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门

穿过重重深院,每一步都踏在等级森严的秩序之上。

遇到的仆役侍卫皆屏息垂首,不敢有丝毫逾矩。

最终,一座被高墙环绕、花木掩映的精致院落出现在眼前。匾额上书“归荑”二字,笔法柔美,却透着一股被精心修剪过的、了无生气的匠气。

院内亭台楼阁俱全,陈设无一不精,无一不雅。

上好的紫檀家具,温润的玉器摆件,流光溢彩的纱幔,空气里弥漫着清雅昂贵的熏香。

侍女们早已垂手侍立,个个低眉顺眼,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这里奢华、舒适、安全。

也冰冷、压抑、毫无自由。

金丝雀笼。

萧宴清将你送至主屋门口,便止步于廊下。

他的位置选得极好,既能将整个院落的出入口尽收眼底,又不会过分侵入你的私人空间——至少在物理层面上。

“殿下好生歇息,卑职在此护卫。”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常的冰冷,但目光扫过这精致却陌生的庭院时,那幽蓝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物伤其类?

他大概想起了萧家老宅里那些同样被圈养、最终凋零的女眷。

“有劳。”

“哥哥。” 你站在门槛内,回头看他,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不安和依赖。

你故意省略了“宴清”或“护卫”,只用了那个在锦城被默许的、带着亲昵与试探的称呼。

萧宴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他没有回应这个称呼,也没有呵斥,只是沉默地移开了目光,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耳根却在廊下阴影中,悄然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薄红。

那是一种被冒犯、被扰乱,却又无法彻底拒绝的复杂反应。

愧疚是毒药,而你的依赖,是催化这毒药发作最有效的引子。

你转身步入华丽而冰冷的房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进入新阶段。初步认可已获得,身份暂时无虞。而萧宴清,这坚冰正在玩家精心调配的依赖的腐蚀下,悄然融化。

危机暂解。

————

次日。

晨光艰难地刺破琅琊城上空终年不散的薄雾,吝啬地洒在归荑苑冰冷的琉璃瓦上。

空气里弥漫着王府特有的、混合着沉水香与草木清冷的压抑气息。

你睁开眼,身下是锦被云衾,触感柔滑得近乎虚假。

肋下的疤痕在【痛觉感知:0%】的保护下,只余下轻微的紧绷感。

但精神上的囚笼感,却比锦城的伤更令人窒息。

“殿下醒了?”

侍立床边的侍女立刻上前,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尘埃。她动作熟练地撩开纱幔,奉上温热的漱口水和浸着花瓣的净面银盆。另一个侍女则捧着叠放整齐的崭新衣裙,垂首侍立。

玩家的精致生活开始了。

你任由她们摆布,眼神却穿过雕花窗棂,投向那堵隔绝内外的高墙。

墙外,是活生生的琅琊城,是流动的情报、可能的变数,以及……游戏世界的真实触感。

困在这方寸之地,又如何体验?

你要出门。

“更衣。”

你淡淡开口,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却隐含一丝不容置疑。

侍女们立刻忙碌起来。为你挑选的是一身月白云锦宫装,绣着精致的缠枝莲暗纹,既符合贵女身份,又不至于过分招摇——至少在她们看来如此。

可惜,【外貌:100】的数值,注定会让最朴素的衣衫也变成聚光灯。

“今日天气尚可,” 你状似随意地抚平衣袖,目光扫过窗外微亮的天光,“本宫想去街上看看。”

空气瞬间凝滞。

两个侍女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捧着裙裾的手指微微发白。

年纪稍长的那个,名唤采苓,强作镇定地福身:“殿下…殿下玉体初愈,府医叮嘱需静养。再者…外面人多杂乱,恐污了殿下的眼,若是冲撞了…”

“本宫在乡下时,集市也是常去的。”你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怎么,回了王府,反倒连门都出不去了?这琅琊城,莫非不是我萧家的琅琊城?”

“奴婢不敢!” 采苓吓得扑通跪下,额头触地,“只是…王爷有令,殿下初归,府内静养为宜…且…且府外护卫安排,也需萧统领…”

“萧统领?” 你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目光转向门口,“那正好。”

廊下阴影里,那道墨色的身影如同早已融入了梁柱。萧宴清在你开口提及“出门”时,就已无声无息地站直了身体。此刻,他幽蓝的眸子穿过洞开的门扉,精准地落在你脸上。

审视,是毫不掩饰的不赞同与警惕。

“殿下意欲何为?”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种“最好不要给我添麻烦”的潜台词。

“闷。”

你言简意赅,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萧翎”的、被娇惯的任性,微微蹙眉看着他,“这园子虽好,看久了也腻。听闻琅琊城的‘朱雀大街’甚是繁华,想去瞧瞧。怎么,哥哥连这点小事也要管?”

那声“哥哥”叫得自然又带着点嗔怪。

萧宴清下颌线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耳根那点熟悉的薄红似乎又要浮现,但被他强行压下。

他沉默地盯着你,目光在你过分精致却写满“无聊”的脸上逡巡,又扫过你肋下——仿佛在评估这个“闷”是否足以构成出门的理由,以及出门带来的风险。

“殿下伤势未愈。” 他生硬地陈述事实,试图用最直接的障碍阻拦。

“已无大碍。” 你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肋下宫装覆盖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脆弱的坦然,“府医也说,适当走动,有益气血。难道哥哥觉得,本宫连走几步路的力气都没了?”

萧宴清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搬出了“府医”,又用这种眼神看他,让他那套基于安全的冰冷逻辑遭遇了小小的阻碍。

他守护的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件只需锁在保险柜里的珍宝。

“城中…并不安稳。” 他换了个方向,声音更沉,带着血腥气的余韵,“前次锦城之事,余波未平。”

“不是有哥哥在吗?” 你立刻接上,语气带着全然的信赖,甚至微微歪头,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哥哥说过,要寸步不离护我周全的。难道…哥哥保护不了我逛个街?”

轻飘飘一句话,将了他一军。

萧宴清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被激怒的狼。那眼底深处,冰冷与责任感激烈碰撞。

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被质疑守护的能力。

他沉默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殿内空气凝固,侍女们大气不敢出。

最终,他猛地转身,墨色披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一炷香后出发。” 冰冷的声音丢下,人已大步流星地走向院外,显然是去安排“护卫”事宜了。

“更衣。”

你收回目光,对地上犹自发抖的采苓道,语气恢复了平淡。

————

朱雀大街。

车轮碾过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马车依旧是那辆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玄色马车,车窗垂着细密的竹帘,隔绝了大部分视线,却挡不住外面汹涌而来的声浪。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孩童嬉闹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鲜活的市井气息,猛烈地冲击着归荑苑那死水般的寂静。

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汗水的微酸、以及牲畜和尘土的味道,复杂而真实。

你微微掀开竹帘一角。

街道宽阔,人流如织。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绸缎庄流光溢彩,珠宝阁珠光宝气,酒楼食肆香气四溢,还有卖各色杂货、小吃、甚至奇异草药的摊贩挤满了街边。

行人衣着各异,有锦袍华服的富商,有布衣短打的平民,也有佩刀带剑、气息彪悍的江湖客。繁华、喧嚣、充满生机,却也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混乱感。

这才是活着的世界。

你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尽管这自由被重重铁甲包裹着。

说来可笑,在你成为贵女之前,天天都在这样的自由里浸泡,当时只觉着窒息腻味,如今倒是砸吧出一丝回甘来。

马车前后左右,是八名萧宴清带来的黑甲护卫。他们沉默如铁,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在熙攘的人群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真空地带。

行人无不避让,眼神敬畏中带着深深的恐惧,自动在护卫圈外形成一道人墙。偶尔有不长眼或喝醉的试图靠近,立刻会被护卫无声而凌厉的眼神逼退,甚至被粗暴地推开。

萧宴清骑着那匹神骏的黑马,紧贴着你的马车一侧。

他并未看你,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扫视着街道两侧的屋顶、巷口、人群。握着缰绳的手稳定有力,腰间的【惊蛟】剑鞘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停车。”

你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壁。

马车应声而停。

萧宴清的目光瞬间钉在车窗上,带着询问。

“那是什么?”

你指着街角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

简陋的布棚下,一个老汉正麻利地翻动着铁板上滋滋作响、金黄油亮的饼子,浓郁的麦香和油脂香气霸道地飘散过来。

摊前围了不少衣着普通的百姓,吃得满嘴流油。

“回殿下,是‘胡麻旋饼’,市井粗食。” 采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闻着很香,买几个来尝尝。” 你语气随意,如同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采苓和另一个侍女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犹疑。

萧宴清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声音冷得像冰:“殿下,此物粗鄙污秽,恐伤玉体。”

“粗鄙?” 你轻笑一声,目光透过竹帘缝隙,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哥哥忘了?本宫在‘乡下’时,也是吃过粗食的。还是说…哥哥觉得本宫如今连吃什么的资格都没了?” 话语轻柔,却带着刺。

萧宴清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眼神凌厉地扫向那个饼摊,又扫过周围探头探脑、因护卫停留而聚集的人群。

风险,暴露,麻烦,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腾。

“卑职是为殿下安危计。” 他生硬地强调。

“几个饼子而已,能有什么安危?” 你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点被管束的不耐烦,“采苓,去。多买些,分给护卫们也尝尝。” 你直接绕过了他,对侍女下令。

采苓脸色发白,求助般地看向萧宴清。

萧宴清下颌绷得死紧,幽蓝的眸子里风暴凝聚。

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群投来的好奇目光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大。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饼摊,又盯着车窗缝隙后你那带着“任性”和“坚持”的脸。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几乎难以察觉。

那动作里充满了隐忍的怒火和无可奈何的妥协。他朝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如蒙大赦,立刻大步走向饼摊。老汉被这煞神般的黑甲军士吓得差点扔掉锅铲。

护卫丢下几枚大钱,抓起几个刚出锅、油纸包着的饼子,动作粗鲁地塞给采苓,整个过程快得如同抢劫。

饼子被递进车内。油纸粗糙,饼身滚烫,散发着原始而诱人的香气。

你拿起一个,无视了采苓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萧宴清隔着车壁都能感受到的冰冷视线,轻轻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柔软,滚烫的麦香混合着胡麻的焦香在口中炸开。

【痛觉感知:0%】让你毫无顾忌地享受着这份烫口的“粗鄙”。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油腻,但这份“逾矩”本身带来的刺激,却无比甘美。

你甚至掀起帘子一角,将咬了一口的饼子朝萧宴清的方向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天真与恶劣的笑容:“哥哥,真的挺香,不尝尝?”

萧宴清:“……”

他猛地别过头,后颈的肌肉线条绷得如同岩石,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耳根那点薄红这次再也压不住,瞬间蔓延到了脖颈。那柄【惊蛟】剑鞘似乎都嗡鸣了一声,泄露出主人此刻翻江倒海般的情绪——被笑容刺中的无措,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悸动。

他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回府!”

提问,有人还记得这是师尊的副本吗[奶茶]

其实师尊只是一个开启副本的由头罢了[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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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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