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生睡醒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感觉这一觉睡的挺舒服。
他舒展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个地方的土地没有长任何植物，还看见了他身边半坐半躺着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一看清，他就连退三步，“怎么又是你？！”
顾浮生的说话声引得那人转头。
他睁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看过来，让顾浮生整个人心都被震慑的漏了一拍。
腥红色的眼睛，很渗人。
可是，他的脸和气质又有种超出凡人的异样俊美。
他黑黑的头发垂落到地面上，身上还是被一看就特别粗重的铁链捆着，顾浮生视线落在他胸膛上，那血腥无比的伤口好似还和上次看见他时一样，表面渗着血，没什么变化。
大概是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的。
顾浮生心里的提防，在那黑发、红眼、雪肤的三色鲜明对照中，不知不觉松动了。
“我见过你，上次也是这样，要不然这样，你别掐我眼睛，我回去拿药来给你处理伤口？”
顾浮生等对面说话，对面那人终于开口了。他说话的方式像许久没和同类交流一样，一个个往外蹦字，“是、你、来、找、我。”
顾浮生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第二句话逐渐流利，顾浮生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回答他最开始问的那句话。
“你的眼睛，散发着你的痛苦，你来找我，邀请我食用你。”那人用猩红色的双眼隔空舔舐顾浮生，让他很不自在。
“你这个人乱说话！”
什么叫邀请你食用我！
“我没……是你在痛苦，你邀请我……”
那人长了一张美到超出人类范畴的脸，说话做事也让顾浮生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个伪人。因为他看准左眼出现的黑洞，伸腿要走人，却被他从后面伸手给抓过去，被这个奇怪的人紧紧的拥在怀中。
猩红双眼闭上，紧抱住顾浮生的人把他那挺拔的鼻子放在顾浮生的左眼上停留几秒，然后下滑，顿在了顾浮生的心脏上方。
“好香。”
“你很痛苦。”
那人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轻轻地舔顾浮生的心口，但是舌头舔的范围很过界，他的舌尖触到了顾浮生胸膛某一边的粉色果子上。
“我可以吃吗？”
他睁开眼睛，猩红色的眼睛没看顾浮生，盯着他胸膛流口水，像个痴汉和变态。
顾浮额头青筋暴起：“……不能！你最好撒开！”
顾浮生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僵持了很久，但是他一听不懂人话，二不肯撒手自己又挣扎不出去，三对着自己流口水，顾浮生实在没办法了，破罐子破摔把他觉得和“痛苦”相关的事说出来。
就假装这人是个树洞行吧。
“我是孤儿，没有钱，也没有家，我住的房子是租的，我很想有个自己的房子和家，这样我很多东西就有地方放了，每次下班回家，就能和其他人一样，能看到家人在家里等我吃饭，和我聊今天发生了哪些事，问我有没有哪里身体不舒服。”
“我其实很讨厌做饭，因为我做饭永远只能做我自己一个人的量，多了浪费，少了不够吃，我希望可以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不是人也行，猫猫狗狗也好，但我现在还不能承担起养一个小生命的责任，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吃饭……”
顾浮生开始只当它是个树洞，语气平淡的说了些话应付他要的“痛苦”，可说着说着，他竟真的咀嚼到了不敢说出口的苦涩滋味。
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
童年时福利院，大人们挑选孩子的眼神。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这样很讨厌？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谁才来领养的，他们只需要以后能养老的、健康的小孩。”
“我瞎了一只眼和他们有关系吗？凭什么用那种可惜的表情看着我！真觉得我可怜就带我走啊，让我有个家啊，又不肯。”
小学时，某位班主任说国家有补助，让人举手，点完人数后让举手的学生去找班长登记。
“我一点都不想举手，我宁愿不要那个补助。”
顾浮生开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不再追求说话时的逻辑，不再掩藏内心真正的丑陋的嘴脸。
他为了赚生活费去找兼职。
“我那个时候还买不起义眼，就有人盯着我的眼罩看，问怎么了。呵，有什么好问的，我问过你考试成绩吗？问过你工资多少吗？”
“还有些人纯恶心我，当着我的面说他家里的儿子女儿多不听话，要是有我半分懂事就好。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拿我撒盐来爽就那么好玩是吧……”
“还有那个叶九娘，其实我很羡慕她有妈妈陪在身边，但我不敢说，我还有家人吗，我的妈妈在哪……”
“算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顾浮生被人紧抱着，放任眼泪自流。
情绪宣泄完回神，他发现那奇怪的人竟从他胸口抬起头来。
他用舌头卷走了顾浮生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很轻，顾浮生垂眸看他，见他的舌头和人类舌头大不相同，舌尖分叉，舌下长着一片细密的透白色倒刺。
他竟真像他所说的“以痛苦为食”，脸上有了一股小猫小狗被人投喂食物后的温和松软。
他松开了顾浮生：“如你所愿。”
顾浮生脑子突然变得浑浑噩噩。
他竟是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面前奇怪的人，“妈妈……别不要我……妈妈……”
“妈妈”给予了顾浮生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感到满满被包裹着的安心。
这一次，穿过黑洞门的不只顾浮生一个人。
回到家里，顾浮生看租住的一室一厅，突然嫌弃它面积实在是小，“妈妈，你住卧室，我摆个折叠床住客厅好了。要不然等下我去找找新的房子吧，重新租个大点的房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墙边，身上缠挂着重而大的铁链，听到顾浮生说话后，应了声“好”。
“可是这个月的房租已经付了……”
顾浮生洗把脸，下楼买了早餐和“妈妈”一起吃。
吃完早饭，顾浮生哐哐拿起蜘蛛车，去往古代位面N11。
早点带王蓉和叶九娘送回家乡！
才好干位面代购的事！
赚钱！
古代位面N11中，顾浮生坐在蜘蛛车上，低空绕着城墙飞。
白纸快贴到他脸上，上面趴着一只剔透的粉色小水母，“赚钱之后呢？”
顾浮生斜粉色小水母一眼：“赚了钱就有钱换个大点的房子住了啊，总不能让妈妈和我住那么挤的小房子吧？”
城墙边缘，王蓉和叶九娘看到了顾浮生，母女两人面带喜色朝他走过来。
“狐仙大人来了！”
顾浮生皱眉，他捻起趴白纸上的粉色水母，“有点不对劲，系统，你不是一个眼睛吗？什么时候变成水母的？升级了吗？”
粉色水母：“……”
“眼睛和手吵架就会升级变成水母。”
水母长长的触须攀爬上了顾浮生的大拇指，轻轻搭在了他纤细的手腕处，“宿主，我以为你是发现真正不对劲的东西。你看，别人的妈妈是人类女性，你的妈妈是人类男性，这对吗？”
顾浮生目露迷茫：“这有什么不对吗？”
刚走近就听到这番对话。
王蓉：“男人竟然可以当娘？”
叶九娘：“不愧是狐仙大人。”
顾浮生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系统的反应和王蓉母女的反应又很怪异。
古代的城镇并不像顾浮生所在的现代一样，随时可以任人进出。
古代位面N11的城镇到了晚上会关闭城门，有专门负责看守城门的兵卒，到了早上上职的时间，悬挂的城门被放下，而门边还有收进城费用和检查户籍的人。
王蓉一大早就在城门边等候。
来来往往的人，她拿着钱一个个去问知不知道她家乡怎么走，等到顾浮生出现，她已经有了大概方位。
于是顾浮生在天上一边开着蜘蛛车赶向目的地，一边寻找异样来源。
粉色的水母已经完全放弃了白纸，趴到了顾浮生耳边，细弱的说话声里全是绝望，“宿主你信我，求求你信我一下，你生活的那个位面真的没有男人能当妈啊！你快把他丢回去！”
顾浮生：“怎么就没有男妈妈！我就有！”
粉色水母说了一路，见到顾浮生态度坚决，终于在蜘蛛车停下的时候，啪叽一下挂他耳朵上不动了。
王娘子激动地走下地面，挽着女儿的手都是颤动的。
“这条河……没错，狐仙大人，我家就在这，这条河我有印象，我小时候爹娘就是带我来这条河给我家的田地浇水的啊！”
王娘子伏地哭泣，不远处，正有两人担着水桶来打水，和哭泣的王娘子一聊，竟是姑侄。
王娘子看着眼前轮廓熟悉的男人，在这两张年轻的脸上看到了爹和哥哥的影子，她泪流不止：“我那么多年没有回家，爹娘还好吗？”
其中一个回答，“姑姑安心，爷奶都还好，爷下地种活不比我们兄弟慢，奶今早刚吃了两碗面呢，我们回家慢慢聊，别哭别哭。”
哭声听得顾浮生心里难受。
他揉着太阳穴走远了些，走到河边，看着水中那个皱眉的倒影，突然觉得胸口食道位置堵得难受。
“呕……”
顾浮生半蹲着难受半天，吐出来一个特别眼熟的圆球。像放大了数倍的眼珠一样。
顾浮生脸有点麻：“……”
一下就从荒诞的梦里清醒过来了。
粉色水母支愣起来，爬到顾浮生头顶：“哈哈哈哈哈哈，宿主，采访一下，你喜欢你的男妈妈吗？”
水母的触须四下飞舞，写满了幸灾乐祸，顾浮生板着脸把粉色小水母抓下来，塞回白纸中。
水母努力抵抗，伸出两条长长的触须到地面那个大眼珠子上面，吃干抹净后才乖乖钻进白纸不见。
王娘子回到家，和家里人隆重邀请顾浮生留下来吃个认亲饭，顾浮生摇头拒绝。
古代位面很多东西都缺。
王蓉的娘做饭时，撒的盐很粗糙，颜色也泛黄。
顾浮生以王蓉家为样本，开着蜘蛛车在周围绕了一大圈，觉得在这个世界，他可以进货一些盐和布给王蓉母女俩倒卖。
“盐是日常需要，而且再差也比我今天看的粗盐好很多，还有布，现代的布颜色亮，还结实，工业化后我在现代买很便宜，换到这边又容易保存。”
顾浮生其实第一时间冒出的是水果来着，因为他就没在王家那顿隆重的饭上看到几样水果。
但是水果对古代来说太难保存了，现代开着制冷的水果店和超市都有保存不当坏掉的水果呢。
一切具备，就差回家。
顾浮生盯着左眼视线范围出现的黑洞门，走来走去，怎么也迈不出脚。
“忙完工作了吗？怎么一直在门边傻站着不回家？”
黑洞边，“妈妈”披着件床单打结做成的衣服，胸膛上的血痕狰狞恐怖。
他手上端着一盘冒热气的菜，稳重地说，“浮生，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