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那只缺失的鎏金酒杯。
苏西回到房间，立刻打开系统商城，在浩如烟海的商品里搜索寻物道具。
几经对比，买到一件看上去比较靠谱的B级道具【失物招领海报】。
【写下遗失物品的相关特征，并附上悬赏金额，就能得到相应线索。*注：线索准确程度与描述精确度、赏金多少有关。】
苏西扫了眼道具简介，走到书桌旁，取出一支羽毛笔，沾上墨水，在海报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酒杯的形制、材质、颜色，还照着其它酒杯的模样画了一幅素描，最后，在悬赏金额一栏大笔一挥写下1000金。
羽毛笔一顿，墨点浸染开来，海报泛起朦朦微光，墨迹仿佛被纸张吸收一般缓缓消失。
须臾，显现出一行文字——
【找不到具体位置】
苏西险些吐血，以为赏金不够，又添了2000金。
加起来一共3000金，足够让在君临城生活的一家三口衣食无忧了，却还是无法问出酒杯的下落。
钱打了水漂，苏西不免生出几分无奈，感觉被【失物招领】这个道具给耍了。
在□□10000金和把道具卖掉回血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苏西蹙了蹙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既然B级道具查不到，那么只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一，作为关键证据的酒杯已经被凶手销毁。
二，有更高级别的法阵或者道具干扰。
可再加码购买A级寻物道具，动用的就不止是几万金了，对于完成一个支线任务来说性价比不高。
苏西心道，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看看吧。
正想着，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
笃笃。
苏西打开门，走廊上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卢卡斯主教？”苏西手握在门把手上，没有侧身让人进来的意思，“您有事找我？”
“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卢卡斯笑得像一尊佛，对于苏西谨慎而疏离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苏西猜到他的来意，迟疑片刻，便做出邀请的手势：
“里面请。”
卢卡斯主教手背在身后，走进屋，张口想赞美几句苏西的装潢品味，但打量过一屋子毫无特色的装饰后，又尴尬地闭上了嘴。
苏西凌晨遭到刺杀，事后屋子里跟飓风过境差不多，摆设损毁大半，眼前的单人床和书桌都是新搬来的，墙壁光秃秃，连一幅挂画都没有，实在是夸无可夸。
“主教大人，您说您有几句话想跟我聊，请说吧。”苏西把椅子拉过来，请卢卡斯坐下，然后自顾自坐到床沿。
他如此开门见山，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清润通透，仿佛能洞察人心。
卢卡斯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绕弯子的，于是，直接问道：“苏西主教，你觉得谋害教皇的人是谁？和弗朗西斯主教有关系么？”
“……不好说，但凶手肯定在七十七位主教之间。”
看出苏西不想直说，卢卡斯主教笑了笑，换了个说法：“你才来君临城一个多月，跟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利益牵扯，资历也不足以坐上教皇之位。换句话说，这座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嫌疑，也只有你一个人值得我去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苏西？”
苏西但笑不语。
他身为玩家，的确跟其他主教没有利益纠葛，可站在卢卡斯的角度，也不能排除他是教廷之外的势力，譬如吸血鬼领主德古拉派来的奸细。
卢卡斯现在放下身段，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礼贤下士的姿态，只是想拉拢他罢了。
“……但你要知道，教廷内部并非人人都这么想的，你昨晚在议事厅的说辞已经大大得罪了弗朗西斯，”卢卡斯道，“欸，待他上位，你和你来自异乡的同胞们恐怕会处境艰难。你们是怎么自称的？玩家，对么？凭我对弗朗西斯的了解，他一定会将所有玩家驱赶出教廷，褫夺教籍，一定会的。”
失去教廷的官方认证，牧师玩家、修女玩家身上的光明魔法会被封印，想继续使用的话，只能转职成骑士，从基础剑术重新练起。
这才是苏西始终投鼠忌器，不敢罔顾规矩，直接将所有红衣主教干掉让自己上位的关键。
玩脱了，是他一个人的事，影响到其他玩家未免太不厚道。
“您是想让我明天把票投给您吗？”苏西挑眉，直言道。
被说中真正的心思，卢卡斯倒也不恼，乐呵呵地说：“投票给谁当然是个人选择，但选择要足够明智，尤其当你手中的选票关系到大多数人的命运时，更要做出聪明的选择。”
卢卡斯口中所谓“聪明的选择”，其实对苏西来说根本没有选择。
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这一点，因此，卢卡斯点到即止，就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双方人马忙于进行权力勾兑，空气中弥漫着阴谋的铁腥气。每一处拐角，每一间议事厅里都有可能撞见两位红衣主教在窃窃私语。
苏西则借此机会，独自在这座宏伟的宫殿中搜寻酒杯的下落。
从地下图书馆到钟楼，从议事厅到酒窖，苏西甚至喝下隐形药水溜进主教们的客房翻找，把所有地方都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脑子里仿佛有一只乱糟糟的毛线团，无数线索纠缠在一起。
沮丧极了！
不过苏西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只要找到线头，一切疑问就能迎刃而解。
很快，“线头”就出现了。
苏西与四位厨娘NPC对过教皇的食谱后，走出厨房。
关门前，身后传来一句话：“主教大人，眼看入秋了，天气渐凉，您要不要喝一瓶驱寒魔药？要是着凉可就不好了。”
苏西半侧过身，委婉拒绝。
这个时候，他只敢吃系统商城买来的水和食物，经由NPC之手熬制的魔药是绝对不敢沾一点的。
“好吧，那您自个儿注意着身体。”厨娘有些失望，耸了耸肩膀，把水晶瓶放回温着热水的奶锅里保暖。
“你也是。”苏西笑意温柔，虚掩上门。
门缝里传来厨娘们的嘀咕声。
“好心熬了一锅魔药，没一个主教领情。”
“小声点，出了这么大的事，主教大人们都跟惊弓之鸟似的，没心思吃喝也是人之常情。”
“欸！投票还要投几天？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出宫去啊？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都离不开妈妈。”
厨娘们说的话，倒让苏西记起来一件事。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见底的水晶瓶，定定地望向隐形药水的标签，心中豁然开朗。
凯撒用回溯道具都查不到的凶手，消失的酒杯，地毯上凌乱的脚印，企图混入君临城的吸血鬼……
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同一个可能——
凶手使用隐形药水或者隐身技能进入了教皇的卧房，将毒药或昏睡药水放入酒杯，让病重昏迷的教皇一点点服下，酿成了这场悲剧。
但行凶过程中可能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凶手没能将酒杯带离，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场，教皇的尸体就被发现，凶手只能混进收尸的队伍里，借机将酒杯夹带出去。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凶手失败了。
正因如此，在苏西当众透露那套鎏金酒具在自己手上时，凶手误以为那只沾了魔药，可能牵扯出他身份的酒杯也在苏西手中，于是乎，才冒着暴露的风险在当晚用匕首刺杀苏西。
几条线索关联到一起，其实嫌疑人的范围已经非常狭窄了。
一定在等级大于50级，发现尸体后进入教皇卧室的几位红衣主教之中。
苏西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凯撒，顺便从凯撒口中得知了协助医疗所老牧师查验死因，为教皇收尸的主教名单。
一共有五人。
苏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弗朗西斯和卢卡斯的名字，还有两个姓氏他不太熟悉，依稀记得是弗朗西斯的人，最后一个文森特主教是站在卢卡斯这边的。
嫌疑人名单缩小是一件好事，可现在怀疑的天平仍在两个候选人之间摇摆。
更让苏西头大的是，傍晚时分，不知是谁把老牧师在宫外上吊身亡的消息传了出去，闹得宫里人心惶惶。
关键这人又死了一个，弗朗西斯主教听说此事后大发雷霆，在晚餐时当庭指责卢卡斯咄咄逼人，非要将这口黑锅扣到他头上不可。
事到如今，卢卡斯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丢过去一句话：
“贼喊捉贼。”
两边阵营的矛盾肉眼可见地激化，且无法调和。
这时候，无论是谁都念起了已故教皇的好。老头子在时不觉得他有多么强大，不在了才懂得了他的高明之处。
很快，就来到了第二轮投票日当天。
与许多人猜想的一样，受甚嚣尘上的谣言影响，弗朗西斯主教的票仓大幅缩水，只剩下二十票。
与之相对的卢卡斯主教坐拥四十五票，散票十二票。
只须再说动六票，卢卡斯就能顺利继任教皇。
苏西思忖道，看来双方阵营内部并非如同铁桶一般不可动摇，墙头草，顺风倒，不是每一位主教都想逆风而上，沾上谋害教皇的嫌疑，也不是每一位主教都想在最后一刻才向新任教皇投诚。
投票结果一出，弗朗西斯大为光火，昨天还能喷几句垃圾话，今天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憋得脸色铁青，甩手就走。
卢卡斯这边的气氛要轻松愉快许多，恭维声不绝于耳。
苏西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没听到有用的情报，就起身告辞。
“你的支持对我很重要，苏西，谢谢你。”卢卡斯主教心情极好，微笑着与苏西告别。
然而，苏西没想到，这竟是卢卡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入夜。
一声尖叫直窜云霄。
众人担心出事，循着声音找到负一楼厨房，却看到一位厨娘瘫坐在厨房地板上，脸色发白，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中央岛台后面的过道，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苏西心里咯噔一跳，挤开人群，快步走过去。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卢卡斯主教的头颅，他斜躺在地上，肤色惨白得吓人，嘴角涌出鲜血，红袍被浸成深褐色，身下淌着一大滩血，过道两旁的橱柜和天花板上都喷溅着新鲜的血迹，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甜腥味。
苏西抬手一个治疗丢过去，却也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蹲下身，看清楚卢卡斯的情况后，心情愈发沉重。
卢卡斯的尸体竟被人拦腰斩断！
众人闹哄哄地围上前来，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顿时义愤填膺。
“卢卡斯主教？！”
“谁干的？究竟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还能有谁？”
这话甫一出口，厨房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时候有动机、有能力杀死卢卡斯的人不做他想，必是弗朗西斯无疑！
苏西顶着灼灼的目光，用追踪魔法痕迹的道具探查，得出的结论也同样如此。
见苏西沉痛点头，原本站在卢卡斯阵营的红衣主教们嘭地一声全都炸了！
“暗地里孤心斗角也就罢了，在投票期间，用如此卑劣、残酷的手段铲除竞争对手，绝非光明女神的信徒所为。”
“你们的道德呢？脸面呢？《光明圣典》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哼，之前我还不相信是弗朗西斯杀的教皇，我寻思，如此德高望重之人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现在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走！一起去找弗朗西斯，让他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既然弗朗西斯不讲规矩，那我们直接举行紧急会议，剥夺他的主教之位即可。”
“他还选什么教皇啊？滚进地牢里选去吧！”
红衣主教们不顾斯文，破口大骂，呜呜泱泱往门口涌，原先那群追随弗朗西斯的人也不敢吱声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又不占理，生怕被卷进去也跟着丢了主教的席位。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儿。”门口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苏西转过头去，只见伤痕累累的弗朗西斯倚靠在门边，法杖斜杵在地，长袍上都染着血，有他的，也有卢卡斯的，弗朗西斯两鬓斑白，一夜之间仿佛老了有二十岁。
“弗朗西斯！”众人惊道。
有红衣主教不甘心地追问：“你老糊涂了啊，弗朗西斯，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弗朗西斯主教的视线扫过同僚们的脸，着重在苏西和文森特的身上停顿片刻，吁了口气，仿佛从极致的重压中解脱出来，神情中有一种看淡一切的释然，就差在两指之间夹上一根烟，“言语如刀，哪怕我坐上教皇之位，拥趸无数，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也会在背后纠缠着我，让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与其如此，不如早做了断。”
他德隆望尊惯了，一生最在乎，最珍惜的便是身上的羽毛，卢卡斯想坏他名声，那他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口中的言语似乎成为了一把把刺向卢卡斯，刺向弗朗西斯的尖刀。
苏西见状，也生出了一丝歉疚。
如果不是他早早曝光证据试探，急于查出真相，或许弗朗西斯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或许卢卡斯不会惨死。
越沉浸于《再见，亚特兰蒂斯》这个游戏，苏西越发体会到前世未曾领悟的一条道理——
每个NPC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
既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心机谋算，有贪婪狠毒，更有一时冲动。
他不能假定每个NPC都能二十四小时按照利益、规矩、理性去行动，人心难测，总有他始料未及的时候。
苏西用力闭了闭眼，把情绪压抑下去，尽量着眼于当下。
“教皇之死暂时没有定论，但卢卡斯的死，弗朗西斯主教，您既然主动承认了，就必须得负责，”苏西说，“今晚，请去地牢歇息吧，”他走到门边，对弗朗西斯耳语道，“别睡得太沉。”
弗朗西斯主教深深看了苏西一眼，在几位红衣主教的押解下走向位于地下三层的牢房。
余下众人将卢卡斯的尸体好生收殓起来，搬到地下室，附上冰冻魔法，与教皇的尸首一起停放在冰棺之中，等待选举结束过后下葬。
短短三天时间，就死了四个人。
苏西心情有些沉重，缓步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窗。
弗朗西斯杀死卢卡斯并当众认罪，固然是权力倾轧所造成的悲剧，有弗朗西斯的错，有他的错，但也不能放过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苏西攥紧拳头，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此生最恨有人拿自己当刀，不把这人逼出来，付出应有的代价，哪怕日后他查出真相，完成了支线任务，心里都不会舒坦。
不过，苏西心道，弗朗西斯不计后果除掉卢卡斯，也让他心中的嫌疑人再次缩小了范围。
现在他只需要拿出一个足够诱人的饵，把真凶钓出来。
这个饵，正是失踪酒杯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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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抽丝剥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