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梨坞总是带着股清润的甜。玄夜坐在梨花树下翻医书,墨羽就趴在旁边的石桌上,手里捏着支狼毫,眼神却黏在玄夜发间那支梨花簪上。
“陛下的奏折该堆成山了。”玄夜翻过一页书,指尖划过“润肺汤”的方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墨羽又在发呆。
墨羽用笔杆敲了敲石桌,故作严肃:“朕在想,夜儿什么时候能把这医书放下,陪朕下盘棋。”
“等陛下学会辨认甘草和黄芪再说。”玄夜笑着抬头,阳光穿过他半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落了只浅色的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出个油纸包,“念儿说御膳房新做了茯苓糕,给你留了两块。”
墨羽立刻凑过去,咬了一大口。糕点的甜混着茯苓的清苦,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捉住玄夜正要收回的手,把剩下的半块糕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玄夜无奈地咬了一小口,唇角沾了点糕屑。墨羽没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那点白,指尖擦过唇角时,两人都顿了顿。风卷着梨花落下来,有瓣落在玄夜的书页上,墨羽伸手去拈,指腹却压住了玄夜的指尖。
“夜儿,”他忽然低声说,“下月去江南巡查,带你和念儿一起去。”
玄夜的眼睛亮了亮:“真的?”他从小在南国长大,总听人说江南的春水比南国的更软,杏花雨能打湿人的衣角。
“自然是真的。”墨羽刮了下他的鼻子,“朕说过,要陪你看遍南国的春天,江南的春,也算数。”
正说着,墨念背着个小布包从月亮门跑进来,布包里鼓鼓囊囊的,跑起来叮当作响。“爹爹!玄爹爹!”小太子扑到石桌前,把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一堆圆润的鹅卵石,“太傅说这叫‘忘忧石’,给爹爹们串成手链,就不会烦啦!”
玄夜拿起块带着湿意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泥土:“念儿去哪里捡的?手都弄脏了。”
“在御花园的小溪边!”墨念举起小手,掌心果然沾着泥,“我洗过啦,就是没洗干净……”
墨羽笑着把儿子抱到膝上,用帕子仔细擦他的手:“下次要让侍卫跟着,仔细摔着。”他转头看向玄夜,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化了的蜜糖,“不过念儿有心了,这石头串成手链,定是最好看的。”
那日午后,梨坞里再没响起翻书声和落笔声。墨羽笨拙地学着穿线,玄夜在一旁笑着帮他把歪了的结拆开重打,墨念趴在石桌上,用彩笔在石头上画歪歪扭扭的梨花。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在三人身上织出金网,梨花落了满身,像撒了把碎银,却暖得人心头发烫。
傍晚时,三串石头手链终于成了形。墨羽把最大的那串给玄夜戴上,玄夜把最小的给墨念系在手腕上,小太子举着自己的“杰作”跑圈,手链上的石头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像一串流动的春天。
墨羽从身后抱住玄夜,下巴搁在他肩上,看着远处儿子的身影:“你看,这样的日子,真好。”
玄夜靠在他怀里,手腕上的石头被体温焐得温热,他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的梨花簪晃了晃,映着天边的晚霞,泛出温柔的光。他想,原来所谓的岁月绵长,不过是有人记得你说过的话,陪着你做幼稚的事,在每个寻常的午后,把日子过成甜甜的茯苓糕,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化不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