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玄”字雅间。

“你是……”

钱十一瞪着眼,将对坐之人来回打量,“是个姑娘?”

虽故意抹黑了脸儿,但那精致俏丽的五官和一双灵动水眸可藏不住,世间再好看的男子也绝不会是这副姿容,是姑娘无误。

那就更怪了,他自诩也是有些君子风度在身上的,按理不该得罪哪家姑娘啊。

“姑娘,我们相识?”

确实相识,不过也是前世了。安子夜犹豫一瞬才摇头。

青年松口气,可也越发不解了。

“既不相识,那为何针对钱某?”

“并非针对,是我想寻钱公子谈笔买卖。”

谈生意?

钱十一颇觉讶异。

不得不说,这姑娘很是懂他的秉性。若非以每次一文与他竞价,他不会在众多富商中注意到这位。若非最后那一锤定音的果决,他更不会主动来拜访。

青年笑意盎然。

“哦?姑娘是想做什么生意?”

安子夜不多语,自藏在宽袍下的佩囊里摸出一张对折的花笺,推过去。

钱十一摊开,眸光凝了几息,神色变得复杂。

“这是?”

“无疆匣。”

花笺上是副画,绘的是只条状长匣子,外壁雕刻特殊浮纹,安子夜实也不知此为何物,不过是前世听钱十一提起过一嘴。那时青年拿出的画是何模样,如今她依记忆描下来的就是何模样,故而她不信对面人认不得。

青年眉眼微沉。

“据闻无疆匣之奇,在于能透过它窥得山水万物,不知钱公子可感兴趣?”

口里如是说,可安子夜比谁都清楚,钱十一对此物势在必得。前世他是落了遗憾的,她至今都记得青年说起时的那脸不甘。

钱十一讪笑,“好东西自是想要,怎么,姑娘有?”

“此物现存于宫中藏宝阁,据说圣上有意将它当作来年武擢的魁首奖赏,我可帮你。”

“姑娘这是轻看我啊?”青年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懒散地笑笑,“我钱十一想要什么,何需劳得旁人动手?”

“可它附带武擢的魁首之席,都是何人与你争,钱公子心知肚明。公子有钱却无权,一旦失利,再想换回无疆匣,可就非易事了。与我做交易,总要多一分胜算。”

“难道姑娘就有权?”

安子夜笑而不应。

钱十一仔细端量着对面看似柔柔弱弱实则狡黠的女子,陷入沉默。

良久,青年挑眉一笑,恍是起了兴致。

“姑娘想要什么?”

“帮我救一个人。”

飞萤闻言一怔,抬眸看向主子。

“救人是官府的事,再不济,可以找绿林好汉,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

“钱公子凭一己之力做到如今,又岂会是个普通商人?”

钱十一听着那毫不温热的夸赞,失笑,“要救何人?又要从何人手里救?”

“要救的,是我身旁这位姑娘的阿翁,从当今月桑王手里救。”

只是作为要挟飞萤的把柄,邵鸿不至看得极紧要,无需兵强马壮,却需最快最准确的情报。论探听情报,安子夜只相信两人,便是裴宁轩和钱十一。

对于裴宁轩,她的命还攥在此人手里,且拿不出何筹码与其谈这笔买卖。

钱十一却大为不同。

姑娘目光灼灼,不似说笑,钱十一又看眼旁侧的小婢子,岂料对上一双盈满乞求的水灵灵杏眸。

青年轻咳。

“姑娘倒是真看得起钱某。”

“不然我怎舍得这四万两?”

“月桑王无故抓一个老翁做甚,这事不简单吧。”

安子夜润了润喉,不甚在意笑道:“钱公子若真有顾虑,大可自己去查。”

“真是狡猾啊。”钱十一坐正,眼底装满质疑之色,“可话说回来,便是我应了你,你又如何能保证一定拿到无疆匣?”

“可立契为证,若不能成事,我便允你一个承诺。”

青年大笑。

“我要你一个小娘子的允诺有何……”

话音未落,一只纤纤玉手捏着块金符牌放到他面前。钱十一细看两眼,敛起笑意,也再没了疑问。

“原来你就是那位宁安王妃。”

钱十一不得不承认,于商人而言,权势确实无比诱人。而此女若真能安然在隆京活下来,她的承诺也的确对他大有益处。

一更至。

窗外梆子响落入耳,青年饮尽最后那半盏茶,不再犹豫。

“王妃的这桩生意,钱某做了,也不必立契。”

话毕,正要站起,安子夜将人拦住。

“我们如何联系?”

“王妃放心,钱某会联系你的。”

“尽快。”

暂且搁下心头之忧,安子夜顿了片刻,双眸一弯,总算有空提起另一桩事了。

“那钱公子可还想要越世珠?我转手于你。”

显然,钱十一早已将这事忘之脑后。此刻听她提及,瞬时便瞧明白,原来四万两对于这位王妃也不是那么轻松。

他失笑,“还以为王妃是要赠予钱某,当作见面礼呢。”

“如此贵重的见面礼,钱公子不怕拿不住?”

“也是。行吧,既是初逢,钱某也不贪什么便宜了,愿出两万两......外加两文,如何?”

听出话里的揶揄之意,安子夜眼角一抽。

“四万,交易不成,我将它当作陪葬品。”

钱十一哭笑不得,一面暗暗感叹此女对他竟这般了解,一面却又不打算退让,坚持道:“一文不加,交易不成,那钱某就只能与王妃比孰命长了。若钱某赢,恐是要得罪您。”

这意思是,珠子还是要的,不惜掘她的墓?此人是这样狂妄无赖的吗?

安子夜顿觉头疼。

僵持许久,终还是她妥协,“两万可以,但我仅卖越世珠。”

青年闻言勾起唇。

“看来王妃对易宝阁很是了解啊,有备而来?”说话间,他拿余光不经意瞥了眼竹帘外,“宁安王也真是好福气,娶了您这样聪慧的。也罢,钱某还不算太亏。”

*

拍卖会散,帘外脚步声杂乱,安子夜正也要起身,来时领路的中年男子忽端着一只锦盒走进。

她面色一讪,顿了顿,拿过飞萤怀里的钱袋子放在木托上。

“这一百两当作定金,明早带着越世珠去宁安王府,届时钱货两讫。”

也不知是不是头一次遇上钱不够的,男子抬头看她一眼,方应下,正要走出。

“慢着。”

安子夜叫住人,问道:“‘月’字雅间的客人还在?能否帮我带个信?”

男子恭敬颔首。

她重新摸出一张木笺提笔挥落下,吹干墨迹,随后扑倒放在木托上。

“麻烦替我跑一趟,将木笺交给‘月’字雅间客人。”

“客官可需带话?”

“不必,他看了自会明白。”

主仆二人走出易宝阁时,街上已没了来时的热闹,多是收拾摊铺的匆忙身影,灯火稀稀落落,不如当空那轮残月明亮。

好在临走时叫小厮给狐狸花灯换了根新烛,此刻脚下的光还足够。

“王妃……”

忽闻身后唤,安子夜提醒道:“你阿翁还没救出,先别急着感动。”

“不管如何,王妃对飞萤都有天大的恩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飞萤都给您当牛做马。”

“我要你做牛马有何用。”安子夜心不在焉捏了捏小狐狸的长尾,“你若能不负我的信任,便是最好的报答。”

“奴婢定对王妃一心一意!”

说话间,正绕过一个街拐角。

“汪!”

黑漆漆角落里倏地传出一声狗吠,将人吓得一惊。安子夜探头,越过飞萤看向角落,发觉那里正蜷缩着一个小乞儿,睁着黑亮大眼紧张望来。

小乞儿死死护在怀的是一只幼犬,前肢受了伤,缠着脏兮兮布条,血渍染透布条早已乌黑不堪,血腥气混杂一缕臭味漫开。

“它不是故意朝你们叫……”见二人站着不走,小乞儿有些惧怕,连带着怀里的小狗都不安低吟着。

安子夜将飞萤扯到一边,略鞠下腰。

“我叫人替它治伤。”

小乞儿双眼一亮,“真的吗?”

“嗯,你可愿将它交给我们?”

犹豫一番后,小乞儿从自己的窝挪向光亮处,两只骨瘦如柴的手将小狗抱向她。

安子夜正欲接,却被飞萤给拦住。

“公子,奴婢来吧。”

“你不怕了?”

飞萤小脸一红,“方才是没防备,小时候阿翁也养过一条狗的。”

听此安子夜没再坚持,脱下外袍让飞萤裹着狗。

“明日来东二街的王府,让你看看它。”

小乞儿高兴地鞠躬道谢。

嘱咐他尽早离开街上,主仆二人便也不多停足,径直往回赶。

月色将两道身影拉长,直至连这影子都隔远,屋檐暗处的人才走出。其中一人生得尤为俊美,面庞方露出半边,就宛若那仙人玉像蒙了层月辉。

“听说那月桑公主蛮横狠辣,怎么会可怜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王妃说的应该是真话。”

“为何不能是故意做给我们看?”

叶羽摇头,“王妃又不会武,还能发现咱们跟着不成?”

听身旁人再没了声儿,他诧异回望,却见主子又专注盯起手里的木笺。

“王爷您何必掺和那一下呢?也怨不得王妃要骂您。”

木笺是临走时小厮赶来送上的,没写一个字,却画了只王八,王八屁.股底下还压坐着一颗蛋,简单明快的画风叫叶羽第一眼就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裴宁轩垂下手,攥着木笺收进宽袖,望向前方那道模糊身影,温温一笑。

“是她没良心,本王分明也算帮了她。”

言罢,青年背着手大步往前。

叶羽跟在后直摇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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