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她又去了那家录像带回收店。

那天是周三,旺角人不多,街边小吃摊还没出摊,只有阿伯在角落下棋,油漆味混着旧楼梯里的潮气,发酵得像刚开封的录像磁带。

阿澈绕过那堆贴着“98经典动作片”的盒子,直奔角落,问店主:“还有没有地下拳赛的旧带?”

阿伯抬头看了她一眼,把香烟夹在耳后,说:“你找拳赛,不如去旺角站B出口那边问问,有个拆了的拳馆,之前常租我录像机拍比赛。”

她点头,道谢,拎着包出了门。

……

她站在旺角B出口人流中,心跳忽然有点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出于某种奇怪的偏执:她想知道,在每天凌晨给她留言、叫她“早点休息”的人,曾在怎样的地方,把身体掷出去,只为了赢得一场没人记住的胜利。

她顺着街口往下走,找到那栋已经半拆的旧拳馆。

铁皮门上还有褪色的红漆字:“九龙搏击联盟”。屋内落满灰,窗户碎了,地上有一副散乱的护指带和一罐早已腐烂的能量饮料罐。

她把手机贴着铁门照进去。

墙上的训练镜前残留着模糊的身影印子,像曾有人在此击打空气,流血、喘息、倒下,但没人再记得是谁。

她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转身准备走。

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句:“你找人?”

她猛地回头。

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吊带背心,肩上搭一块毛巾,眼角纹很深,手里提着一大袋电线。

“你……是这地方的?”

“以前是。”男人点了根烟,“你找谁?”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想问一个叫‘陆礼’的人。”

男人笑了一下:“小陆啊。”

他往墙边蹲下,从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塑料袋,扔给她:“他以前的护头套,我没舍得扔。”

她接过来,袋子里有一块沾了血的黑色护额,外壳裂了一道口子,皮质老化,手感像干掉的伤口。

男人接着说:“他最后一场打得很凶,拼命一样。赛后在楼顶坐了五小时,没人来接他。后来他就不打了。听说晕了,不敢上场了。”

“没人来接他?”

“对,他那时候有个女朋友,好像出了点事。”男人顿了顿,“但这些年他没再回来。你是他……?”

“朋友。”她低声说。

她走出拳馆旧址时,袋子还在手里。她没打开看,但那个重量贴在手心,像某种无声的证物。

……

晚上十一点,阿澈准时坐到二十六号机前。

她打开小号□□,敲了一行字:

【Hi,1999】:我今天去了拳馆。你以前打得很厉害。

她没等多久,对方回复了:

【CTRL ALT ME】:我现在连拳头都举不起来了。

她指尖停在键盘上,半天没打字。

然后他又发来一句:

【CTRL ALT ME】:你也去过那种地方吗?空气里都是汗味和旧血的那种。

她打字回去:

【Hi,1999】:我没打过人。但我被打过。

屏幕那头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发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一个戴拳击头套的小猫,站得直挺挺的,虽然眼睛被打肿了,但还举着小拳头。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一个人。

……

凌晨一点四十,网吧人都走了,陆礼从后勤室走出来,准备清理键盘灰尘。

他看见她还在电脑前。

她没注意他,耳机挂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靠近了一步。

她转过头,四目相对,空气顿时停了。

他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天旋地转——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压下来,像楼板倾斜,他本能扶住前台,整个人弯了下去。

她立刻起身,扶住他。

“你晕了吗?现在是不是很乱?要不要我关灯?”

他点点头,闭着眼。

她轻声说:“把手伸出来。”

他没问为什么,只照做。

她把自己那只蝴蝶发卡取下来,扣在他食指上,然后带他慢慢走到技术间,把灯调暗。

那只蝴蝶发卡银色金属边在微光下晃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睁开眼,看着她。

她没说话,只轻轻推给他一杯温水,然后转身离开。

门快关上时,她回头说了一句:

“你是我见过最像猫的拳手。打人的样子像野兽,不动的时候像在睡觉。”

她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耳边还有那只发卡在他手指上晃动的声音,像某种微弱却固执的回响。

就像那天他在拳馆顶楼吐完血,看着楼下霓虹跳闪时脑海里唯一蹦出的词:

“上线。”

不是对手,不是拳台,不是胜负——是某种,不想死掉的信号。

他轻轻敲下那句:

【CTRL ALT ME】:你上线时,我就活着。

这次,他没有等她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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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机房恋人[港风y2k]
连载中何金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