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饯行宴暗潮

秋意渐深,沈府内搬迁的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为显郑重,也为借此机会与江南故旧做个告别,沈明远与柳夫人决定在府中设一场饯行宴,广邀城中与沈家交好或有生意往来的乡绅名流。

宴席设在沈府最为开阔的花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表面看去,一派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景象。沈清辞作为沈家嫡女,自然无法缺席。她穿着一身柳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符合京城最新时兴样式的鹅黄色绫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精巧的珠花,坐在女眷席中,低眉顺目,姿态温婉,完美扮演着一个即将离乡、略带羞涩与不安的闺阁千金。

柳夫人穿梭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八面玲珑,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沈清辞,尤其是在向几位家中颇有适龄子侄的夫人介绍时,那语气中的暗示与热络,几乎不加掩饰。

“……我们家清辞啊,性子是顶好的,就是前番受了惊吓,身子还需将养。此番去京城,也是想换个环境,若能得遇良缘,那是再好不过了……”柳夫人拉着一位穿戴富贵的胖夫人,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桌女眷听清。

那胖夫人会意,笑着打量沈清辞,目光如同评估一件精美的瓷器:“沈小姐品貌端庄,定能在京城觅得佳婿。我娘家侄儿正在京中国子监进学,改日可引见一番……”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飞起两抹红晕,臻首微垂,细声细气道:“母亲,夫人过誉了,女儿……女儿还想多侍奉父亲母亲几年……”将一个被谈论婚事而羞怯的少女模样,演得入木三分。她悄然运转《三十六相》中的“羞怯相”心法,连耳根都透出自然的粉色,看得柳夫人心中越发满意,只觉得这个继女经此一劫,倒是“懂事”了不少。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烈。许是为了展示沈清辞的“才艺”,为后续在京中议亲增添筹码,柳夫人笑着对沈明远道:“老爷,听闻京中贵女皆通音律,不若让清辞抚琴一曲,也为诸位助助兴?”

沈明远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早有丫鬟将一架古琴摆放在花厅中央。众宾客目光聚焦,带着好奇与审视。

沈清辞心中波澜不惊,起身,款步走向琴案。她琴艺本就不俗,前世为讨好张绍元也曾苦练,今生虽疏于练习,但底子犹在。她正准备坐下,演奏一曲应景的《良宵引》。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宾客席的刹那,怀中那枚一直安静蛰伏的木质傩面,竟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急促而剧烈的悸动!那感觉,并非预警危险的狂躁,而更像是一种……被同源气息强烈引动的共鸣!

她心中猛地一凛,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借着整理裙摆的姿势,灵觉如同无形的丝线,迅速循着那悸动的源头探去——

目标锁定在宾客席中,一位穿着锦袍、面相富态的中年乡绅身上。他正与旁人谈笑风生,腰间悬挂着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造型古朴,雕刻着蟠螭纹样,看似寻常,但在沈清辞的感知中,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与张家邪术、与那地底“臃肿之根”同源的、极其隐晦的污秽阴邪之气!

是张家残余势力!他们竟然并未完全铲除,而且如此大胆,竟敢出现在沈家的饯行宴上!这玉佩,显然是某种邪术法器,或是沾染了浓烈邪气之物!

沈清辞心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稳稳地坐在琴案前,指尖拂过琴弦,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正是那曲《良宵引》。琴音平和悦耳,仿佛全然未被那意外发现所影响。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思绪正在飞速运转。这乡绅是何人?与张家是何关系?这玉佩是偶然所得,还是他本身也参与了邪教之事?他们出现在此,是巧合,还是……意有所图?

她一边抚琴,一边暗中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附着在琴音之上,如同涟漪般,悄无声息地荡向那佩戴玉佩的乡绅。这是《三十六相》中一种名为“音窥”的偏门技巧,能借助声音的震动,模糊地感知目标的情绪波动与大致气息。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心头更沉。那乡绅表面谈笑自若,但内里气息却透着一股虚浮与隐晦的焦躁,似乎并非核心人物,更像是个被推在前台的、心神不宁的小角色。但他身上那玉佩的邪气,却做不得假!

琴音袅袅散去,引来一片礼节性的赞赏。沈清辞起身,谦逊地行礼退回座位,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

柳夫人对她方才的表现十分满意,觉得在众夫人面前挣足了面子。

宴席持续到月上中天,方才渐渐散去。宾客们拱手道别,说着“京城再会”的客套话。沈清辞垂眸立于柳夫人身侧,送别宾客,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那名佩戴邪玉的乡绅。只见他随着人流离去,并无任何异常举动,但那背影,在沈清辞眼中,却如同一个移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标记。

送走所有宾客,沈府终于恢复了夜的宁静。下人们开始收拾残局,柳夫人扶着额头,带着倦意回去歇息。沈明远也早已回了书房。

沈清辞回到自己的院落,屏退了翠珠。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眼神锐利如冰。

不能再等了。张家的残余,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会暴起伤人。他们今日能出现在饯行宴,明日就可能追踪到京城,继续纠缠,甚至可能危及她在京中的计划。必须在离开之前,将他们彻底拔除!

她迅速换上一身便于夜行的玄色衣裙,将傩面与“破晦”匕首贴身藏好。依据方才宴席上以“音窥”之术锁定的那丝气息,以及那玉佩散发出的邪气作为指引,她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府,朝着那乡绅离去的方向追踪而去。

夜色浓郁,街巷寂静。那乡绅的气息并不难追踪,他似乎并未刻意隐藏,径直回到了位于城东的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

沈清辞隐匿在宅院外墙的阴影中,灵觉如同水银泻地,缓缓侵入宅院内部。她避开了寻常的仆役住所,直接探向主院书房的方向。

果然!在书房之下,竟有一处隐秘的地下密室!密室之中,那股污秽的邪气比那玉佩浓郁了何止十倍!她“看”到密室的墙壁上刻画着与张家祭坛类似的、却更加简陋粗糙的邪恶符文,中央摆放着一个香案,上面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个漆黑的、表面布满血管般纹路的陶罐!陶罐周围,散落着一些尚未完成的、与之前索命纸人相似的邪异器物,以及几件沾染着血腥气的衣物碎片!

这里,就是张家残余势力在城中的一个据点!他们竟然还在暗中进行着邪恶的祭祀,试图延续那已被斩断的“眷顾”!

沈清辞眼中杀意凛然。

然而,就在她准备潜入,将这据点连根拔起之时,她的灵觉猛地捕捉到,那漆黑的陶罐,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饥饿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凶兽,从中隐隐透出!

这陶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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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傩舞
连载中古风夜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