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片刻后,苏西走出房间,装模作样地在各位主教的客房周边翻找,不多时,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听说他仍不死心,还在寻找那只消失的鎏金酒杯,有红衣主教忍不住好言相劝:“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都两天了,证据说不定早就被凶手销毁了。”
苏西抿唇:“如果酒杯已经被销毁了,或者跟教皇之死没有关系,昨天凌晨,凶手为什么要潜入我的房间暗杀我?他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
“他认为酒杯在我手里,上面一定有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
“这……”
主教们莫名汗颜,在风雨欲来的当下,已然没有多少人在乎所谓的真相。
所有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最大程度地维护自己的利益,选拔出一个合乎大多数人利益的新教皇。
执着于寻找真凶的苏西显得有些单纯,有些执拗,跟书呆子一样直戳戳,木愣愣的,但也让围观之人不免动容。
苏西镜片后的瞳孔亮晶晶,抓着每一个路过的主教诉说他的推理,说着说着,话音忽然一顿:“我知道酒杯被凶手藏在哪儿了!有一个地方我们都没找过,是了,搞不好真的在那儿……”
说完,转身就走,长袍翻卷如彤云,留下一屋子红衣主教们面面相觑。
人群中,一位红衣主教脸色煞白,等身边人问起,才干巴巴地说:“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屋去了。”
众人稀稀拉拉地散去,走廊重新归于宁静。
一刻钟后。
嘎吱。
一扇房门打开,一道瘦高的黑影闪身而出,遁入雕花立柱的阴影,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中空空回响。
宫殿西翼三楼的教皇的卧房外站着两位骑士,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左右。
黑影躲在一只半人多高的花瓶后耐心等待,直到骑士们哈欠连天,为了醒神讲起了黄色笑话才松一口气。
看来苏西还没找到这儿,否则骑士们不会如此散漫。
随后,黑影从怀中摸出一颗玻璃珠,猛地往地上一砸。
噼里啪啦!
玻璃珠滚到走廊角落,裂开几条缝,缝隙中飘出一缕缕黑雾,烛光映照下,在对面的墙壁上映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什么人?!”骑士们高喝一声。
其中一位追了过去,另一位仍驻守在原地,但注意力也被那道突如其来的人影吸引。
恰是这一晃神的工夫,黑影化作一缕青烟穿过房门,瞬移到卧房内,而在门外值守的骑士NPC仅仅是发丝微动,纵有疑虑,也以为是有夜风吹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黑影不敢开灯,担心烛光会引起门外的骑士注意,只能摸黑蹑手蹑脚地翻找。
他跪下身去,脸贴在地毯上小心察看,轻声念诵寻物魔法,从书桌下方找到五斗柜。
终于,在那张镶金嵌玉的四柱床前停了下来。
四柱床仍维持着几天前的模样,帷幔垂落,床单凌乱,被褥拖曳在地,一层层幔帐挡住了黑影探寻的视线。
黑影正要掀起层层叠叠的床单,看一看床底下有没有他要找的东西时,身后却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
“你要找的,是这个么?……文森特主教?”
黑影,或者说是文森特主教浑身僵硬,梗着脖子转过头去,就看到苏西侧对窗户,单片镜反射银晃晃的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鎏金酒杯,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
文森特主教还想辩解,却被苏西一脚踩在尾椎骨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别看苏西身形瘦弱,力气却十分惊人,把文森特踩了个趔趄,脊椎像要从中折断一般,五官痛到狰狞。
文森特想要发力用瞬移魔法逃脱,双脚却被苏西早早布下的【画地为牢】锁链缠住,挣扎数次,都像被定在标本架上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
屋外的骑士们听到动静,嘭地撞开门闯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瞠目结舌。
“苏西主教,文森特主教,你们这是在……?”
苏西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比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浑身散发的上位者的气势就震慑住了两位骑士,让他们不敢进屋,更不敢加以阻拦。
文森特侧脸贴在地上,形容狼狈,见状,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向两位不争气的骑士,脑门上绷出青筋。
苏西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文森特主教垂死挣扎的丑态,缓缓开口道:“有一个词叫作‘灯下黑’,意思是越显眼,距离越近的地方反而越难以察觉,越容易藏污纳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苏西主教。”文森特说。
苏西轻叹一声:“教皇的卧房是整座宫殿里防卫最为森严的地方,除了几位受到教皇信赖的红衣主教,伺候日常起居的小内侍,医疗所的老牧师和我,没有人能在不触动防御魔法的前提下进入这间屋子。
“不过,防御魔法的存在也意味着用普通寻物魔法和道具,无法搜索到落在屋里的东西。”
文森特额角沁出一滴冷汗,顺着下颌骨滑到下巴上。
啪嗒,滴落在地。
他预感到苏西要说什么了,而这也是他留下的最大破绽。
“除了凶手,没有人知道酒杯的具体位置,而我只须守株待兔,就能蹲到谋害教皇,急于销毁证据的真凶!”苏西扶了扶眼镜。
文森特眼珠子一转,抓住了苏西言语中的漏洞,咬死他对此事绝不知情:“我也是看你找半天没找着鎏金酒杯,才想到来教皇这儿碰碰运气。如果按你的说法,我有嫌疑,那么你也有嫌疑,先一步进屋的你甚至嫌疑更大!”
好不容易抓到苏西的错漏,文森特越说越激动,脸庞涨得通红。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谁知道对教皇,对教廷怀揣着何等的险恶用心?还在短短两个月内成为红衣主教,这本就不合常理,依我看,教皇的遗书保不齐都是你所伪造的!”
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叫苏西听得头皮发麻。
不愧是常年埋首于书山书海间,熟读经文典籍的红衣主教,这抠字眼,颠倒黑白的功夫是他不能比的。
苏西没有顺着文森特的话头,傻乎乎地去自证清白,而是占据主动,反问道:“那你说,医疗所的老牧师是怎么死的?是你向外面传递消息,派手下杀人灭口么?”
“我?老牧师被人发现吊死在酒窖里,身上的法袍、法杖都被扒光了,害死他的人不是你们玩家,还能是谁?”
听到此处,苏西恍然大悟,文森特主教在谋划这一切时,已经想好了要让他和全体玩家背锅,后背立刻冒出涔涔冷汗。
一旦让文森特的阴谋成真,所有牧师、修女玩家都会被驱逐出教廷,弄不好骑士玩家也不能幸免。
这是对人族玩家势力的重大打击!
不过……
“宫里的传闻只说老牧师死了,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是怎么死的,更没人说过他死后的情形,文森特主教,这么详尽的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苏西冷不丁问。
文森特主教心下一惊,后知后觉他掉进了苏西的言语陷阱里,嗫嚅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苏西的追问密不透风,“算上厨娘和骑士,这座宫殿里只有九十人,我可以一个一个去问。”
文森特脸色青紫,喉头一哽,让苏西这么刨根问底下去,他的破绽会越来越大。
发现鎏金酒杯的所在远远不能将他定罪,反而能顺势将黑锅扣到苏西头上。
可如果他被防御法阵困在层层宫墙内,却能一清二楚地知晓宫外老牧师的死状,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他解释不了。
唯一的解释是——
他就是幕后真凶。
“如果是玩家所为,压根没必要将老牧师的死亡现场伪装成自杀,直接杀人越货即可,”苏西叹了口气,半跪下去,膝盖抵住文森特腰间,将文森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你还是太不了解玩家了。”
话落,门外响起一声声颤巍巍的疑问:“文森特,苏西说的都是真的么?”
“教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
闻讯赶来的红衣主教们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无比震惊地观望着屋子里发生的这一幕。
文森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嘴皮子动了动,还想要狡辩,但看到苏西从系统背包掏出的回溯道具后,脸色就立即灰败下去。
他完了。
有凶器鎏金酒杯在,回溯道具投影出的情景十分清晰,几乎将文森特喝下隐形药水潜入屋内,往葡萄酒里倒了几滴昏迷药水,喂进教皇口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呵!那只装昏迷药水的水晶瓶我在文森特的药箱里见过,”一位红衣主教倒吸了一口凉气,“药瓶上的标签就是他的字迹!”
一句话,彻底将文森特主教锤死。
“你先让小内侍给弗朗西斯主教泼脏水,引导我们去怀疑他,再躲在卢卡斯主教身后挑起他和弗朗西斯的纷争,而你就能在弗朗西斯怒而杀死卢卡斯后渔翁得利,归拢属于卢卡斯主教的票数成功上位。”苏西不疾不徐,道破文森特的谋算。
文森特主教面如死灰。
都说棋手走一步看十步,他这才刚下一步,后面十步的生路都被人堵死了,这还怎么玩?
苏西见火候差不多了,侧过头,以眼神示意门口的两位骑士NPC进来:“把他带到地牢去吧,多派人手严加看管,别让他找到机会自杀了,不允许任何人跟他交流,小心检查入口的食物……”
一条条安排得有条不紊,叫围观的主教们挑不出错。
“明白。”骑士们下意识行了个礼,走进卧房。
苏西解除【画地为牢】,将文森特交给两位骑士。
电光火石间,文森特宽大的袖子一扬,呼喇喇,并拢的两指间夹着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在月色下反射寒光,向其中一位骑士的喉咙间划去。
“小心!”苏西瞳孔骤缩。
飒!
骑士避之不及,没有铠甲保护的喉咙当即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沫滋滋飞溅,他惊惧地低下头,捂住脖子,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苏西抬手甩出一道治疗技能,好险在骑士的血条告罄前把人捞了回来,收获骑士一记感激的眼神。
然而,就在苏西出手救人的刹那,文森特抓住机会化作一缕青烟,飞身越过人群上方,直窜到走廊尽头,嗖,化作人形,双手勾如鹰爪,反手扣住站在人群边缘的一名红衣主教脖颈。
“都停手,”文森特威胁道,“否则我要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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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找出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