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完,天气明显凉快不少。
8月29和30是报名的日子,校门口公布栏写着:初三学杂费340元。
李大海走得时候没把学费直接交给女儿,交代老婆:等她上门要,借机压压她的小性。
黄书秀得了圣旨,就等着继女上门,计划着好好拿捏她一把。憋着劲,人不来要钱,她也不喊李美霞来拿。
王翠兰取钱给儿子交学费,特意多取了点,正好给外甥女去交。
“等过几天你舅舅打电话来,我让他找你爸要这个钱。大人事你不要管,你只一门心思认真读书就好了。”
“有舅妈的孩子像块宝。”李美霞笑眯眯地应下,该拍的马屁还是得拍。
开学后按部就班地上学吃饭睡觉,她给自己定下11点睡4点起。
班级里32个同学的名字、外号,她渐渐熟悉起来还和成年后的记忆连接上了。有些唏嘘,成绩好的努力考上大学,每月拿着几千块工资;成绩不好的早早去打工,不是开店成小老板,就是当包工头做工程。
几个学习不好的男生流里流气地坐一堆吹牛,每次见发育起来的女生走来走去,就噗嗤掩着嘴互相使眼色笑,那眼神猥琐的不像好人。
李美霞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敏感胆小,被这几个人捉弄后,她含胸驼背了两三年。直到出去打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明白胸前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这才挺起胸膛做人。
李美霞走近,问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有什么好笑的,讲给我听听。”
他装无辜:“没讲什么啊。”
一个尖嗓子的同伙出卖了他,“朱小林讲你胸大,奶、头尖尖!”
几人挤眉弄眼,笑得一副淫、荡样。
李美霞愣了一下,虽然有几十岁的灵魂,依然感觉到羞耻愤懑,想打人,但又强迫自己镇定冷静。“朱小林出来,借一步说话。”
朱小林不挪窝,挑衅地梗着脖子看她。
李美霞硬扯他起来,他跟座钟似的使劲维持纹丝不动。
他那些同伙们起哄,劝他做个真汉子!
“猪小肠,你要是没种出来,等放学我找你爸猪大肠,讲他儿子在学校耍流氓!”
朱小林见她当众揭露老爸的外号,气急败坏地说:“是你自己不知羞耻,胸这么大,走路还挺成这样。”他故意夸张地模仿,引的同伴又是一阵阵怪声尖叫。
这些青春期孩子,很会利用性别意识来羞耻别人。换作正当龄女生肯定会脸红,捂着脸哭跑,成就他们的尖叫欢呼。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李美霞。
她抬手就赏朱小林正反两巴掌,丢下一句“臭流氓,呸!”
被打得人还在不知所措,打人的已经速离了现场。
下午,李美霞遭遇了报复:体育课回来,她的文具盒里被塞了块干牛粪。
知情的几个男生碰头桀桀坏笑。
“你放的?”李美霞举着文具盒质问。
“你讲什么,我不懂。”朱小林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贱样。
话音刚落,他的头发被人薅住,被迫后仰。
朱小林开口要骂,文具盒扣他脸上摩擦,他预感到危险,拼命闭紧嘴唇不张开。
到底是男孩力气大,没几下就挣脱了。
朱小林玩命地呕,呸呸往外吐口水,他感觉嘴唇上全是牛粪了!嘴巴不能要了!
李美霞学着他的怪腔调,讥讽说:“哦…你现在不叫猪小肠了,改名焦大吧!他吃马粪,你吃牛粪,绝配!”
事情闹的有点大。
朱小林头低低不敢吭声;李美霞捂着脸哭,双肩一耸一耸的,就是不说话。
老师简直无语,这年头都出什么奇葩学生啊!玩屎!
最后责令朱小林去办公室门口罚站一堂课。
李美霞知道最坏情况只会这样,现在的学风是:老师打学生有理;学生互殴只要没受伤最多罚站。而且,一个男生被女生欺侮这么惨,还是因为他先扯流氓话。
老师们摇头笑谈后一致认为:活该!
朱小林今天被打还吃了牛粪又被罚站,他委屈极了,忍不住抹眼泪。
李美霞坐在教室里,闭着眼睛默背英语单词。
身后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这太狠了,是个不吃亏的主。
一个老抽抽了皮的老太太拄着拐棍,站在李家门口骂街:一个不值钱的女娃竟然敢动手打我家金贵的重孙孙,反了天!厉害是吧?把我这罐子老血也倒给她……
黄书秀在茅厕蹲坑听到动静,慌忙系上腰带出来看,就见一半大小子硬扶着一老奶奶往巷子外走。
虽然朱小林制止了他那90岁的小脚老太上门胡闹,可黄书秀依然从儿子嘴巴里知道这事,还是添油加醋版的。
她怀疑继女是中邪,不然怎么越来越无法无天。她坐在灶台下烧火,看着红彤彤的火苗心里越来越燥。换了身衣裳,跑去朱小林家故作慈母来口头道歉。
本来毫不知情的朱家父母这下知道了,客客气气的人立马变脸,对着黄书秀的脸一顿啐。要不是她跑的快,就被扫帚柄砸到头了。
巷子里的她一脸委屈地叹气,“后娘难当哦。”
王翠兰嗤笑,“你讲话我听不懂呢,小孩子打架,哪个家长不先护犊子。你倒好!反着来,就怕人家欺侮不到自家人。呵,个人有什么影影绰绰的歪心思,就不好讲了。”
李美霞丝毫不受这事影响,张开眼就背书,低下头就刷题。
两个表哥学习都很好,留下来的读书笔记一摞摞的,上面可都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实战心得啊,精髓得认真学。不知不觉期中考试到了,老师走来走去地转悠着监考。
她发现有个女生写字刷刷的,像蚕在吃桑叶。特意走过去看了几眼,赞许地点点头。
考完试后批改试卷,初三部的办公室桌子都被拍裂开了!
“这学生是考大学的料啊!门门120分!”
“是叫李美霞的吗?她的进步真大啊,以前不过是中等水平,现在起飞的猛,比战斗机还猛!”
“这就是念书念开窍了,我讲啊,这人一旦开窍那就不得了了。张老师,你真运气啊。照这样发展下去,没准能考清北。那张老师就是名师了啊!”
“可能不要假吹捧,想伤我的仲永啊。”
………
课间休息,李美霞累了,趴在桌上眯会觉。
张小红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哎,你发现没有,猪小肠没事总偷瞄你。”
李美霞一愣,转头去看坐在班级最末尾的人。
果然,那家伙和她一对视就脸红,慌张地低头装样看书。
李美霞:……
剧情有点像棒子国的,受虐狂被虐出感情了?
她当然不承认被暗恋,也绝对不会喜欢这个将来注定出轨的男同学。
李美霞摇摇头,冲张小红撇撇嘴说:“你看错了,是在看别人。他要是真盯我,不是想报复使坏就是想吃屎了。”
张小红笑得嘎嘎的。
这时候的学生还胆小,不敢搞当众表白那一套。
李美霞也没担心,她对自己有自信:炸毛的短发、晒黑的皮肤,喜欢她的口味有点重。再说就他那弱鸡身板,都不够她大巴掌一顿搧的。
很快到了寒冬腊月,大姨张文静托人带一包旧衣服来。里面一件全新的红色尼绒外套,说是买给李美霞过年的衣裳。
出去打工的人陆续回来,带回了家人的思念,也带回来辛苦一年的工钱。村里到处充满欢声笑语,烤火闲人也都在互相打探行情。
李大海和张建军是腊月初二回的,他们做的瓦匠工活,天寒上冻后就做不成了。
李长江是木工活,室内还能多干十来天。
各家麻将桌支到门口,晒着太阳摸着东南西北风。旁边观战的,捧着茶叶满满的玻璃杯捂手,一边嗑着葵花籽。
过了小年二十三,家家泡了十来斤黄豆,送到村里磨豆腐的坊排队。石磨出来的老豆腐颜色有些发黄,压的结实,吃起来香,放在水里泡到正月都不会坏。
老豆腐切成麻将大小的块,下油锅炸成膨胀的豆泡。里面塞酿上肉圆子,上锅烩上汤汁,洒点小葱花又是一道菜。
过年必备的各种乡村糖果也做起来了。
隔壁王村有个只在过年开工半个月的糖果坊。能做花生糖,芝麻糖,米花糖,黄豆糖。原料都是自家自产自供的,一个大铁锅里中火炒香花生、黄豆,大火炒爆米花,小伙煨熟黑芝麻。另一个大铁锅里倒进去的整袋白糖熬出的糖稀在咕嘟泡泡,拌匀搭配的用料,趁热铲进长方形的不锈钢容器里,端到室外被北风吹凉些,再切成需要的小块。
特意洗干净的尿素袋装着这些加工好的吃食,悬挂在高高的屋梁上,防着老鼠虫子来偷吃。
讲究的人家会去镇上买来雪花不锈钢压成的铁皮筒,这种桶滚远的肚子还高出一节脖子,不光密封好还能装。
吃得好又临近过年,本来不对付的人也变得好说话,巷子里碰到都礼貌客气得不行。
黄书秀和王翠兰也是如此,两家还互相送做好的糖果。你送我黄豆糖,我送你花生糖……你家二十八炸糯米圆子,我家二十九油炸虾,孩子们端着碗来回跑着,互相送。
好像平日里的不对付都随着烟花炮竹的炸开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