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碎簪]

墨羽的指尖最后一次触到玄夜发间的梨花簪时,雨正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那支簪子是三年前梨坞初见时送的,墨羽亲手雕的梨花,花瓣薄得能透光。此刻玄夜躺在龙榻上,脸色比宣纸还白,唇角凝着暗红的血痂,发间那抹莹白倒成了最刺目的颜色。

"陛下,玄先生他..."太医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话没说完就被墨羽眼神钉在原地。

墨羽没回头,只是用指腹摩挲着玄夜冰凉的脸颊。三天前宴席散后,他们在梨坞说的那些话还像余温焐在胸口——废除选秀,守着念儿看梨花白头。可天不亮就有人闯宫,说是玄夜在给墨念喂的安神汤里下了毒。

"朕信你。"墨羽低声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玄夜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滚下一滴泪,砸在墨羽手背上,凉得像冰。

其实不用查也知道是谁的手笔。那些反对废除选秀的老臣,那些惦记着后位的世家,他们动不了天子,便要对天子心尖上的人下手。玄夜喝那碗汤时明明笑着说"念儿睡沉了,咱们也能多待会儿",转头就捂着心口倒在了梨树下,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墨羽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玄夜记了二十多年。

"陛下!"侍卫撞开殿门,甲胄上的雨水溅了满地,"户部尚书带禁军围了未央宫,说要...要拿玄先生去天牢问罪!"

墨羽猛地回头,玄夜的手却在这时轻轻勾了勾他的衣袖。他赶紧俯身,玄夜的气息已经弱得像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说:"别...别为我...动兵戈..."

"他们要动你,就得踏过朕的尸身。"墨羽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按,那里的龙纹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夜儿你听着,朕这江山是你的,朕的命也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玄夜笑了,笑得咳出血来,染红了墨羽的龙袍。"傻...傻子..."他抬手想摸墨羽的脸,中途却脱了力,重重砸在锦被上,发间的梨花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断了最下面的花瓣。

那声音像敲碎了墨羽的骨头。

他记得玄夜总说这支簪子要传下去,等念儿长大了给她的心上人。可现在簪子断了,就像他们那些在梨坞说的话,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

禁军闯进寝殿时,墨羽正把玄夜抱在怀里。玄夜已经没气了,身体一点点变凉,可墨羽还是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好像这样就能把人焐回来。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手里举着那碗"毒汤"的残渣,声泪俱下地喊:"陛下!此等妖男惑主,留着必是祸国殃民啊!"

墨羽没看他,只是低头吻玄夜冰冷的唇。三年前梨坞的梨花味好像还在鼻尖,玄夜踮脚吻他时,发间的簪子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那时他说要护着他一辈子,原来一辈子这么短,短到不够再看一次梨花盛开。

"把他拖下去。"墨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禁军迟疑着上前,却被墨羽突然抽出的佩剑拦住。龙渊剑劈开雨幕,寒光映着他猩红的眼,"朕说,拖下去。"

血溅在玄夜苍白的脸上时,墨羽忽然笑了。他想起玄夜总劝他少动杀心,说帝王的刀该斩奸佞,不该斩忠良。可现在那些所谓的忠良,正拿着他给的俸禄,逼死了他想护一辈子的人。

未央宫的厮杀声惊动了偏殿的墨念。三岁的小太子穿着寝衣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喊"爹爹",却被侍卫死死拦住。他看见龙榻上躺着的玄夜,看见爹爹抱着玄夜挥剑,忽然哇地哭出来:"爹爹!玄爹爹怎么不动了?念儿冷..."

墨羽的手顿了顿。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一支淬了毒的弩箭穿透雨幕,钉进了他的后心。

他踉跄着转过身,看见户部尚书手里还握着弩机,脸上是扭曲的忠诚。"陛下,臣是为了大胤的江山..."

墨羽没听完,只是用尽最后力气把玄夜抱得更紧。他倒下去的时候,刚好让玄夜枕在自己胸口,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

"夜儿..."他用气音说,血沫从嘴角涌出来,"这次...没护好你..."

玄夜发间的碎簪被他攥在手心,断口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他好像又听见梨坞的打更声,三更天的梆子敲了三下,他们牵着手往回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那时玄夜还想,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

雨越下越大,把龙榻上的血迹冲得蜿蜒如河。墨念的哭声被雨声吞没,小太子拼命想挣脱侍卫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两个爹爹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后来宫里的人说,那夜未央宫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把梨坞的梨花都打落了,铺了一地白,像场盛大的葬礼。有人在废墟里捡到半支断了的梨花簪,花瓣上还沾着暗红的血,风一吹过,仿佛能听见有人在哭,说还没来得及看念儿长大,还没来得及等头发变白。

再后来,墨念长大了,成了新的天子。他总爱在深夜去梨坞,手里攥着那半支断簪。月光透过花枝洒下来,地上的斑驳光影像极了当年的碎银,可再也不会有两个人的影子,紧紧依偎着,说要岁岁年年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南国帝恋
连载中唐妗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