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还好这一世我们幸福了

秋阳透过西市的幡旗,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玄夜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糖糕,看着窗外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过,竹筐里的山楂串红得像小灯笼。

“还要吃吗?”墨羽替他擦了擦唇角的糖霜,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十个月的身孕让玄夜的脸颊丰腴了些,眉眼间总带着层浅浅的水汽,瞧着比往常更温顺。

玄夜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圆滚滚的肚子抵着墨羽的腰:“腻了。”他打了个哈欠,眼尾泛出点红,“想回去了,风有点凉。”

“好,这就回。”墨羽刚要吩咐车夫,就听见车外传来玄婉儿的惊呼:“那个女人怎么在这里!”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玄夜顺着缝隙看去——街角的茶楼底下,一个穿着灰布衣裙的女子正被两个婆子推搡着,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未褪的疯癫,不是被废黜的白薇是谁?她怎么从冷宫里出来了?

“放开我!我是娘娘!你们敢对我动手!”白薇的声音尖利刺耳,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马车时忽然顿住,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笑,“玄夜!是你!你这个贱人!”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婆子,像头脱缰的野兽朝马车冲来,手里还攥着块从地上捡起的碎瓷片,闪着寒光。

“保护主子!”李德全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挡在车前,却被白薇狠狠推倒在地。

墨羽的脸色瞬间沉如寒冰,他一把将玄夜按在怀里,自己掀开车帘冲了出去。方辰安反应更快,铁匠出身的他力气大得惊人,几步就追上白薇,像拎小鸡似的将她胳膊反剪在身后。

“嗷——”白薇疼得惨叫,碎瓷片“哐当”落地,眼睛却死死盯着马车,“玄夜!你有本事出来!你一个男人,占着后位怀着龙裔,你不觉得恶心吗!”

玄夜在车里听得浑身发抖,不是怕,是气的。他刚要掀帘出去,就被玄汐柔按住:“别冲动,你怀着身子呢。”

“娘……”玄夜的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凭什么这么说……”

“她是疯了。”玄汐柔心疼地替他顺气,“跟个疯子置气,不值当。”

车外的闹剧还在继续。白薇见挣脱不开,忽然开始撒泼,躺在地上打滚,灰布衣裙沾满了泥污:“我是先帝亲封的贵妃!你们敢动我!墨羽!你宠着个男狐狸精,迟早要断子绝孙!”

“掌嘴!”墨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方辰安立刻扬手,“啪”的一声脆响,白薇的脸颊瞬间肿起五道指印。

“爹……”玄夜在车里听得心头发紧,他悄悄掀起车帘一角,正看见白薇被打得嘴角流血,却还在用怨毒的目光瞪着马车,那眼神像要吃人。

墨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马车,见玄夜正偷偷看过来,脸色发白,眼圈泛红,心里的怒火更盛了。他冲方辰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人拖远点,自己则转身回到车里,一把将玄夜拥入怀中。

“吓坏了?”墨羽的声音放得极柔,指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有我在。”

玄夜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衣襟,带着点刻意的委屈:“她骂我……”

“别听她的。”墨羽心疼得不行,低头吻了吻他泛红的眼角,“在我心里,你比谁都好。”他看着玄夜泫然欲泣的样子,忽然想起这人偶尔会耍的小性子,眼底闪过丝笑意,故意放软了声音,“是不是吓到我们宝宝了?”

他伸手覆上玄夜的小腹,那里正传来轻轻的胎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玄夜被他摸得瑟缩了一下,眼泪却真的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墨羽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疼。

“我没有……我才不怕她……”玄夜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就是……就是觉得委屈……我好好的……为什么总有人要害我……”

这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样子,看得墨羽心都化了。他知道玄夜不是真的软弱,只是在他面前才会卸下防备,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是我不好。”墨羽的声音带着自责,“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他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替玄夜擦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你放心,我这就让人把她拖去刑部,乱棍打死,省得污了你的眼。”

“不要……”玄夜拉住他的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着可怜兮兮的,“她是先帝的人……杀了她,怕是要落人口实……”

“我不在乎。”墨羽皱眉,“谁敢嚼舌根,朕割了他的舌头。”

“墨羽……”玄夜仰头看他,眼底的水汽还没散,却带着点狡黠的光,“不如……把她送到最苦的浣衣局,让她一辈子搓洗衣物,再也不能害人……”他顿了顿,声音放得软软的,“这样既解气,又显得我们宽宏大量,好不好?”

墨羽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小算计,忍不住笑了。这哪是心软,分明是想让白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捏了捏玄夜的脸颊,声音里满是纵容:“都听你的。”

方辰安早已让人找来了衙役,将还在撒泼的白薇拖走。她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西市的喧嚣里。周围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路过马车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能让陛下亲自护着,还怀着身孕的男子,实在稀奇。

“我们回家吧。”玄夜靠在墨羽怀里,累得不想动,刚才装委屈费了不少力气,现在只想好好歇着。

“好,回家。”墨羽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又把暖手炉塞进他怀里,“要不要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玄夜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前,忽然想起什么,拽了拽墨羽的衣袖:“爹刚才打她的时候,手没伤到吧?”

“没事,你爹壮实着呢。”墨羽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倒是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装可怜?”

玄夜的脸“腾”地红了,闭着眼睛耍赖:“我没有……”

马车缓缓驶离西市,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玄夜靠在墨羽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方辰安和玄汐柔坐在后面的马车里,看着前面那辆平稳行驶的马车,相视而笑。

“陛下对夜儿是真上心。”玄汐柔的声音带着欣慰,“刚才那架势,谁要是敢伤夜儿一根头发,他怕是真能拼命。”

方辰安黝黑的脸上露出憨笑,摸着后脑勺道:“我们夜儿值得。”他想起刚才玄夜在车里红着眼圈的样子,心里软得像棉花,“回家我给夜儿炖锅鸡汤,补补身子。”

玄婉儿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街景,忽然道:“娘,刚才那个坏女人好吓人,她会不会再来找哥哥?”

“不会了。”玄汐柔把女儿搂进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陛下会保护好哥哥的,就像爹爹保护我们一样。”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玄婉儿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着玄汐柔的衣角,心里想着:等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哥哥和小侄子。

马车驶入瑶光殿时,暮色已经四合。墨羽抱着熟睡的玄夜走进殿内,刚把他放在软榻上,他就醒了,揉着眼睛哼唧:“渴……”

“给你备了梨汤,温着呢。”墨羽端过侍女递来的玉碗,用小勺舀了些,吹凉了才送到他嘴边。

玄夜小口小口地喝着,梨汤的甜润冲淡了刚才的不快,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墨羽的手:“我刚才是不是很没用?只会躲在你身后……”

“怎么会。”墨羽放下玉碗,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你怀着我们的孩子,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本事。再说,有我在,哪用得着你动手。”他低头,在玄夜的小腹上轻轻吻了吻,“我们的宝宝也不希望爹爹冒险,对不对?”

小腹里的小家伙像是听懂了,轻轻踢了一下,惹得玄夜低呼出声,随即笑了起来:“他刚才踢我,好像在应你。”

“肯定是个聪明的。”墨羽笑着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像你。”

李德全这时走进来,躬身道:“陛下,白薇已经被送去浣衣局了,刘嬷嬷说会‘好好照看’她。”

“嗯。”墨羽淡淡应了声,“让人盯紧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跑了。”

“奴才省得。”李德全又道,“太上皇和太后派人送了些安胎药过来,还说晚膳在长乐宫用,让您带着玄夜主子过去。”

“知道了。”墨羽看向玄夜,“去吗?不想动的话,我让人回了就是。”

玄夜摇摇头:“去吧,娘肯定做了我爱吃的糖醋鱼。”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墨羽按住。

“别动,我抱你去换件衣服。”墨羽弯腰将他抱起,走向内室,“穿那件月白的锦袍好不好?衬得你气色好。”

玄夜搂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应:“好啊,再把你送我的那枚玉佩带上。”

内室的烛火亮得像白昼,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墨羽替玄夜解衣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指尖拂过他腰间的肌肤,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玄夜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刚才的不快都成了过眼云烟——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大的风雨,好像都不怕了。

“墨羽。”玄夜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嗯?”墨羽正替他系着玉带,闻言抬头看他。

“有你真好。”玄夜的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的湖面。

墨羽的心猛地一暖,他放下玉带,俯身吻住玄夜的唇。这个吻很轻,带着梨汤的甜润,和两世相守的笃定。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殿内的烛火却暖得像春天,映着相拥的两人,和他们腹中那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晚膳时,长乐宫灯火通明。孟萱晗见玄夜气色不错,笑着拉他坐在身边:“听说下午在西市遇着那疯妇了?没吓着吧?”

“娘放心,没事。”玄夜笑着夹了块糖醋鱼,“墨羽护着我呢。”

孟萱晗看向墨羽,眼神里带着满意:“你能护着他就好。”她又给玄夜盛了碗鸡汤,“多喝点,这是我让人用老母鸡炖了一下午的,补身子。”

墨谨南在旁边哼了声:“某些人就是欠教训,敢动朕的孙儿,没让她死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父皇说的是。”墨羽笑着应和,给玄夜夹了块豆腐,“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玄婉儿坐在玄夜身边,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哥哥,刚才那个坏女人为什么要骂你呀?我觉得哥哥最好了。”

玄夜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她是坏人呀,坏人看谁都不顺眼。”

“哦。”玄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夹了块鱼给玄夜,“那哥哥多吃点,长得壮壮的,就不怕坏人了。”

满桌的人都笑了起来,长乐宫的烛火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温暖得像一幅画。玄夜靠在墨羽身边,听着长辈们的笑谈,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感受着腹中安稳的胎动,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那些前世的苦,那些今生的波折,都在这一刻的欢声笑语里,变得微不足道。他有爱人的守护,有亲人的疼爱,有即将到来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甜得像刚入口的桂花糖糕,化在心底,暖得让人流泪。

晚膳后,墨羽抱着玄夜走在回瑶光殿的路上。月光洒在宫道上,像铺了层银霜,风吹过树梢,带来桂花的甜香。

“累了吗?”墨羽低头问,声音温柔得像月光。

“不累。”玄夜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就这样抱着挺好的。”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忽然笑道:“墨羽,你说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喜欢抱着我睡觉?”

墨羽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宠溺:“那我可就吃醋了。”他低头,在玄夜的唇角轻轻吻了吻,“你只能是我的。”

玄夜被他吻得脸红,却笑着回吻他:“好啊,只属于你。”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永不分离的画。宫道旁的桂花开得正盛,甜香漫了一路,像是在为这对历经两世才得以相守的爱人,唱一首温柔的歌。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有春花秋月,有冬雪夏蝉,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还有数不尽的、甜得没边的时光。而他们,会牵着彼此的手,慢慢走过每一个晨昏,把两世的遗憾,都酿成此生的圆满。

秋意渐浓时,瑶光殿的窗台上总摆着盆金桂,细碎的花瓣落得锦垫上都是香。玄夜靠在软榻上翻医书,指尖划过“十月怀胎”的字样,忍不住低头戳了戳自己圆滚滚的小腹——明明已经满十二个月,这小家伙却赖在里面不肯出来,太医说胎儿康健,许是舍不得离开母体,可急坏了满宫的人。

“主子,方大哥和婉儿来了。”侍女的声音刚落,玄汐柔就牵着玄婉儿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刚出炉的栗子糕,你最爱吃的。”

玄婉儿像只小雀儿扑到榻前,仰着小脸摸他的肚子:“小侄子怎么还不出来呀?我都把虎头鞋绣好了。”她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只红绸小鞋,针脚歪歪扭扭,却绣得认真。

玄夜被逗笑了,接过小鞋放在掌心:“快了,许是在等你舅舅呢。”他看向方辰安——今日方辰安没穿惯常的青布衫,换了件藏蓝锦袍,衬得人精神了不少,“爹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西市的铁匠铺今日开张吗?”

“铺子里有徒弟盯着呢。”方辰安挠挠头,黝黑的脸上带着憨笑,“你娘说你闷得慌,想带你出去转转,顺便给孩子买些长命锁。”

玄夜的心顿时活泛起来。自上次西市遇着白薇后,墨羽就不大让他出门,生怕磕着碰着。如今听着“逛街”二字,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真的可以吗?我这身子……”

“放心,我让人备了最稳的马车,垫了五层软垫。”玄汐柔替他披上件厚披风,“太医说了,适当走动有助于生产,总闷在宫里反而不好。”

马车行至西市时,日头正暖。玄夜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轮椅上,由方辰安推着,玄汐柔和玄婉儿一左一右护着,像捧着件稀世珍宝。街边的摊贩见了这阵仗,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男子怀身孕本就稀奇,还被护得这般紧,定是哪家的贵人。

“前面那家银铺的长命锁做得好。”玄汐柔指着街角的铺子,“我上次看见个麒麟纹样的,想着给孩子戴上正好。”

银铺老板是个会说话的,见他们进来,忙笑着迎上前:“几位爷想买点什么?我们这新到了批和田玉,雕工精细,最适合给小主子做平安锁。”

玄夜刚要细看,就听见铺外传来阵喧哗。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正被丫鬟扶着,骂骂咧咧地往里闯:“瞎了眼的东西!敢挡我的路!”

那女子生得与白薇有七分像,只是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刻薄,看见轮椅上的玄夜时,脸色骤变,随即露出抹怨毒的笑:“我当是谁,原来是瑶光殿的那位‘主子’。”

玄婉儿吓得躲到玄汐柔身后,小声问:“娘,她是谁?”

“白薇的姐姐,白蕊。”玄汐柔的脸色沉了下来,将玄婉儿护在身后,“当年白薇能进后宫,全靠她在背后撺掇。”

白蕊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玄夜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的肚子,语气尖酸:“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出来招摇过市,就不怕动了胎气?也是,毕竟是个男人,不知廉耻惯了。”

“你胡说什么!”方辰安气得发抖,推着轮椅就要往后退,“我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疯子?”白蕊忽然拔高声音,伸手就去推玄夜的轮椅,“我看你才是疯子!养出个狐狸精儿子,勾引陛下,害我妹妹被打入浣衣局!我今天非要替我妹妹讨个公道!”

“别碰他!”玄汐柔扑过去想挡,却被白蕊的丫鬟推开。轮椅被推得猛地向后撞去,玄夜的后腰狠狠磕在货架的棱角上,疼得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夜儿!”方辰安和玄汐柔同时惊呼,慌忙去扶他。

玄夜只觉得后腰像被劈开一样疼,紧接着,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涌了出来,打湿了月白锦袍,在青石板上洇出片刺目的红。

“血……流血了……”玄婉儿吓得大哭,指着地上的血迹浑身发抖。

银铺老板吓得面无人色,慌忙喊道:“快叫大夫!”

白蕊也没想到会这样,脸上的刻薄瞬间变成慌乱,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嘴里却还硬着:“不是我……是他自己不小心……”

“你这个毒妇!”方辰安红了眼,一拳砸在白蕊脸上,打得她踉跄倒地,“我儿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杀了你全家!”

玄夜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后腰的剧痛和小腹传来的坠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攥着玄汐柔的手,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娘……疼……”

“娘在呢,娘在呢!”玄汐柔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大夫马上就来,夜儿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玄夜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熟悉的龙涎香忽然漫进鼻腔。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墨羽焦急的脸,下巴上还沾着上朝时的朝珠,玄色龙袍上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墨羽……”玄夜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在,我在!”墨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在变冷,大腿根的血迹染红了他的龙袍,触目惊心,“别怕,我带你去太医署,马上就不疼了!”

他抱着玄夜冲出银铺,方辰安已经备好了马车,车轮碾过地上的血迹,发出刺耳的声响。墨羽将玄夜紧紧抱在怀里,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小腹的坠痛让他蜷缩起来,冷汗打湿的发粘在苍白的脸上。

“夜儿,看着我!”墨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玄夜的脸上,“不准睡!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你不准丢下我!”

玄夜艰难地眨了眨眼,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想抬手替他擦泪,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意识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墨羽焦急的呼喊还在耳边回响。

马车在宫道上飞驰,撞翻了两个货摊,惊得路人纷纷避让。墨羽抱着玄夜冲进太医署时,整个太医院都乱了起来。太医们围着玄夜忙碌,诊脉的诊脉,取药的取药,玄夜的痛呼声从内室传出来,像刀子一样割在墨羽心上。

孟萱晗和墨谨南也赶来了,看着内室紧闭的门,孟萱晗的腿一软,差点摔倒:“怎么会这样……早上还好好的……”

“那毒妇呢?”墨谨南的脸色铁青,看向李德全。

“回太上皇,白蕊已经被拿下了,关在刑部大牢。”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颤抖,“奴才已经让人去抄她的家了。”

“不够!”墨羽的声音从内室门口传来,他双眼赤红,像头濒临失控的野兽,“把她拖到瑶光殿门口,鞭笞三十,让她看着玄夜受的苦!”

“墨羽!”孟萱晗拉住他,“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先顾着玄夜和孩子!”

墨羽猛地甩开她的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他看着内室门上映出的忙碌身影,听着里面越来越微弱的痛呼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撕扯,疼得他几乎窒息。

是他的错。

如果他不上朝,如果他陪着玄夜,如果他早一点处理掉白家的人,玄夜就不会受这种罪。那个总是笑着说“有你在我不怕”的人,此刻正在里面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而他却只能站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终于开了。太医擦着汗走出来,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陛下……玄夜主子他……他难产……”

“什么?”墨羽的声音哑得像破锣,“保大!一定要保大!”

“臣……臣尽力了……”太医的声音带着哭腔,“但玄夜主子失血过多,恐怕……”

“滚!”墨羽一脚踹在太医身上,冲进内室。

玄夜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稳婆抱着个皱巴巴的婴儿,脸色凝重地说:“陛下,是个小皇子……但气息微弱……”

墨羽的目光落在玄夜身上,他冲过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冷得像冰,指节泛白,显然刚才费了极大的力气。

“夜儿!”墨羽的声音带着哽咽,“醒醒!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玄夜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他看着墨羽,嘴角露出抹虚弱的笑:“墨羽……我……”

“别说了!”墨羽打断他,眼泪掉在他脸上,“你会没事的!太医说你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玄夜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却努力地看着墨羽:“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孩子……”

“不准说胡话!”墨羽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晕厥,“你答应过要陪我看江南的桃花,你答应过要看着孩子长大,你不能食言!”

“对不起……”玄夜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手慢慢松开,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墨羽……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不准你走!”墨羽死死握住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可那只手还是一点点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婴儿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像道惊雷划破了死寂。玄夜的眼睛猛地亮了亮,他看向稳婆怀里的孩子,嘴角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

或许是这声啼哭给了他力量,玄夜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稳了些。太医趁机上前,往他嘴里喂了颗保命的药丸,又施针止血。

“陛下!有救了!”太医惊喜地喊道,“玄夜主子还有气!”

墨羽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他看着玄夜的胸口微微起伏,看着太医们继续忙碌,忽然觉得两世的等待和煎熬,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他俯身,在玄夜的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江南,去看漫山遍野的桃花,去种满院子的桃树,我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玄夜苍白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墨羽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他知道,只要他不放手,玄夜就一定会醒过来。

因为他们还有很多未完成的约定,还有很多要一起走的路,还有那个刚刚降临的、象征着希望的小生命,在等着他们一起守护。

暮色四合时,太医终于松了口气:“陛下,玄夜主子的血止住了,只是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墨羽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他小心翼翼地替玄夜掖好被角,又看向稳婆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睡得安稳,眉眼像极了玄夜。

“像他。”墨羽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软得像棉花。

“陛下起个名字吧。”稳婆笑着说。

墨羽看着玄夜沉睡的脸,又看向窗外渐渐升起的月亮,轻声道:“叫念守吧。”

念守,念两世相守,念此生不离。

他会守着玄夜,守着念守,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直到岁月尽头。

瑶光殿的地龙烧得正旺,暖得像初春。玄夜靠在软榻上,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念守。小家伙裹在绣着莲纹的襁褓里,闭着眼睛咂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还在贪恋母体的温暖。

“饿了?”玄夜低头,鼻尖蹭了蹭儿子柔软的胎发,声音轻得像羽毛。生产时失血过多,他的身子还虚着,说话稍久就有些喘。怀里的念守哼唧了两声,小脑袋往他胸前拱了拱,像是在找奶水。

玄夜的脸颊微微发烫。他本是男子,生念守已是逆天而行,哪来的奶水?可这几日不知怎的,胸前总涨得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碰一下都觉得酸麻。太医说是产后气血运行所致,开了些舒缓的药膏,却没什么大用处。

“只能委屈你了。”他轻轻拍着念守的背,示意乳母上前。乳母刚接过孩子,玄夜就倒抽了口冷气——刚才念守拱的那下,正好撞在胀痛的地方,酸麻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忍不住蜷了蜷身子。

“主子,要不躺会儿?”侍女见他脸色发白,忙递过个软枕,“陛下说您今日气色好了些,特意让人炖了鸽子汤,要不要现在喝?”

玄夜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胸前的衣襟。那股胀痛感越来越明显,像揣了两个灌满水的皮囊,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觉得发紧。他想找墨羽,可李德全刚来过,说陛下在御书房处理积压的奏折,怕是要忙到后半夜。

“不用等陛下了,先热着吧。”玄夜勉强笑了笑,撑着身子想回内室,刚走两步,胸前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

“主子!”侍女吓得连忙扶住他,“您怎么了?”

“没事……”玄夜咬着牙摇头,指尖攥着衣襟,指节泛白,“扶我回床躺着就好。”

内室的帐子刚放下,玄夜就疼得闷哼出声。他侧身蜷着,想轻轻按揉一下,可指尖刚碰到衣襟,就被那股胀痛逼得缩回手——比刚才更疼了,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扎,酸麻中裹着尖锐的疼,连带着腋下都隐隐作痛。

他想起太医说的“气血淤积”,忽然有些慌。生产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难道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念守还那么小,墨羽又那么忙……他越想越怕,眼眶渐渐红了,却只能咬着唇,把痛呼声憋在喉咙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宫道上的宫灯次第亮起,映得帐顶的缠枝莲绣纹朦朦胧胧。玄夜疼得浑身发软,意识都有些模糊,迷迷糊糊间,竟觉得这痛感和生产前的坠痛有些像,只是更磨人,更让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声音,熟悉的龙涎香混着寒气涌进来,带着墨羽身上独有的味道。

“夜儿?”墨羽的声音带着笑意,脚步匆匆地往内室走,“今日处理完奏折早,给你带了城西的糖糕……”

话音在看到帐内景象时戛然而止。玄夜蜷缩在床角,脸色白得像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嘴唇咬得发白,双手死死按着胸前,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夜儿!”墨羽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糖糕盒子“哐当”掉在地上,他几步冲到床边,指尖触到玄夜的皮肤,冰凉得吓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胸……”玄夜的声音带着哭腔,疼得说不完整话,“涨得疼……”

墨羽这才注意到他紧按的地方,胸前的衣襟微微隆起,比往日看着更饱满些,显然是胀痛所致。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碰又不敢碰,像对着件易碎的琉璃:“怎么会这样?太医呢?快传太医!”

“别……”玄夜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太医说……说正常……让我自己揉揉……”

“自己揉怎么行!”墨羽的声音急得发颤,他看着玄夜疼得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针扎似的,“我来!我帮你!”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玄夜的衣襟,就被对方猛地按住。玄夜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声音细若蚊蚋:“别……让人看见……”

“谁敢看!”墨羽梗着脖子,却还是放轻了动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怕什么?”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点讨好的小心翼翼,“是不是很疼?我轻点,好不好?”

玄夜咬着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墨羽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掀起他的衣襟,目光落在那片肌肤上——果然有些红肿,比往日看着更敏感些。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起这几日乳母喂念守时,玄夜总是别过脸去,原来不是害羞,是自己正受着这样的煎熬。

“都怪我。”墨羽的声音带着自责,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按揉着胀痛的地方,动作轻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扛着的。”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却意外地温和,按揉的力道恰到好处,竟真的缓解了些胀痛。玄夜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靠在墨羽怀里,疼得哼哼唧唧,像只被安抚的小猫。

“是不是这样?”墨羽的声音低哑,温热的气息拂过玄夜的耳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还疼吗?”

“嗯……好点了……”玄夜的声音带着鼻音,眼角的泪蹭在他衣襟上,“酸……”

墨羽立刻调整了手法,用指腹轻轻揉捏着酸胀的地方,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用灵力顺着脊椎往下疏导——他的灵力本就精纯,此刻带着温柔的暖意,一点点化开淤积的气血。

帐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玄夜偶尔溢出的、带着委屈的轻哼。墨羽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眼角,看着他因为舒服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心里又疼又软。

这个在桃花亭里敢当众与他亲吻的人,这个面对白薇时会偷偷耍小性子的人,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所有的脆弱都展现在他面前。原来再坚强的人,也有需要依靠的时候;原来他以为的“康复”,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疼。

“以后不准自己扛着。”墨羽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管是哪里不舒服,哪怕是一根头发疼,都要告诉我。”

玄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怕你忙……”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墨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放缓了些,“奏折可以明天批,朝会可以推迟,你和念守,才是我的头等大事。”

他的按揉渐渐有了效果,淤积的胀痛感慢慢散开,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淌下去。玄夜舒服得叹了口气,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小兽。

墨羽看着他放松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低头,看着那片肌肤渐渐褪去红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玉瓶:“太医给的药膏,我帮你涂上?”

玄夜的脸又红了,却乖乖点了点头。墨羽倒出些透明的药膏,在掌心搓热了,才轻轻敷在胀痛的地方。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混着他掌心的温度,舒服得让玄夜喟叹了一声。

“好了。”墨羽替他系好衣襟,又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还疼吗?”

“不疼了。”玄夜摇摇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就是有点累。”

“睡会儿吧。”墨羽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我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玄夜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刚才的疼痛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拽了拽墨羽的衣襟:“念守……”

“乳母抱着呢,刚睡着。”墨羽笑着说,“等你醒了,我们一起看他翻身子。”

玄夜“嗯”了一声,很快就沉沉睡去。墨羽低头看着他安稳的睡颜,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抚摸着玄夜的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细心些,再细心些——他的夜儿受了太多苦,往后的日子,他要把所有的疼惜都给这个人,让他再也不用独自承受半分委屈。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帐顶投下斑驳的光影。墨羽抱着怀里的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他在,他安,他们的孩子在不远处安睡,而他有足够的能力,护着这份安稳,直到地老天荒。

夜深时,念守忽然在隔壁哭了起来。墨羽刚要起身,玄夜就醒了,揉着眼睛道:“我去看看。”

“你躺着,我去。”墨羽按住他,起身往隔壁的婴儿房走。很快,他抱着念守回来,小家伙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帐顶的花纹。

“他刚才踢被子了。”墨羽把念守放在两人中间,小家伙立刻伸着小手,抓住了玄夜的手指。

玄夜的唇角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他轻轻碰了碰儿子的小脸,忽然觉得胸口那点残留的胀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墨羽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窝,看着中间的小小一团,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真好。”

玄夜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和指尖传来的婴儿的柔软,笑着点头:“嗯,真好。”

是啊,真好。有爱人在侧,有稚子在怀,有两世相守的笃定,有此生不离的安稳。这样的日子,甜得像刚入口的糖糕,化在心底,暖得让人流泪。

瑶光殿的窗台上摆着盆新抽芽的兰草,嫩绿色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玄夜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个小小的拨浪鼓,逗着怀里的念守。小家伙刚满两个月,已经能看清东西了,黑葡萄似的眼睛追着拨浪鼓转,小嘴巴“咿咿呀呀”地吐泡泡,偶尔伸出小胖手去抓,惹得玄夜笑个不停。

“慢点抓,没人跟你抢。”玄夜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儿子的掌心,软得像团棉花。生产时受的罪仿佛还在昨天,可看着怀里这团软乎乎的小生命,所有的疼都变成了心口的甜。

“皇兄果然藏在这里!”殿门口忽然传来阵清脆的笑声,一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梳着双环髻,发间缀着珍珠流苏,正是墨羽的妹妹,刚从封地回来的昭阳公主——墨灵溪。

“灵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玄夜笑着抬头,放下拨浪鼓,让侍女给她搬了把椅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备你爱吃的杏仁酥。”

墨灵溪挨着软榻坐下,眼睛立刻被念守吸引了,伸手想去抱:“这就是小侄子?长得真俊!像皇兄多些,没随你那闷性子。”

玄夜被她逗笑了:“他才两个月,哪看得出性子。”他把念守往她面前递了递,“轻点抱,他刚吃过奶,别漾着了。”

墨灵溪小心翼翼地接过,动作生涩却温柔,学着玄夜的样子晃了晃:“小侄子叫什么?皇兄说你取的名字,肯定好听。”

“叫念守。”玄夜的指尖拂过儿子的胎发,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思念的念,守护的守。”

“念守……”墨灵溪咂摸了两下,忽然撇撇嘴,“听着就像皇兄那黏人精会起的名,天天守着你,连早朝都敢迟到,害得太傅天天在我面前念叨。”

玄夜挑了挑眉,没接话。他知道墨灵溪性子直,说话没遮拦,却不是真的有恶意。

墨灵溪抱着念守,开始滔滔不绝地“告状”:“你是不知道,皇兄以前多威风,在封地练剑,谁要是迟到半刻钟,他能罚人绕着演武场跑二十圈。现在倒好,天天抱着你送来的点心傻笑,上次我去御书房找他,还看见他对着你绣的帕子发呆,被我撞见了,居然还脸红!”

她捏了捏念守的小脸,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还有啊,前几日我跟他要串东珠,他居然说‘那是给夜儿做璎珞的,你要自己买’!我可是他亲妹妹!他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你说他是不是不像话?”

玄夜听得忍俊不禁,原来墨羽在别人面前是这副模样。他印象里的墨羽,要么是朝堂上威严的帝王,要么是私下里黏人的夫君,倒从没见过他对着帕子发呆的样子,想来定是憨得可爱。

“他那是……疼我。”玄夜替墨羽辩解,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东珠确实适合做璎珞,你要是喜欢,我让李德全给你送一盒过去。”

“还是你疼我!”墨灵溪眼睛一亮,随即又哼了声,“不过我才不要你的,我就要皇兄的!谁让他偏心!”她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玄夜耳边,“我跟你说,皇兄小时候偷我糖吃,还抢我的竹马,你可得替我好好‘教训’他!”

玄夜刚要答话,就听见殿外传来委屈巴巴的声音:“我什么时候抢你竹马了?那是你自己玩腻了丢给我的!”

墨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玄色常服的领口有些歪,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几步冲到软榻边,先瞪了墨灵溪一眼,然后委屈地看向玄夜,下巴微微抬起,像只被欺负了的大型犬:“夜儿,她污蔑我。”

“我哪有!”墨灵溪抱着念守往后躲了躲,“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就有!”墨羽梗着脖子,眼睛却一直瞟着玄夜,生怕他信了妹妹的话,“我什么时候对着帕子发呆了?那是在看上面的针脚,想夸你绣得好!”

玄夜看着他急得脸红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他伸手,轻轻拽了拽墨羽的衣袖:“过来。”

墨羽立刻凑过去,委屈兮兮地蹲在他面前,像个等着评判的孩子:“夜儿,我没偷她糖吃,是她自己蛀牙,太医不让吃,我替她收着的。”

“嗯,我知道。”玄夜忍着笑,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我们墨羽最乖了,从不欺负人。”

“就是!”墨羽立刻来了精神,抬头瞪向墨灵溪,“听见没?夜儿都信我!”

墨灵溪撇撇嘴,抱着念守站起来:“不理你们了,我去找太后要杏仁酥!”她说着,却在走到门口时回头,冲玄夜挤了挤眼睛,“皇兄就交给你啦,好好‘管教’!”

殿门被轻轻带上,墨羽这才垮下肩膀,往玄夜怀里钻了钻,脑袋搁在他膝头,声音闷闷的:“她就会胡说八道,小时候抢我风筝的事怎么不说?”

玄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发丝柔软地蹭过掌心:“多大了还记仇。”

“她都编排我坏话了!”墨羽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讨好的小心翼翼,“你没信吧?”

“信了。”玄夜故意板起脸,看着他瞬间垮下去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信你对着帕子发呆,信你舍不得给灵溪东珠,信你……天天想我。”

墨羽的耳朵“腾”地红了,伸手想去捂他的嘴,却被玄夜抓住手腕。他的掌心还带着拨浪鼓的木头味,暖融融的,让墨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本来就是。”墨羽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他往玄夜怀里靠得更紧,鼻尖蹭过他的衣襟,“不想你想谁?难道想别人不成?”

“不想别人。”玄夜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轻吻,“想我就想我,对着帕子发呆也没什么丢人的,我还对着你送的玉佩笑呢。”

他从枕边摸出那枚莲纹玉佩,放在墨羽掌心:“你看,我天天戴着呢。”

墨羽的指尖摩挲着玉佩上温润的纹路,忽然笑了,把脸埋在玄夜的膝头,像只满足的猫:“还是夜儿最好。”

“那当然。”玄夜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灵溪跟你闹着玩呢,她刚回来,想跟你亲近才说这些。”

“我知道。”墨羽闷声道,“就是怕你觉得我幼稚。”

“不幼稚。”玄夜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在我面前,你什么样都好。对着帕子发呆也好,抢妹妹糖吃也好,都是我的墨羽。”

怀里的念守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墨羽的头发。

“哎哟!”墨羽疼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推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小手掰开,“这小子,跟他姑姑一样调皮。”

玄夜笑着把念守抱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肩上:“他是想让你抱了。”

墨羽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动作比墨灵溪熟练多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念守乖,爹带你去找乳母,让她给你冲点奶,咱们不打扰你爹爹休息。”

念守像是听懂了,在他怀里“咿咿呀呀”地应着,小手抓住了墨羽胸前的盘扣。

墨羽抱着儿子,低头看向玄夜,眼底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温柔:“我让御膳房做了杏仁酥,还有你爱吃的糖醋鱼,晚膳在这儿用?”

“好啊。”玄夜点点头,看着他抱着孩子转身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前世的阴霾,只有吵吵闹闹的亲人,软乎乎的孩子,和眼前这个会对着他撒娇、会因为被说坏话而委屈的爱人。

墨羽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冲玄夜眨了眨眼:“对了,东珠我让人给灵溪送了一盒,告诉她是你给的。”

玄夜笑着扬了扬眉:“算你懂事。”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墨羽抱着念守的声音渐渐远去,夹杂着他对儿子的轻声细语,和偶尔传来的、侍女们的轻笑。

玄夜靠在软榻上,看着窗台上那盆兰草,唇角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墨羽会因为一点小事跟他告状,灵溪会时不时来“捣乱”,念守会慢慢长大,学会叫“爹爹”和“父亲”。

而他,会守着这满殿的烟火气,守着身边的爱人与孩子,把每一天都过得像块刚出炉的杏仁酥,甜得恰到好处,暖得沁人心脾。

晚膳时,墨灵溪果然又来了,手里还拿着块杏仁酥,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嫂子疼我,比皇兄强多了。”

墨羽立刻瞪她:“那是我让人送的!”

“是是是,你送的。”墨灵溪敷衍地点头,却偷偷冲玄夜挤眼睛。

玄夜笑着给墨羽夹了块糖醋鱼:“快吃吧,再不吃就被灵溪抢光了。”

墨羽这才作罢,低头吃鱼时,却悄悄握住了玄夜放在桌下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像在撒娇。

玄夜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眼底的笑意漫得像月光。

是啊,这样真好。吵吵闹闹,甜甜蜜蜜,这大概就是最圆满的日子了。暮春的阳光透过瑶光殿的菱花窗,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玄夜靠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膝头躺着刚满半岁的念守。小家伙穿着件月白的爬服,露着藕节似的小腿,正抓着玄夜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含在嘴里“咿咿呀呀”地啃。

“不许吃头发,脏。”玄夜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指尖被他用牙床轻轻咬住,软乎乎的力道惹得他低笑出声。殿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甜香就顺着窗缝溜进来,混着乳母刚炖好的莲子羹的香气,暖得人心头发软。

“玄夜主子。”殿门口传来侍女的轻唤,“兰嫔娘娘来了,说想给小皇子送些亲手做的虎头鞋。”

玄夜微微一怔。兰嫔沈清澜,是三年前进宫的妃子,家世普通,性子也清淡,平日里从不出头,墨羽甚至没踏过她的揽月轩半步。他倒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女子总是穿着素雅的湖蓝色宫装,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像株不争不抢的兰草。

“请她进来吧。”玄夜调整了下姿势,让念守靠得更稳些。

沈清澜走进来时,手里果然捧着个描金漆盒。她穿着件月白襦裙,头上只簪了支碧玉簪,素净得像朵刚被晨露打湿的玉兰。见到玄夜时,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声音轻得像风:“见过玄夜主子。”

“兰嫔免礼。”玄夜示意侍女看座,“坐吧,刚炖了莲子羹,尝尝?”

“谢主子。”沈清澜在离榻几步远的椅子上坐下,将漆盒放在手边的小几上,目光落在玄夜膝头的念守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小皇子长得真好,眉眼像极了陛下。”

“您过奖了。”玄夜低头逗着念守,小家伙不知何时松开了头发,正攥着自己的小胖脚啃得欢,惹得他又笑,“淘气得很,一天到晚就知道啃东西。”

沈清澜也跟着笑了,指尖轻轻摩挲着漆盒的边缘,像是在斟酌措辞。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念守的咿呀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其实……”沈清澜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臣妾今日来,是想跟主子说几句话。”

玄夜抬眸看她,见她神色坦荡,不似有恶意,便点了点头:“娘娘请说。”

“臣妾刚入宫时,确实对陛下存过些不该有的心思。”沈清澜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望向窗外的槐花树,像是在回忆往事,“那时觉得陛下年轻有为,又生得俊朗,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后来见了陛下对主子的样子,才明白有些人心里的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别人。”

玄夜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后宫里总有些暗流涌动,却没想过会有妃子主动来跟他说这些。

“臣妾家世普通,能入宫不过是父亲想求个安稳。”沈清澜转过头,目光落在念守脸上,带着真切的柔和,“这两年看着陛下待主子的心意,看着小皇子平安降生,忽然就想通了——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打开手边的漆盒,里面放着两双虎头鞋,一双明黄绣金线,一双月白绣银线,针脚细密,虎眼用黑珠缝缀,瞧着威风又可爱。

“这是臣妾闲着无事做的,想着小皇子长大了些,该学走路了。”沈清澜将漆盒往玄夜面前推了推,“明黄这双是给小皇子的,月白这双……若是主子将来还想要个孩子,或许能用得上。”

玄夜的脸颊微微发烫,拿起那双月白的虎头鞋,指尖拂过上面的银线:“娘娘的手艺真好,念守定会喜欢。”

“主子不怪臣妾唐突就好。”沈清澜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其实臣妾今日来,也是想告诉主子,后宫里并非人人都像白薇那般。我们这些人,大多不过是想求个平安,主子不必提防着我们。”

她站起身,福了福身:“话已说完,臣妾就不打扰主子逗小皇子了。”

“娘娘慢走。”玄夜让侍女送她出去,目光落在那两双虎头鞋上,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他总以为后宫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却忘了这里也有像沈清澜这样,只想求个安稳的女子。

念守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手抓住了那双明黄的虎头鞋,“咯咯”地笑出声。

“喜欢吗?”玄夜拿起虎头鞋,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脸,“这是兰嫔娘娘做的,咱们得谢谢人家。”

小家伙似懂非懂,抓住虎头鞋往嘴里塞,被玄夜笑着夺了下来:“这可不能吃,是穿的。”

正闹着,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墨羽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进来:“朕的两个宝贝在玩什么呢?”

玄夜抬头,见墨羽穿着玄色常服,袖口卷着,露出结实的小臂,显然是刚从马场回来,还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他几步走到榻边,先低头在玄夜脸上亲了口,又凑过去逗念守:“儿子,想爹了没?”

念守像是认人,看见墨羽就伸出小胖手,“咿咿呀呀”地要抱。墨羽笑着将他抱起,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口水都滴在了他的玄色衣襟上。

“你看你,把他惯的。”玄夜笑着拿帕子替墨羽擦衣襟,目光落在他颈间的汗珠上,“刚从马场回来?累了吧?”

“不累。”墨羽抱着念守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伸手揽过玄夜的腰,“今日骑了新得的那匹汗血宝马,想着回来带你也去试试,可惜你身子还虚。”

“我才不去,摔了怎么办?”玄夜靠在他肩上,拿起那双明黄的虎头鞋,“你看,兰嫔娘娘送来的,说给念守学走路穿。”

墨羽的目光落在虎头鞋上,眉头微微蹙起:“她来做什么?”

“送鞋子,还说了些话。”玄夜把沈清澜的话大致说了一遍,见墨羽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皱眉做什么?人家是真心来示好的。”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墨羽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刚入宫时总找借口来御书房,一会儿送点心,一会儿送字画的。”

玄夜被他逗笑了:“那不是小姑娘家的心思吗?现在想通了,不是很好?”

“不好。”墨羽把脸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的,“她对着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让你替她在我面前说好话?”

“你啊。”玄夜无奈地摇摇头,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人家说了,就想守着自己的揽月轩过日子,什么都不争。”

墨羽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求关注的大型犬:“那她也不能来找你,万一吓到你怎么办?万一她对你使坏怎么办?”

“她要是想使坏,就不会说那些话了。”玄夜拿起那双月白的虎头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她还盼着我们再生个孩子呢。”

墨羽的目光落在那双鞋上,耳根忽然红了,伸手把鞋夺过来放在一边,抱着玄夜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再生个像你的,好不好?眼睛像你,鼻子像你,笑起来也像你。”

“那岂不是跟念守一模一样?”玄夜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你还没看够?”

“看不够。”墨羽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声音带着宠溺的喟叹,“一辈子都看不够。”

怀里的念守像是嫌他们忽略了自己,伸出小胖手拍了拍墨羽的脸颊,嘴里“咿呀”着,像是在抗议。

“小没良心的。”墨羽刮了下他的鼻子,“刚才还跟你爹告状,说我不给你吃奶糕。”

玄夜笑得更厉害了:“他才半岁,哪会告状。”

“怎么不会?”墨羽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他刚才瞪我的样子,跟你生气时一模一样。”

父子俩的互动逗得殿里的侍女都忍不住笑了。玄夜靠在墨羽怀里,听着他故意逗弄念守的声音,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沈清澜的出现像颗小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涟漪,却很快就消散了。或许后宫里真的有这样的女子,曾经有过憧憬,最终选择了释然。而他和墨羽,只需要守着彼此,守着他们的孩子,把日子过得像眼前的春光,明媚又温暖。

“对了,”玄夜忽然想起什么,“她还说,后宫里大多是想求平安的人,让我们不必提防。”

墨羽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哼了声:“提防还是要提防的,但谁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她。”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软下来,“不过……她做的虎头鞋确实好看,比御膳房那帮绣娘做得用心。”

“那是自然,人家亲手做的。”玄夜拿起那双明黄的,往念守脚上比了比,“等再过两个月,念守就能穿了。”

墨羽看着儿子穿着虎头鞋蹒跚学步的样子,忽然笑了,抱着玄夜在他脸上亲了口:“还是夜儿最好,别人再好,我也只喜欢你。”

“知道了。”玄夜被他吻得脸红,往他怀里缩了缩,“快去换身衣服吧,一身汗味,熏着念守了。”

墨羽笑着应了,却抱着他不肯撒手:“再抱会儿,就一会儿。”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落在孩子笑得眯起的眼睛上,落在那两双静静躺在榻边的虎头鞋上。殿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甜香漫进来,混着两人的呼吸,酿成了独属于此刻的,安稳的甜。

墨羽换好衣服回来时,玄夜正靠在榻上打盹,念守则趴在他胸口睡得香甜。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薄毯盖在玄夜身上,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刚才沈清澜离开时,他其实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她对玄夜说的那些话,听到她坦荡的心意,心里忽然就放下了。或许正如玄夜所说,有些人求的不过是平安,而他求的,从始至终只有身边这个人。

他在榻边坐下,握住玄夜放在膝头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像春光。看着玄夜恬静的睡颜,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墨羽忽然觉得,这就是他两世奔波所求的圆满。

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后宫的算计,只有爱人在侧,稚子在怀,和满室的花香与阳光。这样的日子,甜得像刚入口的蜜,化在心底,暖得让人流泪。

暮色降临时,玄夜醒了过来,见墨羽还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发呆,忍不住笑了:“在想什么?”

“在想,”墨羽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声音温柔得像月光,“等念守再大些,我们带着他和灵溪,还有岳父岳母,一起去江南看桃花。”

玄夜靠在他肩上,眼底的笑意漫得像春水:“好啊,还要带上兰嫔娘娘做的虎头鞋,让念守穿着在桃花树下学走路。”

“才不要。”墨羽皱了皱鼻子,“要穿你做的,你做的最好看。”

玄夜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好,我做,我做的最好看。”

夜色渐浓,瑶光殿的烛火次第亮起,映着窗纸上相拥的剪影。念守在梦中咂了咂嘴,像是梦到了甜甜的奶水。墨羽抱着玄夜,听着他轻柔的呼吸,忽然觉得,往后的岁月还很长,他们会有很多个像这样的夜晚,很多次关于未来的憧憬,很多双亲手缝制的虎头鞋,和数不尽的、甜得没边的时光。

而这一切,都只因身边有彼此,有这份两世相守的笃定,和此生不离的温暖。

初夏的风带着槐花香漫进瑶光殿,玄夜正坐在廊下的竹榻上,看墨羽笨拙地给念守换尿布。小家伙穿着件藕荷色的肚兜,蹬着两条小胖腿抗议,尿渍溅了墨羽一袖子,惹得他“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抓挣扎的儿子。

“笨手笨脚的。”玄夜笑着递过干净的帕子,“我来吧。”

“不行,朕要亲自来。”墨羽按住他的手,眉头拧得像个疙瘩,小心翼翼地把尿布往念守腰上缠,“李德全说,做父亲的就得学着照顾孩子,不然孩子跟你不亲。”

念守像是故意跟他作对,又蹬了蹬腿,刚系好的尿布“啪嗒”掉在地上。墨羽看着地上的尿布,又看看儿子笑得露出牙龈的脸,忽然泄气地往竹榻上一坐,委屈巴巴地看着玄夜:“他欺负我。”

玄夜被他逗得直笑,伸手把念守抱过来,三两下就系好了尿布:“他才八个月,知道什么叫欺负?是你自己手笨。”他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是不是啊,念守?”

念守“咯咯”地笑,小手抓住玄夜的衣襟,往他怀里钻。墨羽看着这父子和睦的场景,心里酸溜溜的,伸手搂住玄夜的腰:“他都不跟我亲,还是你跟我亲。”

“多大了还吃儿子的醋。”玄夜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今日不是要早朝吗?再不去要迟到了。”

“不去了。”墨羽把头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的,“奏折哪有你和儿子重要,让太傅他们先看着,朕下午再去。”

玄夜刚要说话,就见李德全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烫金名帖,脸上带着几分惊奇:“陛下,玄夜主子,外面有位姓苏的将军求见,说是……昆仑墟来的。”

“昆仑墟?”玄夜的动作猛地一顿,手里的拨浪鼓差点掉在地上。墨羽也坐直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他说他叫苏慕言,还说……”李德全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他是玄夜主子前世座下的弟子。”

玄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温热的触感顺着血脉漫开。苏慕言……这个名字在记忆深处沉了太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前世昆仑墟的雪夜里,那个总爱抱着剑蹲在梅树下的少年,眉眼清俊,性子却执拗得像块石头。玄夜记得他初学御剑时摔断了腿,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记得他在自己闭关时,每天都往丹房门口放一碗热粥;记得忘川河畔诀别时,他跪在雪地里,红着眼问“师尊还会回来吗”。

原来他也转世了。

“快请他进来。”玄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把念守递给乳母,整理了下衣襟,忽然有些紧张——不知这一世的苏慕言,是什么模样。

墨羽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力量:“别慌,有我在。”

玄夜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没有丝毫芥蒂,只有温和的鼓励,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我不慌。”

脚步声从月洞门传来,一个穿着藏蓝锦袍的青年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少年时的轮廓,只是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见到玄夜时,他猛地顿住脚步,眼眶瞬间红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弟子苏慕言,拜见师尊。”

“起来吧。”玄夜的声音有些发紧,看着他鬓角的几缕银丝,忽然想起前世他为了寻找自己的残魂,在忘川河畔守了整整三百年,“不必多礼。”

苏慕言站起身,目光落在玄夜身上,又飞快地移到他握着墨羽的手上,最后落在乳母怀里的念守身上,眼底的震惊渐渐化作释然的笑意:“师尊……不,玄夜主子,看来这一世,您过得很好。”

“托福,很好。”玄夜示意他坐下,侍女奉上热茶,“你呢?这一世……”

“臣这一世投在将门,家父是镇北将军苏策。”苏慕言捧着茶盏,指尖微微颤抖,“三年前随军出征时,在昆仑墟旧址捡到了师尊当年佩戴的玉簪,才慢慢想起前世的事。”他从怀里掏出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雪莲,正是玄夜前世常用的那支。

玄夜接过玉簪,指尖拂过冰凉的玉质,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雪夜里少年替他擦拭玉簪上的霜,忘川河畔他紧紧攥着玉簪不肯松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想起来就好。”墨羽适时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权,“这一世你既投在将门,又有功名在身,正好替朕镇守北疆,如何?”

苏慕言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新帝在给他安排去处。他对着墨羽拱手:“臣谢陛下信任,定当鞠躬尽瘁。”

“不必跟朕客气。”墨羽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审视,却更多的是释然,“你既是夜儿看重的弟子,便是自己人。往后在朝堂上若遇着难处,只管来找朕。”

苏慕言没想到他如此坦荡,一时有些怔忡。前世他总觉得惊寒(墨羽前世的名字)配不上清冷出尘的师尊,甚至偷偷跟他打过架,却没想这一世的墨羽,竟能如此坦然地接纳自己。

“陛下胸襟,臣佩服。”苏慕言真心实意地说。

玄夜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笑了。前世的恩怨早已随风散去,如今他们都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那些昆仑墟的雪,忘川河的水,都成了滋养今生的养分,让此刻的重逢更显珍贵。

“你如今在哪个衙门当差?”玄夜问,给念守喂了口温水。

“在兵部任员外郎,品阶不高。”苏慕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家父说让我从基层做起,磨磨性子。”

“苏将军说得是。”墨羽接过话头,“不过你既有将才,又有前世的经验,留在兵部可惜了。”他看向玄夜,眼底带着笑意,“夜儿觉得,让他去神机营当指挥使如何?那里正在研制新的弩箭,正需要懂兵法的人。”

玄夜知道神机营是墨羽最看重的部门,掌管着军械研发,让苏慕言去那里,可见是真的信任他。他点了点头:“我觉得甚好,慕言对机关术也有些研究,定能胜任。”

苏慕言没想到他们如此信任自己,激动得站起身,又要下跪:“臣……”

“不必跪了。”墨羽按住他,“往后都是同僚,不必多礼。”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朕本就不想上朝,正好你来了,陪朕喝几杯?”

玄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陛下又要偷懒。”

“难得故人重逢,偷一次懒怎么了?”墨羽笑着揽过他的肩,对李德全道,“去御膳房传旨,把那坛藏了十年的梨花白拿来,再做几个下酒的菜,要清淡些的,别辣着夜儿。”

苏慕言看着他们自然亲昵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前世他总觉得师尊清冷如月,无人能配,如今见他靠在墨羽怀里时眼底的温柔,见墨羽看他时毫不掩饰的宠溺,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是跨越生死也拆不散的。

“其实……”苏慕言喝了口酒,脸颊微红,“前世我总跟惊寒打架,觉得他配不上师尊,现在看来,是我不懂事。”

墨羽“嘿”了一声,夹了块醉虾给他:“算你有眼光。不过前世我也有错,总觉得你觊觎我师尊,才故意针对你。”

玄夜被他们逗笑了,给两人各倒了杯酒:“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念守在乳母怀里待腻了,开始哼唧着要玄夜抱。玄夜刚接过,小家伙就伸出小胖手,抓住了苏慕言的胡须,咯咯地笑。

“这孩子……”苏慕言笑着任由他抓,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跟师尊小时候一样,爱捉弄人。”

“我小时候才不捉弄人。”玄夜不依地反驳,想起前世总爱抢苏慕言的剑穗,忍不住笑了,“是你自己笨,总被我抢东西。”

墨羽在一旁吃醋了,把念守从苏慕言手里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不许抓别人的胡子,要抓抓我的。”他把儿子的小手往自己下巴上放,惹得念守笑得更欢。

廊下的笑声惊动了殿外的槐花落,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落在三人的肩头、酒杯里,像一场温柔的雨。苏慕言看着眼前的景象——师尊靠在新帝怀里,眉眼温柔;新帝抱着孩子,笑得像个孩子;小皇子在父亲怀里咯咯直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有昆仑墟的孤寂,没有忘川河的等待,只有此刻的人间烟火,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对了,金航呢?”玄夜忽然想起另一个弟子,那个总爱跟在苏慕言身后,怯生生喊他“小师尊”的少年,“你有没有见过他?”

提到金航,苏慕言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前几年在江南见过一次,他转世成了个书生,娶了个温婉的妻子,日子过得安稳。只是……他好像没想起前世的事。”

“想不起来也好。”玄夜轻叹一声,“前世他为了护我,被魔族所杀,受了太多苦,这一世安稳度日,也是好事。”

墨羽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若是有缘,总会再相见的。”

“嗯。”玄夜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能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结局。

酒过三巡,苏慕言起身告辞:“陛下,玄夜主子,臣该回府了,改日再登门拜访。”他看着玄夜,眼底带着真切的笑意,“祝您们……永远幸福。”

“也祝你前程似锦。”玄夜送他到月洞门,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被满满的暖意填满。

墨羽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窝:“想什么呢?”

“想前世的事。”玄夜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那时候总觉得,弟子们都还小,要好好护着他们,没想到转眼……”

“转眼我们都成了别人的依靠了。”墨羽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偶尔像这样聚聚,就很好。”

玄夜点了点头,转身回抱住他:“嗯,很好。”

念守在墨羽怀里睡着了,小脑袋靠在父亲的肩头,嘴角还带着笑意。墨羽抱着儿子,牵着玄夜,慢慢走回殿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幅永不分离的画。

“明日还不上朝吗?”玄夜问,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

“不上了。”墨羽把念守交给乳母,转身抱住玄夜,往床榻走去,“明日陪你去逛西市,买你爱吃的糖糕,还有念守的虎头鞋。”

“你啊。”玄夜被他按在床上,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越来越像个赖子了。”

“只对你赖。”墨羽低头吻住他的唇,声音带着酒气和宠溺,“谁让你是我夫君呢。”

窗外的槐花落得更欢了,像是在为这对重逢的爱人,唱一首温柔的歌。前世的昆仑雪,今生的瑶光暖,都在这一刻交融成最甜的蜜,化在彼此的唇齿间,暖在往后的岁月里。

苏慕言回到府中时,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正慢慢褪去。他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那支从昆仑墟捡来的玉簪,忽然笑了。他提笔写下一封信,派人送往江南,收信人是“金航贤弟”。

信里没有提前世的恩怨,只说“昆仑花开,故人安好,勿念”。

有些记忆不必刻意想起,有些故人不必刻意相见,只要知道彼此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过得安稳幸福,便已足够。

而瑶光殿的烛火,还亮着。墨羽抱着玄夜,听着他轻柔的呼吸,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窗外的槐花还在落,像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关于前世的等待,今生的重逢,和往后无数个,被爱意填满的清晨与黄昏。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瑶光殿的回廊,发出“沙沙”的轻响。玄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医书,目光却落在窗外——庭院里的银杏树叶落了满地,金黄金黄的,像铺了层碎金。墨羽坐在他身边,正笨拙地给念守削木剑,木屑沾了满手,惹得怀里的小家伙咯咯直笑。

“你看你,把他衣服都弄脏了。”玄夜放下医书,拿起帕子替念守擦了擦脸颊,指尖触到儿子温热的皮肤,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念守已经一岁多了,蹒跚学步的样子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每次墨羽下朝回来,他都会摇着小手扑过去,抱着父亲的腿喊“爹爹”。

“男孩子嘛,脏点才结实。”墨羽放下刻刀,在儿子脸上亲了口,惹得他笑出了眼泪,“等他再大点,我教他练剑,像我一样厉害。”

“才不要。”玄夜捏了捏他的耳朵,“要教他读书写字,做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那也要会武功,不然怎么保护你。”墨羽把念守举过头顶,看着他在空中挥舞的小胖手,笑得像个孩子,“你看他多有天赋,刚才抓木屑的样子,跟我握剑时一模一样。”

玄夜被他逗笑了,刚要说话,就见李德全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复杂:“陛下,玄夜主子,宫门口有个乞丐求见,说是……认识您二位。”

“乞丐?”墨羽的眉头皱了起来,“宫门口的乞丐怎么会认识我们?让侍卫赶走吧。”

“奴才说了,可他不走,还说……”李德全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说他叫离殇,还说……他是从昆仑墟来的。”

“离殇”两个字像道惊雷,在玄夜和墨羽耳边炸开。两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玄夜的手猛地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墨羽抱着念守的手臂骤然收紧,眼底掠过刺骨的寒意,连怀里的念守都察觉到了不对,瘪了瘪嘴,委屈地哼唧起来。

离殇……这个名字在两世的记忆里,都沾着血和恨。

前世昆仑墟的那场浩劫,离殇——那个玄夜曾经最信任的师弟,那个总是笑着喊他“师兄”的白衣少年,亲手将淬了魔气的匕首捅进他的心口。他看着玄夜倒下,笑着说“师兄的修为,与其浪费在救那些凡人身上,不如给我”;他抓了重伤的墨羽,用烈火灼烧他的仙骨,逼问昆仑墟的秘宝;他踩着无数弟子的尸骨,站在昆仑之巅,说要让三界都臣服于他。

最后是墨羽燃烧了半世仙寿,才将他打入无尽深渊,可谁也不知道,他竟没死,还转世到了今生。

“让他进来。”墨羽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把念守递给乳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小主子回内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玄夜的指尖还在发颤,他想起前世心口的剧痛,想起墨羽被烈火灼烧时的惨叫,想起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弟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让他勉强维持着镇定。

“夜儿,别怕。”墨羽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玄夜抬头看他,见他眼底的寒意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我不怕。”

脚步声从庭院里传来,拖沓而沉重。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走了进来,头发散乱地遮住脸,身上的灰布袍子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裸露的脚踝上布满冻疮,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在廊下站定,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的地方凹陷下去,只剩下个黑洞洞的窟窿,右边的脸颊上从眉骨到下颌,爬着条狰狞的疤痕,将原本清秀的五官毁得面目全非。

只有那双眼睛里的阴鸷,还和前世一模一样。

“玄夜……陛下……”离殇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看着软榻上的两人,嘴角咧开个难看的笑容,露出黑黄的牙齿,“别来无恙啊。”

墨羽的手猛地攥成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若不是玄夜按住他,他恐怕已经冲上去了。

“你来做什么?”玄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左眼上——那是前世墨羽用最后一丝仙力,生生剜掉的。

“来求口饭吃。”离殇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卑微,“转世后我修为尽失,又生得这副模样,没人肯收留我,快饿死了……”他抬起头,独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看在……看在我们曾是师兄弟的份上,赏口饭吃吧。”

“师兄弟?”墨羽冷笑一声,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你也配提这三个字?”

离殇像是没听见,目光落在玄夜身上,贪婪地扫过他的脸,又落在他手腕上那枚莲纹玉佩上——那是前世玄夜的佩剑所化,被墨羽寻回后,重新雕成了玉佩。

“师兄还是这么好看。”离殇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迷恋,“当年若不是你总护着惊寒那个废物,我也不会……”

“闭嘴!”墨羽厉声打断他,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再敢说一个字,朕现在就剜了你的另一只眼!”

离殇的身体抖了抖,独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却又很快被贪婪取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玄夜的方向磕头:“师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现在多惨,修为没了,脸也毁了,跟条狗一样……求你发发慈悲,给我个活路吧!”

他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很快就渗出血来,混着脸上的污泥,看着凄惨又可怖。

玄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前世的画面在眼前闪回——离殇跪在他面前,哭着说“师兄我错了,再也不敢偷懒了”;离殇捧着亲手酿的桃花酒,笑着说“师兄尝尝,我酿了三个月呢”;离殇举着染血的匕首,笑着说“师兄,你的修为是我的了”。

那些温暖的记忆和血腥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玄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离殇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眼珠转了转,哭诉道:“我错在不该背叛师门,不该伤害师兄,不该……不该跟陛下抢你……”

“你没说错。”玄夜缓缓站起身,墨羽立刻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玄夜冲他摇了摇头,走到离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你最错的,是不懂‘珍惜’二字。”

“当年师父把你从乱葬岗救回来,教你法术,待你如亲子;我把你当亲弟弟,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你;昆仑墟的弟子们,谁没帮过你?可你呢?”玄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字字诛心的力量,“你贪慕虚荣,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了力量不择手段,害死了那么多人……离殇,你不是错了,你是根本就没心。”

离殇的身体猛地一僵,独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戾气取代:“我没心?若不是你们都护着惊寒那个废物,若不是你不肯把昆仑墟交给我,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猛地朝玄夜扑去,嘶哑地吼道:“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一起去死吧!”

“找死!”墨羽眼疾手快,一脚将离殇踹飞出去。离殇撞在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口吐鲜血,手里的小刀“哐当”落地。

墨羽挡在玄夜身前,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拖下去,扔到乱葬岗,让他自生自灭。”

“不!”离殇挣扎着爬起来,朝着玄夜的方向伸出手,独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毒,“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师弟啊!”

玄夜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忽然觉得一阵疲惫。前世的恨也好,怨也罢,在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时,似乎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李德全。”玄夜的声音很轻,“给他些吃的,再给他些碎银,让他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出现。”

“夜儿?”墨羽不解地看向他,眼底满是诧异,“你要放了他?”

“不然呢?”玄夜回头看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杀了他,脏了我们的手;关着他,碍了我们的心。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翻不起什么浪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离殇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让他走吧,往后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

离殇愣住了,他没想到玄夜会放了他。他看着玄夜平静的脸,看着墨羽虽然不解却依旧护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杂着脸上的血和泥,像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离殇踉跄着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碎银和食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寒风里。

瑶光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枯叶的声音。墨羽转过身,紧紧抱住玄夜,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刚才吓死我了,你不该靠近他的。”

“我没事。”玄夜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平静,“他已经伤不到我了。”

“为什么放他走?”墨羽还是不解,“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

“因为不值得。”玄夜抬头看他,眼底的光很清澈,“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有彼此,有念守,有这么多爱我们的人,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心境呢?”

她伸手抚平墨羽皱起的眉头,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前世的债,今生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他欠我们的,欠昆仑墟的,自有天道去清算。我们要做的,是珍惜眼前的日子,不是吗?”

墨羽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心里的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温柔。他低头吻了吻玄夜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宠溺:“都听你的。”

乳母这时抱着念守走了出来,小家伙刚才被吓哭了,现在还抽抽噎噎的,看见玄夜就伸着小手要抱:“爹爹……抱……”

玄夜连忙接过,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不怕不怕,坏人已经走了。”

念守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间,小声地哼唧着,像是在寻求安慰。墨羽伸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看着父子俩相依的模样,忽然觉得玄夜说得对。

恨一个人,是会消耗自己的。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仇恨上,这一世,该好好过日子了。

“晚膳想吃什么?”墨羽的声音放得很柔,“我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糖醋鱼,还有念守爱吃的鸡蛋羹。”

“好啊。”玄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还要喝你上次酿的青梅酒,温着喝。”

“没问题。”墨羽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不过你只能喝一点点,太医说你身子还不能多喝。”

“知道啦。”玄夜抱着念守,往内室走去,“我去给念守换件衣服,他刚才吓着了。”

墨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抱着孩子的背影,忽然觉得阳光好像又重新照进了瑶光殿。庭院里的银杏叶还在落,却不再显得萧瑟,反而像是在为他们拂去过往的尘埃。

晚膳时,念守已经忘了下午的惊吓,抱着个小勺子,笨拙地往嘴里送鸡蛋羹,弄得满脸都是。玄夜耐心地替他擦着嘴,时不时被他的小动作逗笑。

墨羽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举起酒杯,对着玄夜笑了笑:“敬我们。”

“敬我们。”玄夜也举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青梅酒的清甜在舌尖蔓延开来,暖得人心头发颤。

敬前世的磨难,让他们更懂珍惜;敬今生的重逢,让他们得以相守;敬往后的岁月,平安喜乐,再无波澜。

夜色渐浓,瑶光殿的烛火亮得温暖。墨羽抱着已经睡着的念守,玄夜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你说,离殇会去哪里?”玄夜轻声问,声音里没有了恨,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怅然。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墨羽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好坏都与我们无关了。”

玄夜点了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嗯,与我们无关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带着寒意。瑶光殿里的暖意,像一汪温柔的春水,将所有的仇恨和阴霾都融化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日子要一起过,有可爱的孩子要抚养,有温暖的亲人要陪伴。那些过往的伤痛,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道疤痕,虽然会留下印记,却再也不会疼痛了。

而此刻,相拥的两人,和睡在他们中间的孩子,就是这世间最圆满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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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帝恋
连载中唐妗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