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的小可爱

推开门,宿舍内显得冷清,比起平日里说说笑笑的走进来,还是大有不同。

口中的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无法说明。

推开门,宿舍内显得冷清。灯光是冷的,空气是静的,连平日里堆积如山的书本试卷,此刻也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温度,只是沉默地矗立着,像一片灰色的废墟。这种寂静,与他们往常即使无言也流动着默契暖意的氛围截然不同,冰冷而生硬。

口中的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无法说明。那些道歉、解释、担忧、委屈,都变成沉重黏腻的块垒,堵塞在喉咙深处,吐不出,也咽不下,徒然折磨着呼吸。

昤予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没有开台灯,将自己沉进椅子和墙壁构成的阴影夹角里,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依旧低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的木纹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子上的一点线头。

岑拾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门,隔绝了走廊偶尔传来的笑闹声,那声音短暂地侵入又消失,反而更衬出室内的死寂。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位,而是在昤予斜后方的床沿坐下,这个距离既不过分靠近带来压迫,又不至于显得疏远。

他的目光落在昤予微塌的肩膀和低垂的后颈上,那里显出一种被彻底抽去力气的脆弱。他看到了昤予依旧无意识按在胃部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充满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终于,岑拾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水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温热的水流冲击杯底,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他接了大半杯温水,然后走回昤予身边。

他没有直接将水杯递到昤予手里,而是轻轻地、几乎无声地,将那杯温水放在了昤予手边的桌面上,杯底接触桌面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做完这个动作,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退回原位。他就站在那里,在昤予触手可及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或者说,陪伴着。

那杯水氤氲起极其微弱的热气,在冰冷的灯光下几乎看不见,却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昤予的视线,终于从虚无的木纹上,缓缓移动,落在了那只杯子上。透明的玻璃杯,温热的水。很简单,甚至没有任何附加的含义。

但他看着那杯水,眼眶却又难以控制地泛起一阵酸热。

这不是营养剂,不是任何带有“治疗”或“强迫”意味的东西。这只是一杯水,最普通,也最必要。

是在人剧烈哭泣后,口干舌燥时,最需要的东西。是在人情绪崩溃后,不知所措时,最无声、也是最基础的关怀。

它像是在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需要这个。

昤予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松开了抠着裤子的线头。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杯子。

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壁,一点点渗入他冰凉的指尖,然后顺着血液,极其微弱地,流向四肢百骸。

他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握着,仿佛那是暴风雨后第一块浮木。

就在他握住杯子的那一刻,站在他身旁的岑拾,几不可察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终于缓缓吁出。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一丝。

依旧没有言语。

但那种冰冷僵硬的寂静,已经开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未愈伤痛、疲惫、以及笨拙却真挚的关怀的沉默。这种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张细密的网,悄然兜住了两颗动荡不安的心。

千言万语依旧卡在那里,但或许,此刻,一杯温水,一个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那杯水的温热,像一丝极细的暖流,悄然渗入昤予冰封的感官,也融化了凝固在两人之间的坚冰。

沉默依旧弥漫,却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供呼吸的、带着湿漉漉痕迹的缓冲地带。

昤予依旧低着头,双手紧紧捧着那只玻璃杯,指尖的苍白被杯身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他能感觉到岑拾没有离开,就站在他身侧后方,像一个静默的守护灵。

这种存在感不再带来压力,反而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他需要说点什么。或者,岑拾需要说点什么。但那句开头,重逾千斤。

最终,打破沉寂的,是昤予。声音沙哑,低得几乎像耳语,却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对不起……”

这句道歉没头没尾,不知是为搞砸的模考,为失控的情绪,还是为刚才的夺门而出。

岑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就在昤予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接受,或者用一句“没事”轻轻带过时,岑拾却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同样沙哑的疲惫,却异常清晰。

“该道歉的是我。”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那些直白的情感对他而言仍是陌生的领域,“我不该……那样吼你。我只是……”他又顿住了,下颌线紧了紧,最终像是放弃了复杂的措辞,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坦诚说:“……怕了。”

这个“怕”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昤予心湖,激起比刚才所有情绪更深的涟漪。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岑拾的视线里。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后怕和……脆弱。

昤予从未在岑拾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那个总是挡在他前面,像山一样可靠的岑拾,原来也会害怕。

“我怕你像那个暑假一样……”岑拾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不堪回首的痛楚,“我怕我守不住……怕你为了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把自已再弄丢一次。”

这些话,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量。昤予瞬间明白了岑拾失控背后的全部恐惧。那不是对他梦想的否定,而是对他这个人可能再次崩溃的、最深切的担忧。他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红,但这一次,不是因为自厌或委屈。

“我不会……”昤予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再那样了。我知道……我知道轻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已看起来更可信,“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像……像呼吸一样。但你和……未来,也一样重要。我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平衡。”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部倒出来:“我很笨,总是搞砸。成绩下滑,我也慌……我怕让你失望,怕让昤熙失望,更怕……怕自已真的不行。”他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但不再是崩溃的洪流,而是带着释然和坦诚的泪水,“岑拾……我是不是……很麻烦?”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裸地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岑拾看着眼前这个泪眼朦胧、却努力挺直脊背的少年,看着他眼中交织的脆弱和倔强,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胀痛。

他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他没有试图去擦昤予的眼泪,而是伸出手,不是之前摊开等待的姿势,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轻轻握住了昤予捧着杯子的、那只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牢牢地包裹住昤予微颤的指尖。

“不麻烦。”岑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承诺般沉重,“昤予,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他凝视着昤予的眼睛,目光深邃,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你想写,就去写。天塌下来,有我帮你扛着。成绩掉了,我们一起补回来。平衡不了,我陪你慢慢找。”他顿了顿,用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昤予的手背,这个细微的触碰带着电击般的暖流,“你只需要……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能看见、能碰到的地方。”

这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它源于最深切的恐惧,也最终沉淀为最坚定的守护。

昤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带着泪花的、极其难看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反手紧紧回握住岑拾的手,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彼此的生命线缠绕在一起。

“嗯。”他重重地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个音节。

岑拾看着他的笑容,紧绷的脸上也终于松动,嘴角牵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他伸出另一只手,这次,轻轻拭去了昤予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珍重。

灯光下,两人就这样站在凌乱的书桌旁,双手紧握,额头几乎相抵,呼吸交融。所有的误会、争吵、不安和恐惧,都在这一刻消散无形。

他们不再仅仅是“守夜人”与“荆棘藤”,而是终于揭开了所有隔阂,真正看见了彼此最真实、最完整的模样,并选择了紧紧拥抱这个模样。

窗台上,那些画着故事的瓶子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着,这间狭小宿舍里,两个少年之间,终于破土而出的、名为爱情的新芽。

昤予用他的另外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并抽噎着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扑进岑拾怀里,下一个寻求关怀的小孩子。

彼此之间感受到了对方体温的温暖,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季节里,给予了“慰藉”。

岑拾回抱着,似乎要把昤予揉进自己的身体。岑拾的手指穿过细软的头发,给昤予顺着毛发,像在给小猫梳毛一般。

“我们在一起了嘛?”昤予带着些许羞涩的声音传来,有些闷闷的,昤予将头又埋深了些。

“当然啦,我的小可爱。”

昤予被这句直白又充满宠溺的“我的小可爱”砸得耳根发烫,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彻底缩进岑拾的怀里,再也不出来。他感觉到岑拾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对方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谁、谁是小可爱了……”他闷声抗议,声音却软得没有一点底气,反而像在撒娇。

岑拾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昤予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昤予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洗衣液和一点墨水的干净气息,这味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就是你。”岑拾的声音带着笑意,肯定又温柔,“爱哭鼻子,爱钻牛角尖,还爱往我怀里钻的小可爱。”

昤予羞得不行,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岑拾的后背,却没舍得用力,更像是挠痒痒。岑拾任由他闹,手掌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从发顶到后颈,动作轻柔又带着无限的珍视。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宿舍里相拥了许久,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变得遥远。刚才的崩溃、争吵、眼泪,都被这个拥抱的温度悄然融化,转化为一种更加黏稠而亲密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过了一会儿,昤予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轻动了动,岑拾会意,稍微松开了手臂,但一只手仍自然地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湿意。

昤予抬起头,眼眶和鼻尖还红红的,但眼睛亮晶晶的,像被水洗过的星星。他看着岑拾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清晰映出的、小小的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充满了胸腔。

“那……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了?”昤予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声地问,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点点怯生生的欢喜。

岑拾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昤予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可闻。

“不然呢?”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从你扑进我怀里那一刻起,就是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昤予,我喜欢你。是想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直球般的告白让昤予的心跳再次失控。他屏住呼吸,看着岑拾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温柔。他张了张嘴,想回应同样的话,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最终,他鼓起勇气,微微仰起头,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印在了岑拾的唇角。

这个吻短暂而青涩,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薄纱。

岑拾的瞳孔微缩,随即,眼底涌起更深沉的笑意和爱怜。他没有急切地加深这个吻,而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昤予刚刚吻过的地方,仿佛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

“盖章生效。”岑拾低笑着,语气里满是宠溺,“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也是我的。”昤予红着脸,却勇敢地回望着他,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岑拾的心尖。他看着昤予明明羞得快要冒烟,却还是强撑着与他对视的模样,只觉得怀里的人怎么能这么招人疼。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揽在昤予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合成一个频率。昤予将侧脸贴在岑拾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所有的不安都被一点点抚平。

过了一会儿,昤予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声嘟囔:“那……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依赖的软糯,尾音微微拖长,像是在撒娇。

岑拾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他稍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昤予的耳廓,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促狭:

“你平时跟我说话,可不会这样。” 他的语气里满是了然和宠溺,“现在知道撒娇了?”

昤予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点了穴,连耳根都红透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我没有撒娇啊,就是……”

他猛地想把头埋得更深,却被岑拾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阻止:“躲什么?挺好听的。”

这句话让昤予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他抬手又想捶他,这次手腕却被岑拾轻轻握住。岑拾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下滑,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

“什么怎么办?”岑拾这才回到正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依旧带着未散的笑意,“就跟以前一样。我在呢。”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昤予的指节,“我会一直在你旁边,只是现在……”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昤予,“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得更近一点。”

这句“名正言顺”让昤予心头一跳,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但与之同时涌上的,是更深的安心和甜蜜。他轻轻“嗯”了一声,回握住岑拾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对方的掌心。

这个细微的、带着点试探和亲昵的小动作,让岑拾的眼神瞬间暗了暗,涌动着一片深沉的温柔。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昤予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可闻。

“快点收拾,该睡觉了。”他在昤予耳边低声说,温热的气息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昤予红着耳朵,小声应了句“知道了”,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却又舍不得推开这份令人心悸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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韧梦
连载中昤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