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的警告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那份潜在的危机感却已沉入沈清辞心底。她深知,“隐身”于受害者身份之下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安全,永远来自于自身足够强大的实力。地底那“臃肿之根”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她必须在此之前,尽快提升自己。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需要“静养”、深居简出的沈家大小姐,翻阅母亲的手札,揣摩那页“镜界七窍”的残页,尝试理解那些晦涩的语句。夜晚,则成了她独自修炼的最佳时机。她在院中反复锤炼傩舞,尤其是新悟的《葬神舞》残篇,每一次演练,都感觉自身精神力与那傩面、与“破晦”匕首的联系紧密一分。同时,她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母亲手札中记载的那些偏向阴损诡谲的术法,如“缚灵诀”、“引煞术”,将这些技巧融入傩舞的间隙,探索着一种独属于她的、介于正统与诡道之间的力量之路。
这一夜,她正尝试将一缕极微弱的、从周围环境中剥离出的“晦气”,以“引煞术”的法门凝聚于指尖,再通过“踏七星”的步法将其引导、驱散,以此锻炼对负面能量的精细操控。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怀中那枚木质傩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悸动!并非预警危险的剧烈搏动,而更像是一种……被同源气息引动的共鸣?
沈清辞动作一顿,凝神感应。悸动的方向,指向城西。
那里,有什么东西,引动了傩面的反应?是另一处“镜窍”?还是……别的什么?
好奇心与提升实力的渴望驱使着她。沈清辞没有犹豫,迅速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将傩面与“破晦”匕首贴身藏好,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离开了沈府,朝着城西方向潜行而去。
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氛围越发显得不同。这里多是贫民聚居之地,巷道狭窄曲折,污水横流,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贫穷与腐朽的气息。但今夜,除了这些,沈清辞还敏锐地感知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常的死寂与怨念,混杂在夜风之中,源头似乎就在前方那条最阴暗、连更夫都不愿轻易踏入的死胡同里。
她收敛气息,如同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巷口,隐身在墙角的阴影里,向内望去。
月光勉强透过狭窄的巷道缝隙,洒下惨白的光斑。在巷子深处,一个穿着破烂短打、身形佝偻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衣着像个乞丐或是流浪汉。
但沈清辞的灵觉告诉她,那绝不是活人!
在她悄然运转的感知中,那人影周身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阳气与生机,反而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死气与一股强烈的、迷茫的怨念!更诡异的是,它的喉咙里,正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含糊不清的、仿佛梦呓般的音节,反复念叨着:
“……归……兮……归……兮……魂……泊……何处……”
这声音沙哑、扭曲,不似人言,更像是指甲刮过朽木,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
是尸变?还是某种邪术造物?
就在沈清辞观察之际,那“活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
月光照在它的脸上——那是一张浮肿青黑、五官扭曲的脸,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仿佛满足又仿佛痛苦的微笑。它看到了阴影中的沈清辞,空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然后,它迈着僵直、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口中依旧念叨着那诡异的“归兮”口诀。
不能让它离开巷子!
沈清辞瞬间做出判断。这东西若闯入民居,必然引起恐慌,也会将不必要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
她不再隐藏,一步从阴影中踏出,直面那蹒跚而来的活尸。
活尸感受到生人气息,速度似乎快了一丝,伸出干枯漆黑、指甲尖长的手爪,朝着沈清辞抓来,带起一股腥臭的阴风。
沈清辞眼神一凝,没有立刻动用杀伤力强大的“血傩舞”或诡术。她决定将它作为一块磨刀石,验证自己这几日融合修炼的成果!
她脚下“踏七星”步法瞬间展开,身形如柳絮般飘忽,轻松避开活尸笨拙的抓挠。同时,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正是母亲手札中记载的“安魂印”的起手式,融合了她对“踏七星”引动清净之气的理解。
她开始起舞。
这一次的舞姿,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血傩舞”的暴烈,多了几分“踏七星”的韵律,却又在关键处融入了一种源自“安魂印”的柔和与悲悯。她的动作舒缓而坚定,如同在安抚一个躁动的灵魂,周身那清濛的光晕也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舞姿笼罩向那活尸。
活尸的动作明显一滞,口中那“归兮”的念叨声也减弱了几分,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与挣扎。沈清辞融合后的“安魂傩舞”,似乎真的能影响到它核心的怨念!
然而,那怨念极其顽固,短暂的平静后,活尸再次发出低吼,更加狂暴地扑来!
沈清辞眉头微蹙,知道仅凭安抚难以彻底解决问题。她舞姿不变,但口中却开始低声念诵母亲手札中记载的另一段咒诀——“缚灵诀”!
随着咒诀的念诵,她舞动的双手指尖,牵引着周围天地间游离的阴性能量(煞气),结合自身的精神力,迅速编织成数道肉眼不可见的、闪烁着幽光的灵力锁链,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绕上活尸的四肢与脖颈!
“嗡!”
灵力锁链收紧!活尸前扑的动作猛地被禁锢在原地,它剧烈地挣扎着,发出愤怒的嘶吼,但那锁链异常坚韧,牢牢地将其束缚!
沈清辞维持着舞姿与咒诀,感受着精神力与煞气的消耗,以及对这“缚灵诀”的掌控。这诡术与傩舞结合,效果出奇的好!
她抓住机会,舞步再变,将“安魂傩舞”的力量催动到极致,清濛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活尸的身体,净化着它那被怨念与死气充斥的躯壳,引导着那迷茫的残魂归于平静。
在“安魂”与“缚灵”的双重作用下,活尸的挣扎越来越弱,口中的念叨声终于彻底消失。它身上那浓郁的死气与怨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散去。
最终,它那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一点诡异的光泽彻底熄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此刻看去,它更像是一具死去多时、刚刚结束了一场异常活动的普通尸体。
成功了。
沈清辞缓缓收势,微微喘息,额角见汗。这次尝试,对她精神力的掌控是一次不小的考验,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她验证了将正统傩舞与偏门诡术融合的可能性,并且效果显著。
她走到那具尸体旁,仔细检查。尸体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法术印记或操控痕迹,仿佛它的“活动”完全是源于自身一股极其强烈的、未散的执念。那“归兮”的口诀,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页“镜界七窍”的残页,似乎因为刚才她调动了周围空间的能量,竟然微微发热了一下。
沈清辞心中一动,将其取出。
只见残页上,那原本模糊的“一窍在……水……?”的字迹旁边,似乎又浮现出了几个更加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小字:
“……怨聚则通……尸语为引……”
怨聚则通?尸语为引?
沈清辞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残页,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难道,这诡异的“活尸”事件,并非孤立?它与那“镜界七窍”有关?这“尸语”,便是寻找某一处“镜窍”的……引子?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这条阴暗死寂的巷道。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今晚的遭遇,就绝不仅仅是巧合了。
夜色,似乎变得更加迷离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