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庙会(二)

到了十月,新建的贡院已经筑好地基,主体完成三成,各种能工巧匠日夜兼程,预计会在年前完工,接着这座崭新的贡院便会等待着来年二月的春闱。

过完十月初一的寒衣节,便是十月初十的中岳庙会。

这日京州城门大开,迎接各地前来参拜嵩岳大帝和嵩岳娘娘的人。施览先要与同僚们相聚宴饮,叶磬淑自是不会出门,施杳杳同往年一样拒了裴玉朗,但这次却带着柳绵去了悱园。

俞礼刚从枕书堂出来便在回廊处撞见了施杳杳,他有些讶然,这还不到十五,她今日为何会来悱园。不等他张口询问,便被施杳杳派去喊周惊素、琮决还有许放三人出来,说要去逛庙会。

六人两车,施府的车夫得了施杳杳的令先行回府了,许放和琮决分别驾车,俞礼与周惊素坐在一辆里,施杳杳同柳绵坐在从施府的那辆。

周惊素屏息别过头去假装自然不去看俞礼,俞礼倒也没再想去和他争辩他到底是哪里人。他嘴角衔着浅笑,侧身过去伸手拨开了马车窗帘,却不想正对上了施杳杳向外望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交,却没有人先别开眼,他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对视良久,直到前方路变得窄了些,两辆车不能继续并驾,待施杳杳的马车去了前方,俞礼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庙会异常热闹,各种贩夫走卒摆摊叫卖,舞狮、旱船、高跷、火龙舞等在宽敞的街道上游走,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围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身前是缓步而行的女子,她姿态端庄,步伐淡若,却也掩不住眼中的几分喜色。

俞礼这才想到,施杳杳左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许放和柳绵早就撒开了脚跑,周惊素和琮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俞礼还跟在施杳杳身后。施杳杳在一个面具摊位前停了下来,拿起一个个神灵、鬼怪的面具仔细瞧着。

倏然间,俞礼面前一暗,施杳杳将一个青面獠牙、怒目圆睁的凶神面具放在了他的脸前。俞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将面具拨开,在喧闹中向施杳杳微一歪头,询问这是何意。

施杳杳拉了一下俞礼的衣襟,他不得已微微俯身,接着施杳杳便凑近过来,她怕四周太吵他听不清,就稍稍大声地对他说道:“听老人讲,凶神恶煞的面具,可以驱邪祈福。”

说罢,她便松开了俞礼的衣襟,将面具塞到他怀中,自己也拿了一个差不多样式的戴在了脸上。

两人漫无目的的闲逛,跟着人群往前走着。一对夫妇走在他们身旁,两人也同样戴着面具,看起来年岁并不是很大。人潮移动得缓慢,夫妇便同他们聊了起来。

“二位新婚不久吧!小娘子也是与自家官人一起去’拴娃娃‘求子的吗?”妇人笑着问施杳杳。

俞礼刚要开口否认,却被旁边传来的呛咳声给打断,施杳杳一口蜜食没咽下去呛着了。罢了,反正带着面具没有人认识他们。俞礼本想替她拍一下背顺顺气,但手伸到了一半将要碰到她背部时,又觉得逾矩,便收回了手。

施杳杳听见了“求子”,但是不知道“拴娃娃”是什么意思:“劳烦这位姐姐同我们讲讲,这个‘拴娃娃‘是什么说法?”

“就是想求子的夫妻两人一同去中岳庙里,向嵩岳大帝和嵩岳娘娘的塑像燃香叩头,然后再将用黄泥捏好,涂成彩色的小人娃娃用红发绳绑好,抱回家中,放在床头上或者是苇席下边,这样便会使得家中娘子早日生下娃娃。如果如愿生子呢,待孩子周岁时啊便要回中岳庙中向嵩岳娘娘还愿!”

这位娘子讲起求子来便滔滔不绝,施杳杳听得正认真,却被身侧的俞礼用胳膊肘顶了一下。

施杳杳转身嗔道:“做什么。”

俞礼眼见着施杳杳要跟着这对夫妇走去中岳庙了,便想提醒她,不料还惹得她不快。他有些哑然,凑近她耳朵低声道:“施娘子也要去求子吗。”

施杳杳看了眼近在眼前的中岳庙,笑着对那对夫妇道:“我突然想到还有东西在别处未取,姐姐先行去吧!”

待那对夫妇走远一些,她突然笑盈盈地看向俞礼:“待来年金榜题名,娶得佳人,俞郎君别忘了也去中岳庙‘拴娃娃‘呀。”

虽然带着面具只能看到那双映着光的美眸,可俞礼就是觉得她此时定是嘴角噙笑,满面戏谑。不等他开口,施杳杳又接着说道:“只是求嵩岳大帝和嵩岳娘娘不一定管用。但是夫妇和睦,夫君勤恳一些,定能得子。”

俞礼:“……”

与她继续说道恐怕会有脏物入耳,他就当没听见后半句:“娘子不信神佛?”

施杳杳摇头:“信与不信还真不好说。求神拜佛大都是寻个安慰,让自己的心有可依之处,可遇祸还是遇福,那还得看个人际遇,众生有序,神佛大抵是难施为的。”

万物各有序,神佛难施为。俞礼心里是认同她这种说法的:“那何必每逢月中还都要去灵禧寺。”

“我方才说了,求神拜佛是寻安慰。是人便有心,有心便生情。浓情厚意,还是得说给天听。”施杳杳不欲在此处多停留,朝前走去,“我祈的是阖家安康,说不定满天神佛就能听到。”

俞礼抬脚跟上,缓声道:“娘子活得通透。”

施杳杳没再开口,两人就一直顺着人潮走着,竟也走到了中岳庙。庙前四尊镇庙铁人屹立,身前有许多人跪拜。施杳杳看了一眼便准备离开,俞礼问道:“娘子不过去吗?”

施杳杳疑惑地回头看他,俞礼从她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嫌弃:“‘拜干爹’保平安,都是父母带着自己满周岁的孩童前来挂锁……我去做什么,难不成给你挂?”

“……”俞礼又看了一眼那边的铁人,者才发现几乎每个人都领着一个孩童,“哦,俞某没挂过锁,娘子见笑了。”

“我知道。”施杳杳无甚所谓地说道。

她早就让琮决查过了,俞礼是邯桦人士,双亲早亡,四年前随一位老妇到了洛浔,周岁时定是没有亲人带他去中岳庙挂锁。

不知想到了什么,俞礼竟看着前方对着铁人焚香叩头的人出了神。施杳杳见他没跟上来,也回身看去,隔着面具却看到了他脸上的一些落寞。

走得有些累了,两人找到一个浆面条的摊位要了两份。俞礼将面具小心取下,放在长木凳的另一边。

“加夹芥菜丝、豆腐串和卤肉。”施杳杳伸手指了不远处一家烧饼摊,把钱袋丢到了桌子上,“今日陪你逛庙会,腿都走酸了。”

俞礼没动,只是淡然道:“难道不是娘子喊我出来的。”

施杳杳抬眼,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接着突然勾起唇角,道:“面具一百八十文一张,浆面条20文一碗。”

俞礼皱眉:“?”

“一共二百文。”接着他看到了施杳杳素白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朝上,手指朝他勾了勾,“婉婉,拿钱来。”

俞礼:“…………”

他辛苦抄录书籍一册在书铺里才能换来一百五十文,施杳杳随手买的一张面具便要他一百八十文。俞礼这才觉出高门大户出来的知书懂理的娘子是有多么的精明,净往人痛处上戳。

他面不改色地拿起施杳杳先前丢在桌子上的钱袋,从中取了一些出来,然后将钱袋放回她伸着的手中,笑着弯了下眼睛,道:“娘子稍等片刻。”

待俞礼走到那处烧饼摊前,店家手中的活不停,热情地问道:“客官来一个烧饼吗?北延十二州特有的夹馅烧饼!纯正的放养跑山羊肉!”

要是在北延十二州内,倒还真能信他说的纯正放养跑山羊,但这时京州城,哪来的闲地方给他放养。俞礼没接话,目光落在面前的灶台上。见他看了眼放灶炉旁放着的佐料碗,店家便继续道:“这些是贺兰一带特制的香料,加在馅料里好吃得很!”

“要一个加芥菜丝、豆腐串和卤肉的。”

“好嘞!客官稍等!”

灶炉烧得猩红,火星从底部溅起,发出噼啪声。俞礼琢磨着刚才店家的话,问道:“店家是北延人?”

“对!我是从府州来的。”店家将手中刚擀好的面饼贴到灶炉内壁,又从中取出烤好的准备馅料,“好在有个手艺,来京州之后也能将就着糊口。”

俞礼沉吟片刻,道:“府州虽为邻边之地,但有折氏世代镇守,想来也是仓廪实、府库充,为何要千里迢迢迁来京州呢?”

“客官从没到过北延十二州吧?”店家将做好的烧饼放入油纸里包好递给他,继续说道,“今非昔比啊!边境大小战事不断,这可不是当年平勇侯在的时候咯!——客官慢走啊!”

俞礼将烧饼放到施杳杳面前,坐下后拿起筷子吃起面来,时间有些久,面有些凉也坨得厉害。刚送了一口到嘴里,手下的碗就突然被撤走,俞礼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店家给上了一碗新的。施杳杳将之前那碗移到旁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吃。俞礼抿着嘴嚼动,略微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放在桌上还未动的烧饼。

烧饼有些烫手,施杳杳左右捣腾了一下,接着就递给柳绵。柳绵替着袄袖捏着,跟着施杳杳上了马车:“娘子,这是街头那家的北延烧饼吗?好香啊……”

“你吃吧。”方才的浆面条也让她饱了**分,对着烧饼也没了太大的食欲。

“哎嘿!谢谢娘子!”柳绵也不顾烫了,猛地要了一大口在嘴里嚼着,还没咽下去就猛地开始咳嗽,“咳咳——!!我的好娘子,咳……怎加这么多辣椒……咳咳咳——”

施杳杳看着柳绵手中咬了一口露出撒满辣椒的内馅的烧饼,缓缓地挑起半边眉毛,她伸手拍了拍柳绵的后背:“兴许是天太黑,加错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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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的小白脸考上编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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