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裸的构陷！”
弗朗西斯主教拍案而起，眼球瞪如铜铃，目光如刀，阴恻恻地扫过苏西和卢卡斯主教，俨然将他们两人视作一伙。
按华夏典故，这场会议在弗朗西斯眼里就是一出鸿门宴，冲着他来的。
“你们打的好盘算，人一死，就不能动用记忆魔法和炼金道具来提取记忆，验证真伪，事情是真是假，还不是凭那小内侍的一张嘴？！”弗朗西斯主教胸膛起伏，鼻孔一翕一张，竭力压抑着怒火。
支持弗朗西斯的红衣主教们闻风而动，叽叽喳喳地辩驳起来。
有的指责卢卡斯主教居心不良，投票前夕派麾下好狗苏西给竞争对手泼脏水，使绊子，足见其人品之低劣！
让卢卡斯这等胳膊肘往外拐的卑鄙小人当上教皇，恐怕会有越来越多像苏西一样乳臭未干，目中无人的异乡人玷污教廷的神圣，绝不能允许他们的阴险目的得逞。
有的嘲讽卢卡斯主教长得丑想得美，论票数，本来就是弗朗西斯主教占优，教皇病逝后，他便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这时候派人谋害教皇对弗朗西斯一点好处都没有。
总结下来一句话，卢卡斯狗贼害我，明天投票务必投我！
他们这么说，卢卡斯主教饶是性情再宽和也忍不下去。
再忍就不是忍者，而是死人了。
“是真是假尚且没有定论，你们倒张嘴狂吠乱咬起来，何其可笑？弗朗西斯，你和几位同僚反应如此强烈，莫不是被苏西说中了小心思，做贼心虚吧？”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的火药味立刻上升了一个台阶。
双方人马唇枪舌剑，怒气涌动，隐隐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苏西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忽然，抬脚往门口走，众人狐疑地望过去，却见苏西推开房门，让守在门口的骑士NPC们进来，把小内侍的尸体搬到地下室。
“用防腐魔药处理一下，好好存放，等事情过去，再让他入土为安吧。”苏西摸出一枚金币，塞到骑士手中。
他声线温润，语速不疾不徐，却让差点大打出手的主教们安静下来，脸皮火辣辣地疼。
无论如何，刚才他们两拨人马为了手中的权力，隔着一具余温尚存的尸体打嘴仗，听上去都不太体面，传出去教廷的脸面往哪儿搁？
“咳，”卢卡斯主教干咳几声，稍稍缓和气氛，“就按苏西主教说的办吧，这小内侍受人指使犯下滔天大罪，枉丢了性命，也算受到了惩罚，是个可怜人呐。找出谋害教皇的幕后真凶，才能让他的灵魂安息。”
弗朗西斯主教脸庞上的肉筋抽动：“哼，不愧是‘好人卢卡斯’，倒挺会展现宽宏大量。”
卢卡斯主教垂下眼皮，懒得理会他，正准备宣布散会，与他交往颇深，关系亲密的文森特主教却坐不住了，起身质问：
“弗朗西斯，你敢不敢经受我的真言魔法，以光明女神的名义发誓你与教皇之死无关？”
往本已熄灭大半的火堆上洒了一锅油。
苏西眸光一凝，望向满脸不忿的文森特主教。
真言魔法是一种高阶光明魔法，不但能像系统商城里的测谎道具们一样验证话语真假，还能让立下誓言却用谎言欺骗光明女神之人遭到反噬，接受人世间最为残酷的惩罚。
的确是找出真凶的好办法，可是……
弗朗西斯不可能答应。
如果真言魔法判定弗朗西斯是真凶，那么弗朗西斯只会以卢卡斯一派诬陷为由，拒绝承认结果，当场掀桌子，在教廷内部掀起战火。
如果判定结果为否，那么对弗朗西斯就是莫大的羞辱。
替卢卡斯出头的文森特，乃至于被当作同伙的苏西，势必会遭到弗朗西斯的激烈报复。
果不其然，此等诛心之言一出，弗朗西斯主教当即怫然大怒：
“够了！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攀咬我还嫌不够，现在又想让我主动往套里钻？这就是你高尚的品格吗，卢卡斯？”
眼看局面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毛没长齐”的苏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说道：“仅凭小内侍的话就断定弗朗西斯主教是幕后主使，确实太武断了……不过，我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真凶。”
话毕，苏西撂下神色各异的主教们，率先走出议事厅。
他手中的确握有证据——那套鎏金酒具，只要找到那只缺失的酒杯，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凶手。
苏西回到房间，点开好友列表与凯撒互相交换情报。
得知凯撒悬赏1000金发动玩家搜遍全城，却没能找到那位负责检查教皇死因的老牧师，不免有些发愁。
苏西：“寻人的道具试过了吗？”
凯撒：“试过了，我还请尤里安远程用巫术寻人，但那名老牧师身上估计用魔法或者炼金产品模糊了坐标，尤里安用水晶球看不清具体位置，只能大概看到老牧师仍在君临城。”
苏西：“还在城里就行，尽快把人找到，今晚过去，一定有人想将他灭口。”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苏西与凯撒互道晚安，相隔层层宫墙，在重重疑虑中睡下。
明天就是第一轮投票，可有得忙了。
*
后半夜，宫殿内寂静无声。
轻风拂过，房门无声打开一条缝，一道瘦高的黑影闪身而入。
他穿着深色长袍，兜帽和面具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样貌，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在掠过窗棂的月光下反射幽光。
黑影望向四柱床上隆起的被褥，床边整齐摆放的软底鞋，确认苏西仍在睡梦中，嘴角扯起一抹狠辣的笑意。
他悄无声息地往床边走去，隔着羽绒被，对准心脏的位置用力往下一刺。哪怕不能一举捅穿心脏，以这把匕首的毒性，擦破点皮都能让苏西当场暴毙。
然而，一刀下去，黑影就觉出手感不对。
太软了。
黑影哗地掀开被子，却见里面塞着几只枕头，其中一只被开膛破肚，翻涌出白花花的羽绒。
“！！！”
黑影自知中计，转身想用瞬移技能逃跑。
嘭！
黑影重重撞在一道半透明的法阵上。
瞬移失败！
倏地，脚下狂风大作，地板下钻出一根根锁链，随风摇曳，撞击出叮铃铃的声响，藤蔓一般缠出他的脚踝。
这是牧师的控制类技能，【画地为牢】。
黑影显然对此极为熟悉，几乎在锁链窜出，牢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奋力将匕首朝房间角落的衣柜甩去。
嗖——
嘭！
柜门破开一个大窟窿。
苏西被打断吟唱，不得已从衣柜中滚出来，伸腿往前够，抢先把匕首踢到衣柜下方，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瞬移到门边，堵住房门，甩出道具和技能与黑影缠斗。
四柱床轰然垮塌，羽毛漫天飞舞。
黑影且战且退，仅用【祷告】盾牌相抵挡，苏西看出他不想动用高阶光明魔法，思虑片刻，就猜到了原因，于是，下手愈发重了，步步紧逼，想迫使黑影亮明身份。
兴许是察觉到了苏西的意图，黑影退到窗边后猛地撞向玻璃窗，翻身跳下露台。
嘭——
玻璃的碎裂声在静谧的深夜无比清脆。
苏西冲上露台，双手撑住栏杆，俯身看去，转眼间，黑影已不见了踪影。
“溜得还挺快么。”
苏西摇摇头，转身回到房间，并没有莽撞地追下去，以免遭到伏击。
他弯下腰，隔着袖子，小心翼翼地捡起被踢到衣柜下方的匕首。
【道具|蛛毒匕首，B级】
【用蜘蛛毒液浸泡过的匕首，与血液结合能在数秒内导致死亡，请谨慎使用。】
苏西陷入沉思。
尽管黑影行事极其谨慎，半天没露正脸，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一道高阶光明魔法，来杀他灭口，也只用了一把来路不明的匕首，看似没留下任何线索，但实则欲盖弥彰。
投票期间，教皇宫被防御法阵封锁，不能进，也不能出，宫殿里仅有十位骑士，四位厨娘和七十七位红衣主教。
在刚才的打斗中，苏西看得出那人的体术一般，力气平平，不会是身经百战的圣光骑士，也不会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厨娘，而更像是常年浸泡在书海中，埋首在案牍间的牧师。
再者，昨晚他才在议事厅透露手中有关键证据，半夜就有人来行刺，未免太过巧合了。
刺杀他的人，只可能在余下七十六位主教之间。
弗朗西斯主教的人？
暗杀教皇的凶手？
亦或两者兼有？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仅凭普通技能在他手下走十招，毫发无伤逃走的红衣主教不超过十人。
苏西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名单，既有弗朗西斯的人，又有卢卡斯的人……
心中暗暗叫苦。
他很不喜欢卷入权力斗争，但情势使然，想完成支线任务找出教皇之死的真相，似乎非得卷入其中不可了。
“苏西？”
“苏西，你还好吗？”
砰砰的敲门声。
苏西打开门，走廊里站着卢卡斯和文森特，还有几位眼熟的主教，都是听到苏西房中的动静赶来的。
他们越过苏西肩膀往房里瞧，见到一地狼藉，纷纷露出忧虑、愤慨的神色。
“一定是弗朗西斯派人干的！”
“他们想干嘛？！”
“狼子野心，装都不装了。”
“苏西，你没受伤吧？”
苏西安慰地笑笑：“我没事，只是眼镜摔碎了，修一修就好，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还有选举，正事要紧。”
“你一个人待着，我不太放心，”卢卡斯主教说，“不然来我房间凑合一晚？”
苏西婉拒，把千叮咛万嘱咐的卢卡斯等人哄走，方才阖上房门，背靠门板长出一口浊气。
找到真凶前，弗朗西斯和卢卡斯在他眼中有分量相当的嫌疑，这时候，当然是离两边人马越远越好，绝不能因为卢卡斯态度和善而放松警惕。
苏西一夜未眠，只在天亮前假寐了一会儿，好歹平安度过了第一晚。
*
钟声响起，七十七位红衣主教陆陆续续来到议事厅。
与昨晚不同，今早弗朗西斯和卢卡斯双方阵营泾渭分明地站在议事厅长桌两侧，已然撕破脸了。
投票时间一到，红衣主教们轮流起身，走进议事厅角落一个大号壁龛似的告解室。
苏西资历最浅，排在第七十七位，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走了进去，掀起厚重的天鹅绒帘幕。
告解室里有一张窄小的梨木书桌，釉色包了浆，看上去历史悠久，桌面上依次摆放着一只笔筒，手指大小的羊皮纸卷，一支羽毛笔和一瓶墨绿色墨水。
半空中，一道金色法阵徐徐轮转。
苏西扫了眼屋内的布置，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他坐到一张丝绒软凳上，抽出羊皮纸，随意签下自己的名字，再将羊皮纸卷回原样，投入魔法阵。
哗！
穿过魔法阵的刹那，羊皮纸烧成一团灿金色的火球，却没有飘落一片灰烬，仿佛就此凭空消失。
苏西走出告解室，坐回原位。
少顷，议事厅的长桌上方亮起了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金色法阵，缓缓转动，刻印的魔纹流淌着熠熠金光。
法阵中心缓缓显出两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对应的票数。
弗朗西斯，二十七票。
卢卡斯，三十三票。
两位主教一共六十票，得票过低的其他人加起来仅有十七票。
弗朗西斯主教显然对投票结果极为不满，数字一出，就从鼻腔间挤出一声冷笑，连客套都懒得客套，带着自己人就走。
议事厅呼喇喇空了一半。
留下来的红衣主教们表情都有些尴尬，恭维了卢卡斯主教几句后，不敢逗留，各自找理由散去。
苏西随大流走出议事厅，一边跟凯撒直播投票结果，一边思索。
昨晚小内侍当众自曝，想必对弗朗西斯主教的票数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起码，一些立场不定的散票不会在第一天投给弗朗西斯。
反之，卢卡斯主教从中受益巨大，只要将剩下的十七张散票拿下，再从弗朗西斯的阵营里挖几根墙头草，就能顺利继任教皇。
那么……
凶手会是卢卡斯主教么？
不等苏西思考出个所以然，凯撒就发来了一个意料之中，但对寻找真相极其不利的消息。
凯撒：“医疗所那位老牧师死了，尸体在酒馆的一个废弃酒窖被人发现，吊在房梁上，看起来像自杀。”
苏西：“看起来？”
凯撒：“嗯，一个有治疗技能的牧师想把自己吊死没有那么容易，上吊自杀的死法不太合理，而且，他身上的装备都被人扒光了……”
苏西：“玩家干的？”
杀人舔包，很有玩家的风采。
凯撒：“也不排除有NPC模仿玩家作案。”
苏西：“回溯道具用了吗？”
凯撒：“人是昨天晚上死的，已经超过回溯道具的时间限制了。我过会儿在世界频道问问，君临城里有没有摸到尸体就能查明死法，回溯死亡现场的超凡天赋。”
苏西道了声好，关闭游戏面板，背后发毛。
两个关键证人一夜之间全死了，幕后真凶的手腕可谓十分毒辣。
现在，他倒宁愿真凶是弗朗西斯了。
万一真凶是向来笑脸迎人，对玩家态度开放的卢卡斯主教，那他一步步调查真相，反而将杀人凶手推上教皇宝座，也忒讽刺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