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太美好了。
顾浮生无数次看着别人被父母接回家。
他那时就在脑中幻想着他不是孤儿的另外一种人生可能，但假的就是假的，幻想的模糊影像一旦睁开眼看现实就全没了。
别的同学，任意一个放学的普通下午，家长就在校门口等着接，同学娴熟挥手，“顾浮生，我回家了，下星期见。”
而他，即便是漫天大雨，也只能自己撑伞挡住，不让脑袋淋湿，回到福利院后，再将湿漉漉的衣服裤子鞋子换下来。
因为戳到他幻想多年却从未实现过的画面，在这一瞬间，顾浮生哪怕心知肚明立在黑洞旁边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妈妈，不是家人，甚至他一定不是人类，都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过去。
走两步他就脑子清醒了，不往前走了。
但又不知道能往哪里去躲。
“谢谢……但我不饿，”顾浮生后退一步，绞尽脑汁推辞，“今天早餐吃太多，我都吃撑了，上午晕车肚子难受着，不想吃午饭那么快。”
“妈妈”听到后，端着那盘热菜对着顾浮生叹了一口气，“现在胃还难受吗？我去给你买点药？”
“没事，好了，不用药。”
顾浮生拒绝三连，对着一个比他高一整个头、身上薄肌满身伤痕的男人，褪去那层模糊有病的认知，他真的没办法喊出“妈妈”两个字，只干巴巴重复“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
古代位面N11的天一片蔚蓝，白云卷在一起，重重叠叠，像是伸手就可以摘下来的棉花糖，顾浮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分了神，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这奇怪男人牵住了。
顾浮生：“可恶！又来这招！”
缓慢旋转的黑洞流转着细微的彩光，顾浮生扯了扯手，没扯出来，只能被他拉走。
“狐仙大人等等！等等！”
王娘子和家人重逢，正是欢喜难以抑制的时候。
顾浮生打算批发盐和布料给她们母女，他当中间商赚钱，但这事还没和她们说过，此时王蓉拎着个篮子朝顾浮生快跑，“狐仙大人你们带上这个吧，小户人家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正好大人母子午饭能添个菜。”
母子？！！
顾浮生被雷得外焦里嫩，坐回自己餐桌上都缓解不过来。
“里面装着一只烤鸡一只蒸鸭，边上一小圈煮熟了的鸡蛋，浮生，要现在吃吗？还是放到下午当零食？”
外貌俊美的长发青年从顾浮生的不应答里得到了答案，披着那身用床单打结弄的衣服，进厨房洗了三个盘子，将篮子里的烤鸡烤鸭鸡蛋装进去。
顾浮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外貌协会的人，就这样看着他一举一动，又差点忘了他身上的怪异违和之处。
简单的餐桌上，顾浮生伸手按住盘子边缘要离开的两只手，硬生生压住手不去碰他手背和手腕上的红色伤痕，“这是我家，我不需要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人当妈妈，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请你从哪来回哪去！”
粉色小水母爬到顾浮生右边肩膀上，立得高高的，“去！去！！去！！！”
长发青年愣愣看着顾浮生，“是你向我要妈妈的？为什么又要赶我走？”
“拜托！我要的是真的，不是你蒙蔽我的认知弄出的假的！”
被顾浮生按着的双手挣脱开，顺延着顾浮生的手臂，顾浮生的脸被他的手捧着两侧。
很凉。
这双手，顾浮生皮肤上传来的触感是凉的，不冰，只是让顾浮生完好的右眼眼眶不自觉的掉下来泪。
顾浮生没管眼泪。
他根本就不是爱哭的人，一年到头也哭不了一次，现在这样就是面前这个人又搞了什么鬼。
“真实会给你带来更多痛苦，你将再也不能抹去它，虚假则能一直拥有快乐，是一场永恒又安全的美梦……”
“梦是假的，我三岁就不喜欢做梦了。”顾浮生觉得面前这个人在恃靓行洗脑之举，“再难受都是能熬过去的，能知道痛才知道伤在哪儿，才能长脑子不会轻易受同样的伤，一味装没事只会在后面某天冷不丁冒个大的。”
“……有很多人类朝我祈求得到安眠，在梦中和家人朋友永远团聚。”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福利院里，好手好脚脑子没毛病的，别管男孩女孩，早被人领养走了，像顾浮生这样有缺陷被人嫌弃不要的，也吃着饭吃着补贴长大了，但有一些，是生下来有严重的先天疾病，送进医院烧钱也活不了多久的。
不是人老了才会死，一两岁的小孩子也会死。
顾浮生太早接触到死亡，这对他来说不是书本上的概念，是真正看着某个生病彻底消失。所以面前这个人的理念披露越多，他越想一拳打扁他。
他反手拽住他的手，将他拖回黑洞门前，将门调整到那个和他遇到的位面状态。
顾浮生把人给拖进去。
粉色小水母缩成一小团，触须环着挂在顾浮生脖子上。
光线明亮的室内，转瞬变成了雾蒙蒙的天，脚边灰蒙一片，顾浮生都看不清地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能跟我出去的，但你呆在这里，不要继续当我什么人了。”
顾浮生快速穿过黑洞门。
回到了出租屋，他看着餐桌上摆着的四菜一汤、不，加上后面放的三个装着烤鸡蒸鸭白煮蛋的盘子，一共是八个菜。
“浪费粮食不好，系统你说，这黄瓜丝鸡蛋汤、油焖大虾、红烧肉、蚝油生菜、酸辣土豆丝，”顾浮生顿了顿，“是正常的能吃的吗？”
挂在顾浮生身上的粉色小水母在空气中游动，游到了菜的上方，伸出五条长长的粉色触须，在顾浮生念出菜名的每盘菜上面都取了一点吸入。
没死。
顾浮生耐心地又等了会，粉色小水母还在吃。
“系统你适可而止，不要把我午饭吃光了。”
顾浮生坐下吃饭。
黄瓜丝鸡蛋汤非常清淡，点点葱花缀在清汤上面，顾浮生刚刚的一些烦躁心情都没有了。
油焖大虾散着香气，而青翠欲滴的生菜正好中和了油焖大虾的香辣肉香，红烧肉肥瘦相间，顾浮生咬了几块吃饭，正觉得菜有点甜是不是不太好，一筷子酸辣土豆丝下去，剩下的饭就见底了。
“好吃好吃好吃～”
顾浮生瞪圆了眼睛，差点以为是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抬头看到粉色小水母呜呜呜呜四处飞的触须。
粉色小水母抽出一张纸伸给顾浮生，“呜呜呜宿主我好没用，我也去学做饭，我也给你做香香的好吃的饭！”
人做饭，天经地义。
水母在空中飞，已经让眼睛享受到梦幻美景了，再让那么小一个水母做饭……
“能行吗？”
顾浮生屈服于人性的贪婪和懒惰。
“祂能行！我就能行！”
顾浮生擦干嘴角，收拾一人一水母吃的干干净净盘子，难得生气几分后悔的心情。
他叹口气：“早知道就不把人赶回去那么快了，人给我做了这么好吃的一顿饭，我也没留他吃完再走。”
满天灰雾之中，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怪物躺在地上睡觉，黑色的长蛇从他身上蔓延游向四周，祂终于想到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只赶我走？那个没脑子的触手能留在你身边？！”
无人回应。
怪物身上长出了更多嫉妒和饥饿的毒蛇，满山遍野都是蛇信子的嘶嘶怒喝。
在家里小小的午睡一会，醒来后顾浮生就将解决完的事放到脑后。
他还有好些事没做。
下午阳光有些燥热，顾浮生用袋子将藏在床底下小瓮里的金饰和金果分开装成三份，带个鸭舌帽遮阳，骑着蜘蛛车顺着导航到了不同方向的三家金店，全部进行回收。
上次一把金沙，顾浮生就兑换到对他来说不少的一笔钱。
这次也是。
周氏金价回收。
老板看着顾浮生从背包里取出袋子，简简单单的超市塑料袋，一打开，全是略有些旧的金饰。
不是所有的黄金饰品都一直会保持着金光闪闪的状态，黄金长久不清理、摩擦过多的老物件，也是会脏会旧的。
她挑挑眉，“小哥，你这些款式都是比较经典大气的，像这个镂空镶宝石的，手艺不错，是要保养还是……”
二十五分钟后，老板笑吟吟地将钱扫给顾浮生，将顾浮生送至门口十来米的地。
银行卡到账：26，6201.00元。
哪怕有过一次这样乍富的经历，顾浮生脑子还是有点发懵。
他发飘的来到第二家高价回收黄金。
这家店比上家大些，叫金福楼。
店员招待了顾浮生。
像这种算是奢侈物品的店，店员进去培训的第一课，就是要分辨客人。
进来的这个人，要从衣着打扮和神情去判断，是兜里有钱、有购买能力、有强烈购买意向的有效客户？
还是就进来看看的流动客户。
顾浮生长得清隽，但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脑袋上还戴着个很普通的黑色鸭舌帽，身边也没个人一起，看着就不像个有钱要买的。像个来长见识的大学生。
几个打量的店员心中是有失望的，短暂的用眼神推却了几下，其中一个店员笑着过来询问。
她以为顾浮生就是进来逛逛，看到顾浮生给出来的袋子，很快专业素养回升，询问得知没有发票后就走流程，最后，店员收好填着联系方式的发票，也将顾浮生送出好远。
热情的让顾浮生手忙脚乱。
他忍不住查看了一下手机。
银行卡到账：28，9165.80元。
第三家金价回收的店也是和前面两家一样的流程，在给顾浮生检验金饰纯不纯时，老板和顾浮生添加了联系方式，推销自家有上门回收的业务。
老板拿起一只金果银叶，仔细用眼神的扫量被工匠做的一模一样的金果子。
叶子做成桃叶的模样，叶脉刻画得分明，果子则是同等大小，小杏子一样大，工艺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纹路，只简单有条线从底到头，“这个款简单，但是料蛮实在，帅哥你这个金果银叶是用来干嘛的？我实在是好奇，因为这款不像老人家过寿。”
但是一般情况这样扎堆做成装饰的款式，又不常见，寓意也吉利，都是什么比较重要的场合才会定做的。
不是老人家过寿，是一群垃圾让小姑娘送死。
叶九娘才几岁啊，十四五才初中生高中生的样子呢！
顾浮生想到这，眼神复杂一瞬，“婚礼上用的东西，看着就来气，老板你赶紧融了验掉。”
顾浮生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老板看着更好奇了，他想再问，老板娘从旁边走过，高跟鞋尖尖的鞋跟就踩到了老板的脚面上，老板嘶一声弓起身子，整个五官都揪成一团。
银叶部分白银也是能回收的，只是白银的价格相比黄金低很多，钱夹杂在回收的黄金里就显得不值一提。
老板娘打听的水平就高多了，和顾浮生聊着银叶的回收，打听到了这是很久以前一群老封建骗小姑娘结婚做的东西，虽然小姑娘机灵跑掉了，但到底初心和经历扫兴。
“哎，跑了好，这结尾我喜欢。”老板娘笑眯眯的，“千错万错金子是没错的，来，帅哥收钱。”
银行卡到账：33，5914.00元。
离开时，顾浮生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没踩着蜘蛛车当平衡车。
“系统，我脑子有点热。”
不知不觉中顾浮生走近了一家正在搞活动的商超，他买了瓶可乐，在冷气中就近走进一家甜品店坐下来，“我昨天还在这家商超打工，一天300块钱，那个公仔皮套那么重，我就在户外穿了一整天……现在，一天时间不到，卡里就多了九十万。我的脑子要爆炸了！啊！！！”
幸好昨晚把工作给辞了。
不然以顾浮生现在的心情，他会顶着皮套大喊大叫在大街上连翻一百个跟头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系统趴在顾浮生脖子上，揪了一下顾浮生的头发：“宿主，错了错了，是891280.8，不是九十万。 ”
有什么区别！
区区八千！从上次的五万多里移过来补一补就是个整数了！
顾浮生游魂一样点了个招牌的葡萄青提啵啵，裹在糖里说话，“对了，我上次的五万多还没用完呢！”
这根本就不止九十万了啊！
顾浮生决定大手大脚享受一下花钱的快乐，于是，他走到点单台前，对店员说，“再来一份招牌的葡萄青提啵啵！打包！”
第二份的水果茶顾浮生请系统喝，顾浮生拎着袋子走到大街上，没人看到奶茶封口上趴着一个淡粉色的小水母。
“吸溜～～”
“快乐～～好吃好吃～”
顾浮生提着袋子的这只手感觉重量越来越轻，等到奶茶杯子完全空了，他把垃圾丢掉，人也走到了超市卖盐的货价边上。
他脑子还没从一日暴富的快感中冷下来，但行动没停下。
手上金制品全部回收掉了，钱正好用来进货要去古代位面N11卖的东西。
超市的货架上盐是单独摆放的，各色的包装都有，上面的字样也大不相同，有深井盐、深海盐、加碘盐。顾浮生跳过单价2.99的青海湖盐包装，落在一款单价1.59的食用盐上。
有个小问题，正常人买盐都是一包两包的买，货架上也是拆分开的。
顾浮生找到旁边摆货的阿姨，跟着她走过几个弯到了放货的房间，抱了还没拆开的两纸箱盐去收银台结账。
超市阿姨和同事蛐蛐，“现在的小年轻哦，买东西都不会，盐买两包就可以了，买两箱。”
收银台周围排队的人看见顾浮生抱着的两箱盐，都目露迷惑。
有两个推着各种零食的女孩子憋不住了，问顾浮生，“哥哥，你买这么多盐，用得完吗？”
“是啊，得用到什么时候……唉，我家婆以前听说盐不够了去跟着抢的盐，到现在都还有。”
收银员扫着码，顾浮生在旁笑着答话，“做菜，有亲戚送了些鸡蛋，买点盐回去弄成盐焗鸡蛋，比外头买的好吃。”
“盐焗鸡很香，原来鸡蛋也能弄吗……”
若是以前，有人在顾浮生旁边和他说话，他很难这样态度自然的去和人闲聊。
那时他脸上总戴着单边眼罩，遮挡左眼的空洞，别人每个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都会刺伤他，哪怕只是好奇和无所谓，顾浮生也想伸手把左眼挡住。可这样的动作又更显眼，就总低着头，回避着外界。
不像现在。
随意的和毫不相识的人聊天，自然的说着某道菜的做法。
一开始是借口，但说着说着，顾浮生打算晚饭把中午没吃的那近十个水煮蛋加工成盐焗鸡蛋。
两箱盐，60块钱。
蜘蛛车放这两箱盐绰绰有余，但这是现代，顾浮生怕他半路被交警给拦下来，思索一会，盐放蜘蛛车上，他走着去了商超不远的贸易市场。
网上买清仓的布匹，选择更多，价格也会更优惠，只是物流少说也需要两三天时间。现在的顾浮生更想一次性把想试水的东西买齐。
商贸市场的一个小角落，身材丰腴的阿姨见顾浮生上来就问打折的布，也不嫌弃生意小，把顾浮生带到打折布那一堆。
“布料的质量都没问题，就是一些花样，有的是客户定制的花样印错了人家看了不要，有的是颜色和图案过时啦，不好做东西，做了衣服也卖不出去，”阿姨扯开一匹布递顾浮生面前给他看，“还有就是这种情况，边缘有点抽丝，这种零碎的布就这么点，个人买回家做点什么很划算的。”
顾浮生仔细看了一圈，这阿姨说的倒是没错，他面前这一堆都不是让人看了就眼前一亮的东西，多少都有一点小瑕疵。
但是便宜啊！
顾浮生买了些阿姨口中的“碎布头”，都在半米多一米多的长度，阿姨结结实实把它们摞成一大卷，又选了五卷稍微齐整一点的布。
三卷纯色的，一个灰色，一个深绿色，一个大红色。
两卷有图案的，一个米色底印着不同样的小猫，一个印着五彩斑斓的蝴蝶但图案边缘有些模糊。
支付完买布的193块，为了不引人注意，顾浮生额外花钱，打车到了出租屋楼下。
古代位面N11。
王蓉站在家门口，目瞪口呆看着蜘蛛车上放着的两个箱子和一大摞颜色鲜亮的布。
“狐仙大人，这些是你要我们去卖的东西吗？”
王老爷子颤颤巍巍的对着叶九娘拆开的一包盐，黑褐色的手摸着那和雪一样洁白无瑕的盐粒，“老头我半截身子入土里了，没吃过这么漂亮的盐……”
顾浮生把东西卸完就重新站到蜘蛛车上，“你们一家人商量着怎么弄，看能不能卖出去，卖的钱能换成金子就换成金子，我晚点回来看情况。”
他其实可以当着王家人面从黑洞门走，但怕古代位面更信誓旦旦什么狐仙……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从冰箱拿了瓶冷水，顾浮生查看起今天新的订单。
是个送信的任务。
只是，送的是遗书。
【订单·紫色】
【位面等级：中危现代位面c772】
【订单要求：离家许久的孩子走入迷途，无法回归的家是思念的唯一指向。好光景叮叮当希望有人能帮他将遗书送回家。】
【报酬：？】（备注：订单完成可刷新）
简单收拾了一下，顾浮生拿着白纸进了黑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