
她怔住,忽然想到那封邮件——他曾发给她的《hi1999.mp3》。
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被清除的人。
……
当天晚上,她尝试用自己的原始邮箱重建账号,换了新ID、新昵称、新头像。
□□号:11938461
昵称:Hi_again
她加了CTRL ALT ME的号码。
系统显示:该用户当前未启用好友添加功能。
阿澈在聊天室、留言板、点歌台、小众论坛,一个一个输入他曾用过的短句、语气、签名。
都查无此人。
他像在整个平台上被抹掉了。
或者,是他自己关了门。
……
2000年8月24日,庙街突然降温,风带着秋意。
阿澈坐在天桥下,拿着便携录音机,放着一盘陈慧琳的精选集。
她用录音功能,在磁带B面录了一句话:“如果你听得见,我没走。”
然后她把这盘磁带用信封装好,寄到九龙庙街41号,网吧后门的投递口。
没有署名。
……
此时的陆礼,正在搬家。
网吧老板换人,新老板不养夜班维修工。他把自己所有的工具收进旧军绿色行李袋里,掂了掂,没几斤重。
最重的,是那只贴着猫头像的磁带。
那是他从那台报废主机里拆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主板烧掉前,他曾偷偷用□□录音工具保存了一段她的留言:她在背《小王子》,读得不快,像是读给自己听。
那段音频没名字,他直接命名为:“上线.mp3”
……
他没告诉她他要走。
陆礼想留下告别信,但账号早被封,主机记录全清,连他那套Ctrl Alt Me的编号也成了乱码。
他最后写下的,只是一张便利贴,贴在宿舍门背后:
“系统崩溃。没有保存。”
……
他走后,庙街那家网吧换了灯箱,改名“太子电玩”。
她去过一次,站在卷帘门口,看着新装的玻璃门和里面坐着一排打CS的学生,完全认不出曾经的那台二十六号机是哪一台。
她没进去,阿澈低头,把手插进口袋,摸到那只银色蝴蝶发卡。
她轻轻握着,像握着还在加载的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